“我刚刚看过海图,再走过那片怨女礁走过就到了伦萨港了。”
南宫麟对于泽诚笑道。
“外公,你有心事。”
南宫麟拍着于泽诚的肩膀,“哪有?你是暗笔做多了,整天疑神疑鬼的。外公好着呢。”
他看着于泽诚的刀凿斧刻的五官和结实的肩膀,老怀安慰,“小于,虽然你不姓南宫,可我还是最喜欢你,你是咱们家最优秀的孩子。”
于泽诚点点头,“我知道,小时候每次有好吃的,外公总是单留给我一份,表兄弟们反而没有。”
南宫麟眼睛里似有闪动,“小于,外公是不是很让你失望?老了老了做起了这档子丢人事。”
于泽诚摇摇头,“外公永远是我的好外公。外公一生在海上为大梁杀了不知多少东伊海盗,是一位英雄,永远都是。”
南宫麟像是很感动,“能听到你这句话真是死了也值了。”
于泽诚心里很迷茫,他这几天发现他心中的的大梁跟现实的大梁好像分裂了,变成了两个。一个是举国都是忠义之士的大梁,另一个是勾心斗角的大梁。
司徒娇娇是坏人吗?
可老师却能以柘种国运的大义说动她。
可她是好人吗?
她连老师这样的大梁功臣也能咬牙杀掉。
于泽诚想着他的外公更加迷茫了。
作为暗笔,他很会说谎,尤其是装作再诚实不过的老实人去说谎。
可骗自己的家人真的是第一次,他很难过。
可他难过总比让自己的外公难过要好。
外公终究还是很怕在自己心里失了身份的。
“爹!不好了!船舱进水了……”
闻歌去仓库去清点粮食的时候发现最底下的一层仓库都进了水,连忙到甲板上通知众人。
南宫麟摇头骂道,“该死,我还以为这船起码要过了怨女礁才沉底呢,这才刚走了一天半,怎么就这么快……”
正在收帆的张太直听到此话赶快走过来,他的伤虽然不重,实在是还没有好透,以至于走路一快就有点像瘸子。
他过来拉着南宫麟的衣襟,瞪着眼睛说道,“你说这船要沉?”
南宫麟推开了张太直,拍了拍自己揉皱的衣襟,“诶……司徒家那点破武功,都还不如我,可却能身居高位,不就是靠四个字,狠、辣、毒、绝吗?”
随后他摇摇头笑了,花白的卷鬓角随风而动。“前晚上我去检查船舷的时候就发现了,司徒早就在船底做了手脚,她早就预料到我会失败,所以宁可要这一艘船一起陪葬,这是她早就定好的打算。所以那晚我只下锚,叫你们不要动船,就是怕把这船提前折腾沉了。”
张太直紧张的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南宫麟看到张太直的紧张神情忽然笑了,“原来你也会有紧张的时候,算是被我看到了哈哈……你别忘了我也算是个老船工了,出海焉能没有后手?来时司徒在口岸补给的时候,我就偷偷买了一条小船藏在这里。咱们就放小船在海里,努力划个半天桨,应该能在天黑前上岸。”
张太直简直要被他气死又气活,“你……!”
他现在心里忍不住想闻歌的嫁妆!那些黄金!当他看着于泽诚和张莫鱼找到并抬到甲板上的小船,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这船能坐得下五个人就阿弥陀佛了,六箱黄金珠宝那是别想了。
张闻歌看到父亲呆滞的表情,知道他的心思,连忙过去抱着他的胳膊低声劝道,“爹,最重要是咱们一家人平安……对不对?横竖那几箱东西也泡不烂,以后我们再回来捞起来就是了,这里叫做怨女礁么,很好认的。”
她已经得到了比六箱钱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父亲那无与伦比的珍视。所以此刻她考虑父亲,也像父亲曾经考虑她的婚事一样,荣华富贵倒是其次,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张太直心里苦笑,打捞沉船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伦萨的港口条件与佛罗一样,可却一直只是个小渔港,就是因为附近这片怨女礁出了名的夺命,大船很少有平安度过。
张太直捏着女儿的手,仰天长叹,只得认命。
张莫鱼看了张太直那副吃屎的表情不明所以,偷偷问闻歌怎么回事,闻歌简单跟他说了,张莫鱼不可思议地看着张太直。
“你可真是重女轻男啊!你对我都没有这么好!”
闻歌赶紧试了几个眼色给张莫鱼,张莫鱼赶紧心领神会,立马转变,改为一副特别老成语气拍拍张太直的肩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以后再想办法捞起来吧老爹。”
张太直听后强行打起精神,摸了摸怀里的柘种盒子,“是,留着柘种在,哪怕没柴烧,女儿你放心,回到大梁,爹一定补齐这些欠你的嫁妆。”
张莫鱼看着父亲的欣慰表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
这船走到怨女礁的时候,水已经沾湿了甲板,众人赶忙带登上了逃生的小船。
唯有南宫麟负手在船上,他像一个老船夫一样,拉着风帆。
“外公!上船了!”于泽诚大喊道。
南宫麟却摇摇头,大喊道,“你们快走吧,我不走了!”
张太直站起来紧张地大喊,“南宫,你疯了吗?”
南宫麟大喊道,“司徒已经死了,如果我活着回去,南宫家的人都要遭殃,你们快走吧,这船太小了,坐五个人会沉的。”
张太直和于泽诚一起对着南宫麟大喊道,“上船啊!”
张太直简直要喊破自己的喉咙。
“卷毛四不像!”
南宫麟也大笑着回应他。
“崂山长脸马!”
等张太直再喊了两声,南宫麟已经被怨女礁上回打的白色浪涛所吞没。
海水打在每个人都脸上,让张莫鱼和闻歌察觉不到张太直和于泽诚脸上的眼泪。
于泽诚忽然很庆幸自己早晨的那个谎言。
可他也很悔恨,他应该真心实意地说那些话,他的外公,并不是一个不堪的人。
浪越来越急,小船也越来越不稳,四人的衣服都被飞扬的海水所打湿。
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按照南宫麟生前所指示的方向奋力往前划。
南宫麟说得没错,船上此刻再多一个人,稍有风浪必定会翻。
几人不知划了多久,风浪才终于平息下来,张太直看着自己湿透的衣服,想起了什么,赶紧打开那个装着柘种的盒子,可这种子已经被海水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