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与夜是天地的两面，正如阴和阳乃道之至理，每每交泰便是黄昏与黎明，千古未变。

红日初升，头一道光缕投射到茫茫大漠上时月亮还未下去，披着一笼轻纱掩住了脸，偷偷朝东方望了一眼，依依不舍，却被白昼催促，不得不悄悄隐去身形。

感受到暖意的洛不易也醒了过来，下意识将斗笠从脸上拿开，却被一股子腥臊呛了个正着，拿眼往下一瞧，好悬没把他气个一佛升天来。

当即翻身从树上跳下来，接着一脚踹在龙马屁股上，破口大骂道：“你个破烂玩意儿故意在树下尿尿，想要熏死我是不是？大清早的，这么多人看着，你也不嫌害臊！”

别的不说，洛不易骂起驴来倒有几分花韵的影子。

被洛不易又踢又骂的龙马也不气恼，反而嗤笑两声，打着响鼻往别处撒欢儿跑去，而树下一大泡驴尿也渗进沙土里，独留腥臊的味道混在风里，也不知道这树受不受得了。

洛不易反正是不想闻这味儿了，将斗笠挂在背后，左右看了一看，却见石窟前的石阶上，欢喜庙一众女弟子早已开始了修行，更有不少醒早的难民化作信众在不远处盘膝座下，按照各自的方式做起了早课。

说来自成为天将殿殿主后，洛不易就很少做早课了，现在倒也不必做做样子，只是欢喜庙的早课不同于其他，倒让洛不易开了眼界。

一个个曼妙女子身着轻纱，足不着履，于石阶上或扭动，或驻足，千般姿势，万般诱惑，丝带飘飘若天女垂青，裙角荡荡似纤云弄巧。

难民信众则远远围坐，双目紧闭，口中轻诵梵语经文，间或有人偷偷睁眼，便立刻低下头去，默念罪过。

梵声中，领头的女弟子轻解面纱，星眸轻扫过洛不易，姿态更加放肆了几分。

洛不易一滞，若说昨晚的岑欢儿只是个对欢喜庙外面的天地充满了好奇的天真女娃，那么此时的岑欢儿就变成了勾人心魄的魔女，一举一动，摄人心弦。

偏偏圣洁之意淡淡弥漫。

以欲动情见性，这便是天魔舞，亦是欢喜庙立宗之基，观此舞者亦能从中窥见真意，对修行深有裨益，那日大典上他便见过的，只不过比这早课要更为高深的多。

“怎么样，昨晚休息的如何？”六心菩萨不知何时出现在洛不易身侧，轻声问道。

洛不易这才醒转，忙回道：“不易风餐露宿惯了，姨娘不必担心！”

欢喜庙是五州上少有的女子宗门，更是主修佛行，平素别说男子了，便是有飞鸟路过也要被辨个雌雄。

非是谈虎色变，实是门人弟子们在修行有成之前，对于接触异性要慎之又慎，若不然轻则神不守舍，日思夜想，重则修为倒退，心魔深种，断送了大好人生。

更别说一个女子宗门接纳男子入内，就算彼此问心无愧，可万一被外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被累及清誉受损，这对欢喜庙的打击尤其大。

是以洛不易的婉拒对六心菩萨来说很是贴心，让她少了不少担忧。

轻轻点头，眼见洛不易仍在看众弟子们的早课，六心菩萨不由笑道：“当日你继任大典，我与欢儿因祖训不得出西州故而没能亲身前往，实属遗憾，为你选送的天魔舞估摸着对你起不了太大作用。要不然你看上我哪个弟子，我可以代为传话，若能得成天作之好，也算延续欢喜庙与天将殿两家情谊。”

闻言洛不易险些眼前一黑晕过去，苦笑一声，对着这个看似如妙龄少女般美丽的姨娘连连告饶：“姨娘就别笑话我了，我不过一个浪荡小子，缘何能得天女青睐，还请姨娘高抬贵手才是！”

“你先别忙着拒绝，须知会天魔舞的女子最是能解欢喜之意，欲情两悦更能促修行大进，此等绝密外人并不知晓，也就是你来了，不然我宁可她们一生修行，不见情爱。难不成你打算一辈子打光棍儿，或是跟你大师父一般做个和尚？须知目前你们花家就你一条血脉，若要为花家留后，我欢喜庙的弟子便是首选！”六心菩萨谆谆善诱，美目带着笑意瞥向洛不易。

说实话，六心菩萨不愧洛不易他父亲的老相识，如果没旁的缘由说不得他也就被说的动心了，但：“姨娘抬爱，不易感怀在心。然当年与华凝约定终生，却是不能再欺辱他人！”

六心菩萨秀眉一挑，道：“华凝？莫非是青州华家的那位二小姐？”

洛不易轻笑，道：“正是！”

“倒也罢，没想到花绝的儿子还是个痴情种子！”六心菩萨无奈，虽然存了将弟子许配给洛不易的心思，但也不好强人所难不是？

妖魔再次来临，落神宫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若落神宫败了，只怕她们欢喜庙也无法于乱世中苟且，女子宗门更难生存。而洛不易作为天将殿殿主，人品相貌修为皆是上上之选，由不得她不为欢喜庙及众多弟子考虑。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便宜总要给自家人占了才好。

洛不易终于没再被六心菩萨调笑，虽然知道她是好意，但这种好意对他来说并没那么好接受，就像二师父道济在落神宫为他安排留下的江雪，虽然知道事关大气运，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决心。

轻舒了一口气，说道：“多谢姨娘谅解！”

六心菩萨也不好再多劝导，只好无奈道：“也是我多事，谁能想到你这么个少年竟是比你父亲当年都要老成的多，少年人儿，潇潇洒洒不好么？”

洛不易无奈一笑，却是没再回答这句话。

谁不想潇潇洒洒的，但任谁经历了和他一样的事情，能够保持理智都尚且不是易事，肩上的胆子那么重，怎么能潇洒的起来呢？

正说着话，蓝曦刚散开，梵声顿止，却原来是早课已然结束了，难民信众们或是依然原地盘坐，或是走回帐篷下休憩，交头接耳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