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尘愈加激动,便上前去拥抱他说:“是我!我是杨去尘,与你过过好几个夜的杨去尘!”
流水也非常感动,道:“能用我自己的眼睛看见你,尤其是好事儿!”
流水挣脱出去尘的怀抱,扫着众女孩儿道:“对了,你们之中不知哪个是解愁,哪个是秦娥,哪个是丹歌,哪个又是晋风?”
四个女孩儿站成一字形,笑盈盈看着他,都不说话。
流水给看得难以为情,红着脸说:“四个都是花一样美貌的小娘子,叫我如何辨得出谁是谁嘛!”
晋风说:“你便胡乱猜,猜错了也不打紧!”
流水便笑了:“听出来了,你是晋风,风一样的说话速率!”
“正是我,我是高晋风!可你赶紧接着猜:哪个是秦娥?”
流水端详丹歌道:“姐姐可是?”
“我是丹歌!”
“得罪了,小子俺张冠李戴了。”流水说了,便看秦娥:“那一定是你了!”
秦娥道:“为何一定是我?我就不能是解愁么?”
流水望了望解愁说,而后对秦娥说:“不不,你是秦娥,你不是解愁,解愁的声音不像是你,她说话是戛玉敲金的声响。”
“真不赖,我是秦娥,她是解愁。”
流水望了许久解愁,道:“你可说一两句,以便在下用看得见人的眼睛听见你说话。”
解愁便说了:“流水小兄弟,这天地可还好看?”
流水笑道:“好看:天好看,地好看,花好看,人好看。人之中的男孩子好看,人之中的女娃儿更好看!”
众少年都给他说得发起笑来。
最后,流水一一结识猪瘦、羊肥和鱼二、元宝,跟他们说:“今日相见,也算是一见如故了。”
这时,老和尚出来,一身行脚僧打扮:挽一个破烂包裹,脚登云游用的芒鞋,手拄乌木杖,道一声南无阿弥陀佛,说两下善哉善哉,算是祝贺流水的眼睛终于望得见天下万物了。
流水赶紧上前跪在地上,呜咽道:“亏得师傅指点,流水眼睛终于复明了。流水正待终身服侍我师,我师却要掉头出山去么?”
老和尚笑着说:“是哩,老衲早说过了:等到你望得见天地万物,那时节,身为寻常人的老衲也得出山去避难。”
流水呜咽不说话,用手攀扯老和尚的乌木杖,表示舍不得他的意思。
秦基业率众少年上前,一字下跪,拜谢老和尚用奇特的法术治愈流水的双目。老和尚却正色说:“说到底,这事绝非老衲的功劳,却是流水自己努力的结果。”
令秦基业等人站起身,而后搀扶起流水,道:“小流水呵,如今的善果都是你自己努力之结果。好吧,老衲说一说你之所以眼睛复明的缘故:
志一则神凝,神凝则气足,加之山果足以明目,山泉能够涤翳,再经你八年寒暑之艰苦卓绝,我佛都为之动容了,故此你的双目自行复明了。”
流水呜咽道:“若非师傅当年教诲与引导,这个结果我如何能用八年时间验证?!”
“流水,是你,叫老衲真正窥见我佛无所不在的永恒真理。”
“流水乐意从此追随法师于左右,饥则化缘,渴则觅水,不敢辞万千辛苦于一息!”
老和尚却道:“流水啊,你是正当年华少年子,不必当我老和尚身边的小和尚。要知道,你的一生才开始,许多好看难看之事都等着你一一去见识呢。”
指众少年道:“你瞧得见了,你也有同伴了,这许多与你年龄相仿的少年子。”
流水啜泣道:“既然法师执意不肯收纳流水为门下弟子,流水便也无可奈何了。不过流水敢叩问法师:此行去哪座山头,今后还遇得见么?”
老和尚说:“山不转水转,树不动人动,但凡有缘,总能遇见吧。”
而后对秦基业说:“秦师傅,老衲的小友流水就托付与你带去江南了。这孩子乃是人间罕有的少年,将来必成大器。只是如今贼兵猖獗,他有家不能回了。”
“在下率领的众少年早把这孩子当成自家亲兄弟了,无有不佩服他的,法师只管宽心。”
老和尚合掌道一声阿弥陀佛,又说:“方今天下大乱,流水既要随施主去江南,可一并习上武。”
秦基业听去尘夸赞过老和尚的本领,便问道:“照法师看来,流水学哪样兵器为好?”
老和尚笑了笑道:“除了最常用的佩刀之类,施主就教他三枚钢针加一把硬弩。钢针是现成的,弩机则烦扰师傅新做一把,尽量小点的,配得上他找到的钢针。”
秦基业将信将疑问道:“他的眼力可……”
“再过些日子,这孩子的眼力将愈加好转,望得远,也看得深。若是施主悉心调教好他,或许能成为弩神哩。”
“多谢法师指点。”
老和尚又说:“春暖了,花开了,这熊耳山尔等众人愈加不能呆下去了:说起来这山中多金,又多上好的瑟瑟珠,离洛阳又近,安禄山必定派人来淘金采珠,回去装饰他的洛阳伪宫殿,所以,千万别叫诸位施主遇上贼兵!”
秦基业惊讶道:“这些弟子倒不曾想到!”
老和尚合了合掌,说了一声“后会有期”,便翩然而去。
流水一径里追他到山门外,跪地呜咽叫喊道:“法师一路保重!弟子没齿不忘法师的大恩大德!”
回到石头村,猪瘦、羊肥烧一大桶浴汤,让流水洗净身体。
出浴后,流水又穿上众少年从劫余的行囊中拿出来的衣裳:去尘给了上衣,宝卷给了下裤,敢斗给了靴子,封驭给了腰带,猪瘦给了夜里遮挡风寒的羊皮夹袄,羊肥给了平日路上带着的牛革囊橐,鱼二给了裹脑袋的黑布,元宝给了绑腿赶路的麻索。
女孩儿是女孩儿,与男孩儿在衣物方面并不共通,便抢他换下的脏烂衣裳,去溪流拍洗干净,晾在树上,——流水虽是才入伙的少年,可自有一股内在力量,叫男女少年心悦诚服,敬他爱他。
秦基业笑对焕然一新的流水道:“孩子,你要啥,不妨说与师傅听。”
“除了弩子,流水啥都不要。”
秦基业颔首道:“好孩子,师傅三两天便替你做出来、矫正好。”
流水欢天喜地道:“流水预先谢过师傅赐俺弩子!”
秦基业道:“除了弩子,佩刀也替你打制一把尤为锋利的。只怕你不能在这山里习武了,不能再呆下去了。缘故嘛,法师去之前都说了,你也听见了。”
“不妨事,俺边走边学,几百里地下来自然射得精准了。”
秦基业便吩咐秦娥、敢斗道:“即刻去找做弩子的上好树材。要枯死的,免得费时费力,光晒干就用去个把月。”
秦娥道:“听过往洛阳王侯楼的武侠说,牛筋狗骨之木最适合做弓弩用。”
秦基业道:“那种木头若有的话,优先弄来。”
秦娥当下便与敢斗跨同一匹马去了。
去尘又到流水跟前,笑道:“好兄弟,今晚总不至于吃松果、喝泉水了吧?”
流水笑道:“八年不曾吃得任何肉了,如今法师不在山里,我稍稍可以贪贪嘴了哩。”
“你想吃什么肉,只管吩咐来,我与解愁一同去替你猎杀来!”
流水道:“什么肉都成,什么肉都能解俺的馋。”
去尘道一声“好哩”,便向秦基业打一声招呼,自与解愁去了,也跨着同一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