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得到了张闻歌的毒誓后的一个早晨,欢欢喜喜地来到宋家老宅,银针还没来得及通传,她就仗着身量小钻进门来,一路直奔进去南书房。
见南书房没人,便轻车熟路地走到西边围起来的一段墙,这藏着一个死角,有一道小门,她拼命地敲门,过了一会真的有人来给她开门,正是丫鬟玉露。
她也不管玉露正四处张望叫她稍等,就横冲直撞地进去,进门绕过一道假山屏障,便是一座暖阁。
小田激动极了,直接钻到卧室,看到一个高瘦的背影穿着一件月白常服,正在抖落一件宝蓝色缂丝无袖对襟准备穿上。脚边还落着两堆红色的羽织薄袍,显然是刚换下来的,一大把黑色的头发还在月白常服领子里没来得及拿出来。
小田看到这个高瘦的背影心驰神往,内心克制不住,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的腰,“阿七……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我好想你……”
那背影像是被吓了一跳,但是听到了小田的声音却又放下戒备,用手拍拍小田环住他腰的手,声音是个极为柔和的女声,“这么多年了,你冒冒失失的一点没变,我这阵子确实忙了些。等送走那批大梁人就好了。”
小田听到了安抚终于放开了怀抱,那人也终于得到机会把秀发拉出衣服来。
小田盘腿坐在地塌上,静静欣赏那人用娴熟的手法盘发髻。“阿七,我好喜欢你打扮成这样,特别有派头。”
玉露也来到房里,她打开一个樟木箱的锁,从里面取出一个宽檐纱帽,按照主人今日穿的衣服颜色从箱子里选出一条长长的金红琥珀链饰,然后将其挂到到帽子的两边,然后捧着帽恭敬地站在一边等伺候。
宋七挥了挥手,玉露心领神会把帽子端放在桌上,便开始收拾在地上的枫红色羽织衣服。正当她要退下,却听到宋七吩咐道,“床上几件也拿去烫洗一下。”
小田这才闻声看去,床上还丢着两件男人衣服,一件是灰色夏衫,上面还绣着漂亮的鱼鳞纹,另一条是白色亵裤,玉露将这两件衣服拿起,抖落在手中。
小田闻到了这衣服上熟悉的味道,有些愤愤,“他怎么一天到晚过来过夜。”
宋七正在对着镜子整理领子,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里像是藏了一个春天,“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以后就会明白了。”
小田一撇嘴,低头玩着手指,过了半晌。“以前你只说想物色一个聪明漂亮的男人借种,可自从遇到他以后,整个人的眼神表情就不对了,你是不是动了真心了?我看以前你对大王子都没这么好过。”
宋七打开一个酸枝木衣橱,拉开中间的暗层抽屉,取出一块两边有绑带的黑纱来,“有吗?还好吧。”
小田抬头争辩道,“怎么没有!你把西花园这里围起来另外开一道门是为了谁?下了多少功夫?”
宋七低头兀自一笑,想起来松港的第一晚,忽然心血来潮换上了女装走在街上透透气,却与张莫鱼巧遇,两人在小摊上喝粥,他又用簪子抵账,最后是她付了账,但也拿走了他的簪子。为了圆自己随口的一个谎。于是连夜秘密动工,选了离青鸟巷最近的西花园围起来,又破开两道院墙,将老宅东边角门整个拆下,移到巷子里侧当做门口,已经全然不顾这单独的住所只有一个朝西的大门这样不合理的安排。
想到这里,她摇摇头忍不住笑了,下了如此大的一番功夫,就为了第二日早晨云淡风轻地与他会面,幸而张莫鱼全然没有察觉,只是称赞花园精致。
废话,这可是宋家老宅的花园。如此百年的顶级世家,花园能差的了吗?
正当她沉醉着自己这耗资巨大打造的小心思时,小田已经走到她身边来,“我知道你喜欢他,睡也就睡了吧,可干嘛还要去招惹人家的妹妹呢?”
宋七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镜子前出神了很久,黑纱还在手里拿着,于是赶快拿起来戴上,一边回答道,“娶妻只有一位,自然要能者居之,位尽其用。张闻歌是个极佳人选。”
小田拉着宋七的袖子,“可她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只为了求我帮忙办点事就可以发毒誓说绝不嫁你。你何必把人家当成宝呢?”
宋七抽开自己的胳膊,冷冷地说道,“区区一个毒誓而已,大秦皇宫里那些人我看都活得好好的。”
小田看到宋七如此坚决,声音已经有些抖动,“为什么你就不能娶我呢?我对你那么好,也一直为你严守秘密。难道是嫌我不如张闻歌长得体面吗?”
宋七看到小田那张略带稚气的委屈表情,如个倔强的孩子一般,心里软了半截,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规劝道,“小田,我说过,你还小,没有尝过男女之情、鱼水之欢,将来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小田气鼓地如同蛤蟆一般,“那张闻歌嫁你就不会后悔了吗?她也不是一样独守空闺吗?万一她到时候发现了揭穿你怎么办?”
宋七对着镜子带好黑纱的脸看了看,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不会,我会开出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条件,到时候她还是她,我还是我,互不干涉影响,总之,只要她还喜欢龙四我就能拿住她。你啊,还是正经找个男人嫁了吧。”
小田只觉得气恼万分,“你为什么你断定我就一定喜欢那些臭男人呢?我就喜欢呆在你身边不行吗?”
宋七不理她只是从桌上拿起宽檐大帽,摸着上面的琥珀链子,严肃地说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等你哪一天遇到了你喜欢的男人,你就懂了,你会舍不得离开他,只想两个人永远缠绵在一起……”说道后半句的时候那尖下巴上的鲜红薄唇像是在说一件极为陶醉的事情一样,语气也绵软起来。
小田幽幽道,“阿七,你喜欢跟张莫鱼睡觉我没资格管你,我不是男人满足不了你。可我真得很想做你的妻子,就这样陪着你,同吃同睡,一如我们小时候一样好……”
宋七摇摇头,“我知道你喜欢粘着我,可我到底不是真正的男人,假凤虚凰睡一辈子想想就难受。我可以夜不归宿跟张莫鱼幽会,你过了门可怎么办?一辈子就要关在这深宅大院了。张闻歌是有老相好的人,她又素来聪明机巧且做事滴水不漏,你?……还是别害你了。”
小田气得推了宋七一把,“说来说去都是男人,男人的滋味就那么好吗?我就非要喜欢男人吗?”
宋七冷不防差点被她推倒在地,也有些来气,“所以说,你什么都不懂。”
小田听到宋七的语气不善,心里更加愤怒,双手把桌上的摆设茶具都撸翻在地,大吼一声,“你才什么都不懂!”
随着稀里哗啦那一地狼藉,和小田夺门而出的背影,宋七只是摇头叹气,她跌坐在地塌上,视角却刚好扫到了矮桌下,这里窝藏着一块张莫鱼昨夜遗留下的汗巾,宋七饶有趣味地将汗巾捕捉出来,放在鼻子前嗅着,一瞬间昨夜的百般缠绵都恍若眼前,忍不住甜蜜地笑了出来。
小田哭着冲到了家里,不停地摔东西,金的也摔,银的也摔,大梁的官窑白玉瓷也摔,大秦的沉香木神像也摔,整个叶家都被摔得稀里哗啦。
“小妹,谁又惹了你了!”叶郎平日在外逞凶斗狠,可在家碰到自己这个小妹却也是头痛万分。
叶良和他妻子也赶到大厅,叶良妻子心疼那些粉碎的贵重财物,但是又不敢惹这个家中的女霸王,只能拉着丈夫的袖子,想叫他劝劝停手,叶良素来是面人性子,哪敢上前,也只是皱眉对着悄悄摆手。
他夫妻二人的拉扯却被小田看在眼里,小田直接抓起一个实心纯金的貔貅往叶良媳妇方向扔去,可惜扔偏了一点,只砸到她身边的一个大花瓶,瞬间一阵稀里哗啦的巨响,花瓶里白色的内壁如瓜皮一样摊开在地上。叶良媳妇也被吓得魂飞魄散,倒在叶良怀里。
小田恶狠狠地骂道,“贱人!不要当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怎么嚼舌根。说什么宋七喜新厌旧不要我了,还说我是被玩剩下的玩物,你还有什么新词妙句,通通在我面前说个痛快吧,我听着呢。”
叶郎也是瞪眼皱眉,看着自己的二嫂,“小妹是我们自己的骨肉至亲,她不开心你不但不哄她,居然还把她当成笑话看!我看你是不想在叶家继续呆了!”
叶良素来怕自己这一对弟妹,赶忙带着妻子快步离场避开,一边嘴里还在替妻子赔罪求饶。
小田看着自己二嫂离开,心里好像是有大坝决堤一样,悲愤的心情冲泄而出,直接蹲下抱着膝盖痛哭起来。
叶郎绕过满地的狼藉碎片,走到自己妹妹身边,也蹲下来。用手抚着小田的后背,却被小田抖开。他又换一只手去轻拍妹妹的肩膀,却还是被甩开。
叶郎也没办法了,故意装作凶狠,“看来我要去宋家一趟,把那个宋七绑起来狠狠打一顿,然后押他过来给你跪下赔礼道歉!”
小田立刻抬头凶道,“你敢!”
叶郎终于看到妹妹抬头,委屈道“我哪有那个胆啊,真去了就算不被宋七剥皮,也要被你剥皮。”
小田忽然被逗笑了,她收了收眼泪,“三哥,我是不是特别没用,让叶家被人看笑话了。”
叶郎立刻怒目圆睁,“谁敢看我妹妹的笑话,我把他肠子里的屎都挤出来,我治不了宋七我还治不了那些嚼舌根的吗?”
小田擦着眼泪,低声呜咽,“可全松港的人,谁不知道宋七去跟张家求亲了……都在看我的笑话呢……”
叶郎捡起地上一块锐利的碎鲍鱼壳片,那本是一对精致的东伊国薄壁银瓶上的嵌饰,现在已经被五马分尸了。他拿在手里当做刀一样在空中划拉,“那我就割了全松港人的舌头做卤味,打碎全松港人的牙齿去铺鱼缸,看他们还拿什么笑我妹妹!”
小田内心一阵感动,扑在哥哥怀里,只把叶郎一下摁坐在地上,不料正好另一片碎鲍鱼壳,扎在叶郎的屁股上,让他忍不住吃痛大叫。
小田也一惊,慌忙去查看哥哥的伤口,“三哥,你这个扎得好深,我来帮你缝几针吧。”
叶郎已经痛得脑门流白汗了,但一想到妹妹上次给自己缝伤口那个凶狠的手势,不由心里直发抖,立刻摆手拒绝,“不不……不用了,小妹,你在家闷着不是哭就是摔东西,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吧,曲宴虽然跟宋七没得比,但是至少对你千依百顺,你也不妨考虑考虑。咱们叶家什么都有了,就缺一个读书人呢……”
几经劝说之下,小田终于放弃了给叶郎缝屁股,而是换了自己最喜欢的轻便男装,但也没有叫上曲宴。
去哪里呢?
合欢楼吧,不吃白不吃。
既然你喜欢那个吃白食的,那我也吃白食。
小田也不上楼,只在大厅,一直盯着大堂那副枫林遍山的巨画发呆,偶尔流出两滴清泪来。
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
直到终于有一天,掌柜的过来跟小田说,“田公子,合欢楼明天就要歇业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小田扔了一个酒杯在掌柜脸上,“怎么了,是你们主子嫌我白吃白喝占便宜太多了是吗?没想到他生意越做越大,为人倒是越来越小气了啊。”
掌柜捂着脸连连告饶,说是宋七少对此楼已经有别的安排,不能接待客人了,还拿出一袋子金票奉上,说是宋七少特地留给小田的,任她出去畅吃畅喝。
小田捏着这个袋子发愣,不知道是喜是悲,最后像是自嘲一样喃喃,“我缺的是钱吗?我缺的是……是……”
随后她冲着掌柜说道,“那今天是最后一天,你帮我把最好的那个包间摆上酒。”
掌柜连连点头。正说着外面来了好几个书生模样的人进来。
“玄霜……”
来人里刚好有曲宴,他一眼就认出了小田。急步走过来相认。
小田只觉得一阵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别叫那么亲热,也就我家里人这么叫,你还是叫我小田吧。”
曲宴很是开心,“这么巧,我们又遇到了。”
小田冷笑一声,“巧什么巧,我都在这好多天了。”
曲宴也一时语塞,只是看她神情寥落又一直喝酒,坐下陪着她。
“曲大文人,你怎么不去陪你的那些文人骚客啊?”
曲宴只是夺过她的酒杯,“别喝了。独饮伤身啊。”
小田站起身半靠在他身上,“那你陪我喝吧,我们去合欢楼最好的包厢。”
还没等曲宴作答,就已经被她拖着上楼,两个人一路爬到五楼,小田也有些爬楼怕累了,进了包厢,就躺在地上,躺在她和宋七一起躺过的位置。
掌柜在包厢内又重铺宴席,给两人上了最丰盛的酒菜。
小田看到了清炖牛肉汤,曾几何时也是在此处,宋七还亲手给她盛了一碗,明明一样的味道,为什么到了嘴边却喝起来一点都不香,难道是里面掺进了自己太多的眼泪吗?
曲宴想了很多很多法子哄她,一会跟她说大秦的各种秘闻奇事,一会跟她侃侃而谈大梁大秦分治天下,一会又跟她聊百济和新罗边境的目前势均力敌的紧张情势,再一会又跟她聊那些疫症里那些骇人见闻。
小田只是应和着,还是自顾自的喝酒。
曲宴也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演戏,竹筒倒豆子,越到越少,到最后也只是跟她一起碰杯而饮。
不一会,合欢楼的包厢里,就多了两只醉猫。
小田看着窗外的海景,想起那天和宋七一起在这个窗口看张莫鱼,大声道,“曲宴,你说姓张的到底哪里好了?”
曲宴也不知道怎么作答,难道实话实说张闻歌确实才貌更佳?
还没等他想到如何作答。小田却忽然开口骂道,“臭男人!臭男人!臭男人!”
曲宴安慰道,“小田,也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的,重情义的不在少数。”
小田醉眼朦胧看着曲宴,“对哦,你也是个男人。”
她想起宋七说的话和她沉浸在张莫鱼欢好里的喜悦神色,不由觉得醋意横生,不知是自问还是疑问,“这男女之情、鱼水之欢真让人食髓知味?”
其实她这句是问句,但是曲宴却听成了感慨之言,他神色黯淡下来,他想小田大约已经跟宋七好过了,且小田用情至深,已经情入愁肠,但眼下宋七却欲娶他人,所以不惜在此买醉发泄。
“小田……”
曲宴正想规劝,小田却扑到他身上,挂住他的脖子,一阵阵酒气吹道他脸上,用娇媚的声音对他说道,“曲宴,要不我们在这里好了吧。”
曲宴大骇,“这……这怎么可以呢?”然而他已经被小田整个推倒在地塌上,按住上半身。
小田一屁股骑在了曲宴腰上,开始给他解衣带,曲宴再喜欢小田,也受不了这样突如其来的霸王硬上弓啊,这半点柔情也没有,手段粗糙至极,只被她吓得胆都飞了,赶紧捏住衣襟挣扎。
小田看他的怂样立刻就没了兴致,左右开弓打了他两个耳光,在他脸上呸了一口,骂道,“没用的孬种,还不如张莫鱼有色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一边走在路上却一边哭,眼泪在她脸上直流,连她一直不放在眼里的曲宴居然也看不上她,不肯跟她相好吗?
当然她不知道曲宴起身后,也一直痛扇自己耳光直后悔。
她一路瞎走瞎逛,胡乱冲撞。不知不觉走到了春香楼。
今天是名震松都的名歌姬田萍薇在此登台,顺着那曼妙的歌声她也慢慢靠近,跟门房付了戏票,就找了一个角落钻进去。
“人间此般好风景,怎耐得奴家一人暗自愁情,一颗心儿如今碎作两瓣儿,一瓣儿盛着纪州千江水的恨,一瓣而却还秉着北关山上百年雪般的痴心。”
一曲高歌唱罢,众人都鼓掌喝彩,小田也从那歌声回过神来,却冷笑一声。“唱来唱去还是想男人,好像女人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了,真没出息。”
“这曲子不是想男人的,是女人想女人的,这段说的是一位女子爱上了自己的金兰姐妹,可这位金兰姐妹却芳心许给了一位男子。于是有苦说不出,只是独自垂泪。”
小田闻声回头,却是一位高大的男子,一双桃花眼极为迷人,鼻子高挺,薄唇俊秀,她觉得这脸有些熟悉,却不知道到底是在哪里看过。
那男子身穿一件白色长袍,很是素雅,只在领子处用墨色黑线绣着缠枝石榴花纹路,发髻梳得很紧很光滑,简直在反光,只是鬓边溜出来一缕发丝有些卷曲,显得十分风流妩媚,有些教坊气。
小田看此人穿的衣服面料不算高档,但绣工样式花哨,以为他是个戏子。不太想理睬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声,“哦。”
等戏院都散场了,小田再回身却没再看到那男子了。
之后她回到家中,曲宴真的是日日都来找她,这一段日子她实在是躲得不堪其扰。
“小田,你为什么躲我,是不是嫌我那天太没种了……我……”
“是啊是啊!你好烦!你好烦!”小田捂着耳朵,只觉得眼前这只特大号蚊子真的是烦死个人。
“我……我可以的!”
“你可以,我不可以了,你快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叶郎刚好来找曲宴,正看到自己妹妹不耐烦的样子,连忙拉开曲宴,“今晚上还要去醉仙楼赴宴,我们还是早点过去打点吧。”
曲宴无法,想到今夜都是重要人物,只能咬牙离开。
小田把头埋进被子里,想在那黑暗又狭窄的空间里寻找一丝宁静。
可耳边却一直传来宋七对她说的话,还有田萍薇的歌声。
“人间此般好风景,怎耐得奴家一人暗自愁情,一颗心儿如今碎作两瓣儿,一瓣儿盛着纪州千江水的恨,一瓣而却还留着北关山上百年雪般的痴心。”
到了第二天都还在耳边回荡,她心里烦的要死,大吼道,“我要去听戏!”
叶郎也怕她又在家里乱扔东西发脾气,主动请缨,“小妹,那我陪你去!三哥陪你去的话,你还可以穿裙子。”
小田已经很烦了,“非要男人带着我才能穿裙子吗?我们家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些狗屁规矩,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就偏要自己女装出去。”
家里都拿这个女霸王没法,连叶左临也只是叹气,他昨夜已经见识了宋七这只买办阶级中的战斗机,想到大王子之于宋家,何尝又不是宋七之于叶家。既然宋七仍旧因这个女儿看重叶家,那自己也只能对她宠着哄着。至少宋七跟大王子一样都还算是长情的男人,虽然不能给名分,倒也从来不曾亏待。
诶,但是想想自己的女儿,如此委屈,为了宋七整天疯疯癫癫的,真好像是一大口屎塞进了嘴里。
但是转念一想那些盐糖的生意,罢了罢了,这种屎它宋家既然咽的下去,我叶家有什么咽不下去的。
“去吧,去吧,她开心就行。”
小田便穿了一身新制的橘粉色石榴裙,戴上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对用蓝珍珠与金线制作的浆果簪子,浓妆艳抹地出门。
她叶玄霜要去听戏!
都给我让开。
是让开了,连田萍薇都让开了。
田萍薇说嗓子有恙,今日不唱。
老歌迷也都知道她恃才傲物,脾气大,架子大,想不唱就不唱,都只能悻悻而归。
小田也大为扫兴,只能去春香楼旁的河边散步看景色。
现在正是夏日柳丝长,妙女会情郎的时节,日落黄昏,有好多年轻男女在一起放荷花灯,或者在岸边柳丝的遮掩下话语缠绵。
“玄霜,啊不,小田,你果然在这……”
小田正看这些无聊的痴情男女看得烦心的很,对着河边撕扯着柳枝条。忽然被被人叫住,心烦得很。
“你作死啊,鬼叫什么鬼叫,真是阴魂不散,居然还能找到这儿来?”
曲宴又是着急忙慌,又是对她有着几分惧怕,“是你三哥不放心你一个人出来,叫我陪陪你。小田……你今天这身打扮真好看……”
小田已经把手里的柳枝都薅秃了,柳叶都已经飘到了河面上,像无数条愤怒的眉毛。
曲宴鼓起了他作为男人的所有勇气,“小田,那天是我不对,我是愿意跟你好的……”
小田把手里已经玩得光秃秃的柳条扔进了河里。
“可老娘不愿意了。”
“小田,你别走,我……我还有许多话想跟你说呢。那天……在合欢楼上……”曲宴还是紧紧相随。
小田终于被这块狗皮膏药弄崩溃了,“好了好了好了,曲大文人,是我错,是我不对,那天是我非礼了你,是我对你动了粗,我跟你认错了还不行吗?求求你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别再纠缠我了。”
曲宴低声说道,“其实昨夜我见识到了宋七的厉害,也有些明白你之前为何迷恋他了,但既然他要另娶他人,你何妨也放开怀抱,寻一份好姻缘呢?天下又不只有宋七一个男人……”
小田点点头,“是,但那人肯定不会是你。”
曲宴青筋暴起,“难道你看上那个张莫鱼了么?”
小田翻了大大的白眼,“你以为我是宋七……是跟宋七一样有眼疾吗?”
曲宴还是不死心,还在拉扯着小田,期待她还能回心转意。
小田不胜其烦,一直在甩曲宴的手。“别来烦我了,我看不上你这种色大胆小怕狗咬的人。”
曲宴终于爆发了一次,忽然上前整个搂住小田,小田整个人都被钳制在曲宴的怀抱下,男人的力气始终都是比女人大许多的。更何况小田身量娇小,比曲宴矮了一个头,真发起狠来,她哪里是对手。
“啊!”小田挣脱不开被吓得大叫起来,曲宴害怕她的叫声引来旁人的驻足围观,慌忙捂上她的嘴巴。
“这太阳还没落山呢,你就要行这样龌龊的勾当吗?枉你一副读书人打扮,这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了。”
小田闻声看去,只见远远站着一个穿宝蓝色夏衫的高大男子,尖下巴,俏丽鲜艳薄唇,高挺俊秀的鼻子,只是角度问题,眼睛以上全都被一片柳叶遮住。
乍一眼,这蓝衣服、这半张脸、这颐指气使的语气多么像宋七啊,只是等那人慢慢走近,露出一双桃花眼的时候,她激动的心又慢慢下沉下去。
诶,这只不过是另一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罢了。
曲宴终于慌忙松开了手,“她……她是我的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田挣脱了曲宴的怀抱,立刻跑开好几步,“你还说我哥不放心我,我看他最应该当心的就是你!”
曲宴看到那男子,狠狠冷笑了一下,“哟,这不是狂蜂浪蝶中顶级人物吗?几日不见,你居然变成正人君子了,可真是出人意料啊。”
那男子爽朗笑道,“过奖过奖,我再浪那也是两厢情愿,从不干那逼迫女子的事情,太低级。”
小田一听,诶,这两男的都不是啥好东西。听着就反胃,还是赶紧走吧。
她走了几步发现身后还是有人跟着,以为还是曲宴,终于忍不住转身向后往那人裆部一踢,“你再烦我叫你断子绝孙!”
没想到却被那人用膝盖夹住不得动弹,一只腿卡在半空中。“姑娘可真狠啊,这一脚这么大力气下去,不死也要残啊。”
小田这才发现这人不是曲宴,却是刚刚那只蓝色的狂风浪蝶,她只觉得脸熟,才想起好像是那天在春香楼给她讲戏的男子,只不过对方好像没认出自己来。
那男子用手捏着她的脚,然后才放开膝盖,让小田收回腿,小田觉得好笑,看来那男的是怕自己再补一脚真的完蛋。
那男子上前,宽厚的臂膀搂住小田,低声说道,“这里很多狂蜂浪蝶,你一个女子独身很不安全,我先陪你走过一段路。”
小田觉得好笑,“我看你才是最大的狂蜂浪蝶吧,放开!”
那男子却并不听她的,只是半夹带着她走完一条路,然后走到了大路上才终于放开她,“好了,这里安全了,姑娘早点回家吧,家里人该担心了。”
小田打量着这男子,“哟,看不出你还真是个好人啊。”
那男子还是神情严肃,“不跟你开玩笑,春香楼这里女人多,女人多的地方就会有起歹心的男人,天色已晚,你早点回家吧,曲宴这种还不算真正的坏人呢,都把你吓着了,更不要说别人了。”
小田歪着头笑道,“那真正的坏人是什么样的人?你这种?”
那男子微微耸肩,“你说是那就是吧。”
说完那男子就转身离开,小田却叫住他,“你知道附近哪里可以买酒吗?”
那男子转身瞪着她,“你一个独身女子还要买酒喝?”
小田看着他那俊俏的下半张脸,“你不放心就跟着来啊。”
那男子真的带她买了许多酒,随后就要帮她叫一辆马车,可是夜色已晚,怎么都叫不到马车。
“看不出你人还真的挺好的么。”
那男子也像是有些疲惫了,坐在一处石凳上,开了一小坛酒大口饮下。
“还行吧。”
小田也坐到石凳上,开了一小坛酒,“你叫什么名?”
那男子愣了一下,“你不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