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少年这下都抹去泪水了,长长舒了一口气。可他们还是不怎么懂得秦基业的用意,不禁问他缘故。秦基业说:“到底是何用意,过了今日你们就看见了,包管你们恍然大悟。”
随即吩咐鱼二、元宝去弄那两匹小马下来,又谓其余少年说:“这大马小驹的事暂告一个段落,剩下的时辰,众人可一一起习武来了,如此大好的光阴可不能虚掷了。
别忘了,山外的情势愈加凶险,若学不到武艺,你们还是在这山里终老了吧,——终老在山里也没了可能,安禄山的贼兵迟早打进来!”
众少年当下便散开去了,学剑的丹歌、解愁、晋风与封驭随着秦娥,使其他主打军器的去尘、敢斗、宝卷、猪瘦、羊肥、鱼二、元宝则跟着秦基业。
翻雨还是老样子,喜欢一个人巡游在众人外围。她跟她死去的四个曳落河兄长一样,总在警戒四周动静。
学剑者今日要点乃在于左右手如何迅即交换单剑,即右剑如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得左手上,而左剑又该如何猛然击中敌手要害。
丹歌、解愁两个女孩儿一个原本是跳舞的,另一个原本是奏乐的,不论身姿还是手腕都甚为灵活,且头脑也敏捷,三两下便做得有模有样,赢得秦娥喝彩说:“好姐姐,好妹妹,你俩真是天生伶俐得厉害,比我当年随师傅学得快多了!”
丹歌说:“无须这么夸赞俺俩。”
“是呢,我自觉远远不到夸赞的地步。”解愁道。
秦娥却说:“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哪日你俩学得不够好,我自会不吝训斥的,今日便受用我的褒奖吧。”
丹歌、解愁便笑盈盈点头,又趁热打铁练上了。
晋风、封驭都使双股剑,一个唤鸳鸯剑,一个叫雌雄剑,却是同样的军器。秦娥要求于两人的是左剑架隔去对手军器后,右剑如何稳准狠,一下子要了对手性命。
她说:“记得从前师傅对我说:‘你年幼,又是女孩,再怎么说,气力毕竟有限。故而千万别恋战,务必三两下及时发送敌手。’今日我也同样说这番话,可要记切了!”
两人都说记住了,表示这就与秦娥交战。秦娥使一把佩刀,有意摆出军汉的特点,大刀阔斧,虎来熊往,忽又有意卖几个破绽。晋风抓住破绽,三两下之后,右剑便刺中她心窝。
秦娥叫好之后,改为接战封驭,老样子,使的是佩刀,说:“不管用何种法子,只要刺中我要害部位便是得胜!”
封驭边打边寻觅机会,趁她来势凶猛,忽然钻过她胯下,到得她身后便回手一右剑,虽不是要害部位,却也叫秦娥喝彩了,说:“好法子!没想到你利用自家小巧的身子,猝然给了我这一下!”
封驭喘息说:“真的可行?”
“尽量击中对手要害部位,比如后心,便足以克敌制胜了。”
封驭说:“记住了!”说罢,与晋风去一边去加紧练完善了。
秦基业一对一教男孩儿新技法,先从敢斗开始道:“你的一口长刀已使得没太大的破绽,不过一味使这么大的力,未免先耗损了自家元气。古代名将一般不这么行事。
远的暂且不说,就说我大唐武德年间,秦琼已是一员叫敌人胆寒的名将了,太宗皇帝每逢望见敌阵之中有铠袍鲜亮、坐骑腾达的大将,无不令他跃马提刀,去万人丛中取首级来。
我先祖每每应声而出,马到成功。可有一回,他遭遇敌阵一员名将。那大将长得黑山似的,却不与我先祖斗个你死我活,相反,再三再四躲过他搠去的长刀,趁机要夺他的长刀。
我先祖不是等闲之辈,没叫他夺去军器。那将等到我先祖力乏体亏当儿,便使长枪攒搠,渐渐占得上风。太宗皇帝不想折了我先祖的性命,便叫鸣金收兵。
后来,亏得那大将弃暗投明,归属我大唐了,成了太宗皇帝手下另一员战无不胜的名将。你几个可知他是何人?”
敢斗等人异口同声道:“必是鄂国公尉迟敬德!”
“正是他!太宗皇帝一次闲来无事,叫十来员大将围战尉迟敬德,不料给他一一躲过,一反手,将那些大将一一刺于马下,说叫避槊法,是他独自琢磨出来的绝技。
他强调避槊法有两大好处,一叫对手徒然耗费气力,二是叫对手顿然现出破绽。我先祖大为赞赏,率先学会了避槊法,故此师傅百年之后也学到手了。”
敢斗明白了,庄严说:“从今日起,我不一味使得长刀风呼呼响了!我也要学得避槊法!”
秦基业便教了他几个要则,令猪瘦、羊肥持着长枪与他去一边合成去。猪瘦、羊肥道:“我俩不太会使长枪,怕是不能胜任。”
秦基业正色说:“你俩的拆骨刀、柳叶刀早已使得无懈可击了,然敌人之中也有高人,故此今日起要一并学会使长枪,无论对手是谁,尽量远距离先解决掉总是好的。”
猪瘦说:“师傅为了俺俩好,叫学长枪,俺俩虽顽劣,可毕竟也明白其中的好处。”
“好呢,师傅,”羊肥说,“今后我与猪哥学使长枪,预留下另一手功夫!”
说毕,便与敢斗去一边演练了。
至于去尘、宝卷,秦基业要求两人对打,尽快决出胜负来。
宝卷的双板斧有个绝招,即出其不意夹住对手军器,并使劲扯上天去,最终落于他的后方,而他,则趁着敌手惊愕的势头,上得前去杀败他。
去尘进攻能力是最为出众的,一杆温侯戟使得车轮般滚滚向前、势不可挡,自诩挡得住宝卷的绝招。
去尘、宝卷血气方刚斗将起来,一个想十个回合内刺中对手,另一个要十个回合之内夹去对手的温侯戟。宝卷还想趁着温侯戟未及掉地之际砍断它,以便今后真枪实刀厮拼中能战倒敌方的大将。
哪想到去尘早已把宝卷的特点琢磨透了,故意卖个破绽。宝卷气壮如牛,果然双斧并拢来夹去尘的温侯戟,却夹了个空。
趁着宝卷惊愕,去尘的温侯戟闪电般刺中他心窝,笑道:“宝卷兄,但凡要决出胜负的事,你总是我手下摆将,你须得心悦诚服。”
宝卷跌到后重新起身,悻悻说:“你使诈罢了!”
“不然,师傅平日里教你我,都喜欢说兵不厌诈哩。”
秦基业正在教鱼二、元宝如何使得佩刀三五个对手挨不近身来,此时暂停了,回头看了一下去尘、宝卷,正色道:“打斗是打斗,最好别掺进平时的恩怨去,不然师傅可不答应!”
去尘、宝卷点点头,表示不记仇,便各自散去了,一个到解愁身边,另一个去丹歌跟前。
不知不觉中便是傍晚了,满山的彩霞照得众少年脸上红扑扑一片,更显英武与妩媚。
秦基业听得小马又叫唤起来,晓得又要吃奶了,便下令鱼二、元宝道:“赶紧上半山腰去,驱策母马到山巅,拴束住等待小马驹赶上来。”
鱼二、元宝得了令,上怪石嶙峋的赤裸之山去。其余少年原本就地躺在珍木香草中,现在不知觉站将起来,齐臻臻仰望山上。
那两匹母马自家上山巅步履也甚为艰难,加上山下孩儿惨叫,便难免发脾气。其中的一匹甚至嘶叫着以脚踢鱼二、元宝。
元宝虽闪过,可鱼二恰好踢中了,若非元宝眼明手快扯住他,定要跌下山来摔个半死。
脱险的鱼二勃然大怒,想都不想,抓起一片带棱角的石块砸着那马,叫喊道:“赶紧上去!若不上去,就见不到你的小马驹了!”
那母马到底是劣马,一下子给震慑住了,便乖乖上去了。另一匹见状,及时收敛了跟在后头。如此一来,不多时便到得山顶,给系在光秃秃生长的一棵古松上。
下头的秦基业见状,便要猪瘦、羊肥放了拴在山脚下一株小树上的小马驹。小马驹经过上午的折腾,已不怎么爱闹了,知道没用。相反,为了吃上母乳,一个劲往上攀登,跌倒爬起、爬起跌到。
山顶上的母马也是奇怪,见自家孩儿上来了,不再像上午那般悲哭,而是喷鼻几声,颇有点打气的意味。大约半个时辰后,小马终于抵达母马下腹边,大口大口吃上了香甜热腾的奶汁。
这下众少年或多或少看出名堂来了,议说道:“这第二回更高更难了。”
“小马驹反倒不怎么爱哭了。”
“步子也稳便多了,终究吃上母马的奶水了!”
敢斗恍然大悟说:“我全然晓得了:师傅原来是在训练马匹,打小便尽量训练得出色!”
秦基业道:“作战的骏马便是这般训练成的。这原本是西域胡人的做法,难怪那里出产的战马大都健硕勇敢,无不日行千里。”
众少年都点着头,说没想到刚落地的小马也有如此出色的气力,可见人经过训练,某些原本以为不可能的事儿多半也是能做成的。
晋风自觉误解师傅了,于是到得秦基业跟前垂头说:“师傅,我错怪你了,以为你在折磨小马驹呢。”
“若非安禄山打来,师傅不会这么做。这法子虽行之有效,可多少有些残忍,所以只能用在战时。”
便又叫鱼二、元宝过来,下令道:“稍后上去驱赶母子下来,明日找更高的山照样子来过。”
“过个三五十日会怎样?”晋风问。
“一月有余下来,小马驹的脚力必定大大超过母马,长大后不再是劣马了,足以供我们马战了。”
众少年愈加懂得师傅的用意了,都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两番误解了他。秦基业看出来这个,说:“念此及彼,可理解师傅对待你们的严厉态度了?”
众人都点头,承认刚开始很不理解,现在多少有些理解了。
蓦然,秦基业说:“趁天色还没黑抹抹一片,最好猎一头兽回去。对了,提醒提醒:这次该由谁出马?”
丹歌应声道:“轮到我了!”
“对对,到闺女了。”
“我想猎一头狼!”
宝卷倒抽一口气,脸上变色,心里说:“不好,她心里头仍记恨预我!”
嘴上又说:“不行,猎狼太危险了!再说你说及狼,我便记起狼要吃我的往事来了!”
丹歌也想起惨痛的往事来,摇摇头,使劲将日益模糊的爹娘身影驱赶走,免得又仇视起宝卷来。
她最终说:“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狼也是肉做成的。再说我去猎狼,须得借助于大郎的蛮力。”
秦基业沉吟一番说:“好好!闺女,你可带宝卷王孙一块儿去,只是不可一个劲盯着野狼猎,若是碰不上狼,杀得其他野兽带回来也是好的。”
两人点着头挽弓箭执斧剑,徒步去大林子方向了。
秦基业叫其余人原地歇息,专等两人得胜归来。他同时吩咐鱼二、元宝、猪瘦、羊肥去山上,弄两大两小四匹马下来。过了许久,四个人四匹马都下来了。
再过须臾,去尘起身了说:“师傅,可否借用你的马使一下?”
“要去哪儿?”
“十来日没见过流水兄弟了,特想知道他是否找回最后那枚钢针了。”
“是呢,你是该去看看他了。”秦基业说了,瞥见解愁也起身,知道她想跟着去,便笑着说:“解愁闺女,行啊,你也一同去吧。”
去尘喜出望外,牵了母马过来,抱起解愁,去鞍子前头一放,而后自家跳上去,策马奔驰而去。
这么一来,敢斗也就想与秦娥去附近走走看看了,暗示她说:“春日到了,花儿多艳丽,我想多采撷几朵戴在姑娘头上。”
秦娥叹息一声说:“就是我,也想多戴着些你摘的花儿呢。你瞧瞧,这大半年以来,我与其他姐妹都是男儿装扮,早忘却自己是女孩儿家家了。”
敢斗趁势说:“你不如说与师傅听,叫我要陪着你去左近走走看看,保证不走远。”
“师傅是我父亲,这话我不便说,要说你说。”
敢斗鼓足勇气,起身到秦基业跟前,嗫嚅半晌,刚要说出正题,秦基业却道:“就与秦娥附近走走看看去吧。春天到了,你们各位也辛苦好几个月了。”
敢斗登时蹦跳起身,一连道了几声谢。他返回到秦娥边上,一把扯她起身说:“奇怪,我没开口,师傅便已答应了!原来早看出你我的意图了!要去快去,天就快黑了呢!”
秦娥望了一眼阿爷,随敢斗高高兴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