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上马后,去尘把流水的话都说与解愁听。解愁很有些难受,说:“命中注定他只能独自在山里寻下去。毕竟苍天无眼,并非流水无眼!春天到了,他的眼睛此时此刻若能看见东西,那该有多好!”
接着凝视去尘,说:“五郎其实待人挺好的,起码待我好,待流水也不错。所以,带一两个人好的人,不会是坏人和恶人。”
去尘搂着她缓辔道:“你和流水都是能令我敬爱的人。”两人就这么一说一答,徐徐回去。
给的赏春时辰,宝卷、丹歌没有用完。走着看着,宝卷又想起曾答应众人要猎得一头狼的承诺来。可真要猎狼,也是万般不易的,况且天快黑下来了,树林里深入不下去了。
他俩只好随意射杀几只大一点的野兔,宝卷说:“我知道,在众人眼里,几只大点的野兔抵不上一头野狼,可十几个人填饱肚子绰绰有余了吧。”
敢斗坚持赏春,不允许秦娥费神想着习武或打猎的事儿。他把许多好看的野花插在秦娥头上,有意叫她眼下即便是一身小厮穿扮,一望也知是容貌出众的女孩儿。
他问她道:“姑娘是喜欢一直这么穿男儿衣裳呢,还是渴望返回女儿自身的装束去?”
“哪有女儿一心想当男儿下去的?若不是安禄山那厮犯上作乱,我岂肯穿这一身灰不溜秋的衣衫。”
敢斗心里欢喜道:“就是我,何尝乐意你女扮男装。你是多美貌的一个姑娘家!实在是天上不多有,人间极少见哩!”
快到秦基业规定的时辰结束之前,秦娥扯下敢斗为她戴的花朵,道:“我毕竟也算是带队的主儿之一,叫众人看见我红装胜于武装,总不大好吧。”
“可你须得应承我,往后就你我俩人之际,你得允许我给你插上好看的野花。”
这个,秦娥一点不反对,相反,是笑着点头应承的。
封驭、晋风,猪瘦、羊肥,鱼二、元宝也都及时回到秦基业边上,一日的习武又告终了。
众人调皮打趣秦基业:“怎么不见翻雨姐姐?”
秦基业说她又去警戒四周动静去了。
“对了师傅,”宝卷说,“翻雨俺们众人是该叫师娘好呢,还是接着管她叫姐姐?”
“当然是一仍其旧好。”秦基业尽量轻描淡写。
“如此说来,”宝卷分析道,“在众人告缺的这半个时辰里,师傅并没把翻雨姐姐怎么样。不过这样子可不好,人家翻雨姐姐未必乐意师傅无所事事。”
“好嘛,居然跟你师傅说起生儿育女的事来了。”秦基业笑着,给宝卷肥厚的胸膛一拳头,轻易将他击得胸闷语塞。
尽管如此,众人还是大笑起来。
回程路上,母马能带小马了,而小马的步伐比来时稳便多了,真的很难看出其实是昨日才出生下来的。
后几日,众少年都又能跨马奔驰了。马还是劣马,可经过秦基业、鱼二、元宝几个月的精心调养,体力多有恢复,至少比从前能奔跑。
秦基业叫所有人先学会在马上左右藏身,左藏身是藏于左镫边,右藏身是藏于右镫便。他解释说:“马上短兵相接,你若是善于躲闪,获胜的机会更大。别人战你,你一忽儿从有人到无人,一忽儿又从无人到有人,对手防不胜防,多有中你的军器倒地身亡的。”
众少年听得他这么说,一个个急于尝试。
一开头并不很顺利,宝卷都掉过二次马,因他的身子还有些沉重,一侧身便失去控制。
幸好没伤着骨头,将息一日,究也学会左右藏身,随后出其不意直起身来,两把斧子闪电一般劈向假想之敌树木。
与此同时,两匹小马上山愈加有力了,纵是再高再陡的山,只要略有路可走,都能历峻如砥,抵达母马跟前,大口大口吮出甜美的母乳。
这日,眼看天色又快昏黄了,秦基业下令众人回村歇息,正在这时,远处那寺庙的钟声却前所未有鸣响了许多时,比往日足足多了几百下。
秦基业觉得不妙,说:“莫非有贼兵入得山来,抢进寺庙,劫掠佛宝,灵音法师故此敲钟,叫我等赶紧出山去?!”
若是刚进熊耳山那阵子,众少年听得师傅敷陈这情势,自然多有吓得屁滚尿流的;目下经过习武,不一样了,都说:“我等不能示软,擅自逃出山去!”
“真有敌军闯入来,流水悬了!”
“即便有强人或贼兵入得这山里来,斗他一斗又有何妨?!”
“好机会,正好检验我等学到的武功能否战胜对手!”
秦娥说:“师傅,我等不如赶去寺庙去悄然望一眼,若真有不测,也好救出那法师来!”
秦基业见众少年如此跃跃欲试,便定夺了说:“那么赶去寺庙,见一眼到底如何了!”
去尘紧接着说:“然后你们干你们的,我与解愁径直去转移流水兄弟!”
驱驰到寺庙所在断崖之际,钟声依旧,当当当当。秦基业叫全伙人都隐蔽下来,自己与翻雨、秦娥翻身下马,沿着山路边上的树丛,摸向上头的寺庙。
秦娥眼尖,没多久便看见敲钟人是谁,赶紧说与秦基业听。
秦基业转眼也看见了,便大笑起来,回头招呼隐藏的少年道:“不是强人入得山里来了,实在是出了件大喜事!赶紧出来,过来好好望一眼敲钟人却是谁!”
其余少年跨着马纷纷过来,无不抬眼看着山上寺庙。去尘看得真切,喜不自禁道:“原来却是流水在撞钟,必定是眼睛复明了!!”
便当先策马,上陡峭的山去,一迭连声道:“流水,你真看得见了?!流水,你看得见了就赶紧告我一声!”
解愁紧随其后,也道:“流水兄弟,你眼睛真好了么?!”
他们后头是秦基业与其余少年,全都急不可耐,想知道究竟是怎样一个情景促使流水敲钟不止的。
流水一直在钟楼上敲钟,待众人到得山门跟前,忽然辍手,转过脸来,俯视下头,说:“行行好,千万别报出你们分别叫甚名谁,最好由我自己走过来,面对面,眼对眼,先猜猜哪个是去尘,何人是解愁,等等,等等!”
秦基业欢喜道:“如此说来,老天有眼,终于叫流水小兄弟看得见天地如何之大、品类怎么之盛了!”
一马当先的去尘眼睛潮湿,回头对同伴道:“好有趣的念头,不是么?!劳驾,你们一个个站在流水跟前,叫他猜猜谁是谁!”
“千万别说各自都是谁!”解愁道。
山门虚掩着,众人把马系在外头,刚鱼贯而入,便遇见流水刚好从钟楼里出来,其投来的目光,不复从前那般雾雾翳翳的,却是明明火火的,仿佛给流霞涂抹过一般。
众人上前,站于钟楼跟前,一张张笑脸都望着他。流水看秦基业道:“不用说,你是秦师傅,所有人之中岁数最大,猜出并不困难。”
“不错,我是秦基业,小兄弟!”
翻雨说:“流水兄弟,你可听说过我叫啥?”
“听说众多女娘中有个女曳落诃,岁数略大于其他姑娘家,——不用说,翻雨姐姐是你本人。”
流水确定无疑说。
翻雨很高兴,过去拍拍他脸蛋,说:“太对了!”
宝卷便迫不及待,狠狠用手指戳着自己,意思是说:“我呢?!”
流水笑道:“不用说,阁下是那个说话气力最大的宝卷兄弟。”
宝卷立刻蹦跶起来说:“好眼力,鄙人确实是谢宝卷!”
连忙指敢斗说:“此人可是谁!”
流水仔细看了一眼敢斗道:“宝卷兄这么问,此人必是与你一同帮我推下那块巨石的敢斗兄。”
敢斗欢喜说:“是我,刘金斗,你好眼力哟!”
流水摇头道:“并非好眼力,宝卷兄弟当然会向我绍介另一个推石人的,所以在下一并猜出你来了。”
“那也算极聪明了!
流水张望其余男孩儿,急切道:“我得先认出去尘兄来,不过却哪个是呢?”
去尘一声不吭,使劲憋着。可流水还是端详上他了,笑着说:“身高差不多是你,腰围差不多也是你!若真是你,你就应承一声,给我听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