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闻歌一拍桌子,摇头晃脑地也学她的尖声,“你这人就诚心抬杠,刚刚在那家染坊你也是这样。我就不信邪了,我今天刚好带了大通的金票,就算是十五倍我也买了。”
那少女一挑眉毛,对那掌柜的像是下了命令一般,“二十倍。卖给我!”
张闻歌忽然笑道,“小姑娘,红口白牙的,二十倍价钱买红色染料,你怕不是疯了。”
随后她转头对掌柜说道,“听说近来许多人得了一种癔症,喜欢趁别人买东西的时候有意抬价结果自己没钱,白白黄了别人的生意。掌柜的你可要千万小心,别因为一件体面的衣衫就被骗了。”
那少女语气里有一股肃杀之气,“你敢在我面前放肆,小心你的舌头!”然后从腰间的钱袋里掏出一张黄褐色的纸卷,张闻歌扫了一眼,果然是一张大面额的金票。
那少女拿金票在张闻歌面前晃了晃,笑道,“穷鬼,没见过这么大的票面吧,今天就让你开开眼。”
张闻歌的表情像是吃了个瘪。
那少女像是大胜了一般,得意地对店掌柜说道,“找不开就别找了,都赏你了。”店家收下金票,连声道谢,将包好的红色染料给那阔绰的客人。
张闻歌收回了自己的一袋金叶子,嘟着嘴,在店中装模作样的看起了灯来,最后拿起了一盏画着金丝猫玩绣球的精致宫灯,说自己要买。
那少女看到张闻歌为了保留颜面居然买灯,不禁走上前嘲笑道,“这美人灯太贵了买不起,买只小猫灯也是好的。”
张闻歌没理她,只是到柜台前去跟掌柜的算钱结账,结完账后,还问哪里可以买到小白兔,又闲聊了几句后,她便拿着宫灯出了门。
那少女看着张闻歌的背影,哼了一声,“真是个蠢材。”
忽然背后想起一个低沉声音,“可不是,你真是个蠢材。”
那少女听到这声音如此熟悉,心里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惊呼道,“七少爷!”
那少女立刻跪在地上,“奴婢真是个蠢材,竟然没发现七少爷在这里。”
宋七少摇了摇头,今日他带的帽子下垂的是一条石青的璎珞,身上穿的也是极为质朴的深蓝布衫,也难怪侍女银针在店里那么久也没发现他。
银针仍旧跪在地上,却听见宋七少解释道,“我不是说这个,而是说你被人当了肥羊,还洋洋自得说别人是蠢材。”
银针有些不明所以,没想通其中的奥妙,于是求问宋七少,“恕奴婢愚钝,还请七少爷示下。”
宋七少拿起刚刚张闻歌摆弄的那盏红色金鱼灯,也转了一下那个活动的鱼眼睛,心情像是不错。声音轻柔道,“你们之前已经在别的染料店这样抬过价了吧。”
银针惴惴不安地点头,“是……”
宋七少摆动机关将两只鱼眼睛灯中灯都转动起来,也被那鱼转眼睛的憨态逗笑了,尖下巴上泛起了开心的笑容,然后才说道,“那小姑娘早你半个时辰就已经来到店里,买好了一小包染料放在兜里,一直在跟掌柜聊天,又是到处看灯打发时间,就为了等你上钩啊!”
银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去最后一家染坊的时候却没有见到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还以为对方已经放弃了。没想到在火树春,又看到她出现在柜台跟掌柜付钱的样子,还以为是她也是刚到不久。
“她在这里等我?”
宋七少又将金鱼灯的机关换了方向扭动了一圈,语气极为平静地答道,“她跟老板打赌,说等会一定会有人高价买他的红色,她可以帮忙抬价,但是老板要分钱给她。”
银针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老板怎么可能在我面前分钱给她!”
宋七少摸索到金鱼灯的鱼尾巴竟然也有机关可以摆动,大为惊喜。一面摆弄一面笑说,“所以她不是买了一盏小猫灯吗?买灯的时候她就跟老板结好钱了。你沉不住气笑她,可她却沉住了气没笑你。所以到底谁是蠢材呢?”
银针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婢女生涯中执行得最失败的一次工作,被自己的主子从头到尾看了个笑话,到结束了也没插手提醒她。
银针低着头一字一顿地说道,“奴婢一定查出她的来历。”
宋七少放下了金鱼灯,“你也不用查了,她应该就是张太直的女儿张闻歌。”
银针疑惑道,“七少爷是如何得知?”
宋七少又转身去画师那里去看美人灯片画得怎么样了,一面告诉银针道,“她走路的步子一看就是个贵族小姐,松都松港女子的画像我们都看了个遍,连妓生子都看了。唯独没有看过张家小姐的画像。且她辗转了两家店也要买百浪多息,应该就是此人没错了。。”
银针抬头狠狠道,“奴婢这就去找她为七少爷出气。”
宋七少转头看向银针,失笑道,“她又没得罪我,出什么气?银针你以后对她尊重些,说不定她就是你将来的主母。”
银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叶家……”
宋七拿起那张画好的美人画片仔细端详,“不过吃了一顿饭,并未应允过什么。”
银针跟小田关系不错,听闻此言只觉得日月变色,颤音道,“小田姑娘……”
宋七少对着美人画片像是不太满意,放下又还给画师,漫不经心地说道,“就是因为她跟我很好,叶家才有今天。”
宋七少又拿起另一片美人画片端详,像是很满意一样,“万万没想到,张太直这张鞋拔子脸,不但能生出个清秀的儿子,生出的女儿更是标致,跟芙蓉花一般,不对,芍药乃是花相,她应该是芍药……”
他转头问问银针道,“难道你不觉得吗?”
银针忽然被发问,有些发愣,但沉下心,她就立刻去习惯性顺着主子的意思去思考,“确实,看到现在,群芳之中,也就柳氏的那个妓生女儿容貌能稍稍压过她。难怪龙四为她痴迷,那夜在驿站,竟连我都拿不下他……”
宋七少微微点头,像是很满意这个回答,“更难得是她年纪小小,就有这等聪明和沉稳,难得,实在是太难得了。要我是张太直,我也舍不得随随便便把女儿嫁给龙四这种守成之子。这样的好苗子,稍加调教,足以做宗妇。”
他想起他当时跟小田说起龙四,只盼望他是个女的,这样家世长相都不错,又是个镇守后方的人才,最重要是还有个心上人,方便拿捏,这就成了他娶妻的理想对象。没想到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张闻歌竟然如此入眼,真让他喜上心头。
他看了一圈,指着墙上一个未画过的透明琉璃绣球灯,要店家摘下,转头对画师说道,“替我在这盏灯上,画刚刚那个小姑娘,不要什么拿扇子望月的俗气动作,就画……就画她抱着一只金丝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