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瘦笑道:“我敢打赌,再走一两个时辰,渐渐就有飞鸟走兽了!”
秦娥为此精神抖擞,振臂一呼:“正像翻雨姐姐说的,不停走就是抓紧赶!”众人愈加努力攀山入林。
到了向晚时分,渐渐听得见鸟鸣声了,仿佛有许许多多的鸟,聒噪得很。猪瘦、羊肥欣喜得很,道:“都是好大好大的鸬鹚。”
“这个时候都栖息在树顶上哩!”
双双奔跑向前。秦娥、敢斗、丹歌跟了上去。翻雨正待跟上去,却发现宝卷、封驭实在抬不动绝地,于是迟疑下来。宝卷叫喊道:“我俩抬着绝地如何追得上来!”
翻雨赶紧折返回去:“你俩放下我兄长来,就地等着我们六人转回来可好?”
宝卷道:“我两个亦有兴趣一同猎鸟,为何单单给撇下了?”
封驭道:“若是你们几个都吃了,吃得一点不剩,我与表兄吃啥?!”
翻雨于是呼唤前头的人,稍顷,秦娥、丹歌踅回来。秦娥凶巴巴道:“你俩不准跟着去!”
“说起来也抬累了,”丹歌说得较为缓和一点,“正好就地守着绝地大哥,不是么?”
宝卷、封驭仍是不肯。翻雨说:“要不,就我一个人守着,你们都上去打猎。”
“这可不行,”秦娥说,“再怎么说,眼下的绝地大哥并不是你一个人的大哥。”
绝地正醒着,费劲说:“小妹,秦娥,你们全伙人马都去吧,我一个人又不妨。我是曳落河,野兽听这名儿就害怕了。”
翻雨道:“不成!哪能呢!”
“这山大,又深入了不少,野兽渐渐多了起来!”
绝地说:“给把佩刀与我就是了,我左胳膊还有不少气力,尚能动哩。”
正在这时,上头一点的猪瘦、羊肥、敢斗呐喊道:“都快些了,看得见野兽了!”
丹歌道:“就来!”
翻雨哀求地看着秦娥,说:“方才我兄长等于央求妹妹,曳落河甚少求人。”
秦娥凝视绝地道:“大哥,你是天惧地怕的曳落河,只要你答应我不杀了你自家,我便留下这把佩刀与你。”
绝地庄严道:“我是曳落河,我是突厥汉,我答应姑娘不杀了我自家。”
秦娥还没说什么,翻雨说:“兄长,说好了,你我兄妹务必一同抵达江南,据说那是更好的大唐江山!”
绝地笑了笑点头。秦娥也笑了,便与翻雨、丹歌抬起他,置于两棵大树之间。秦娥兑现诺言,将佩刀搁在他身上;翻雨愈加细心,拔出佩刀,将刀柄放在他的左手位置。
宝卷、封驭高兴坏了,跟着众人载歌载舞上去了,积累了大半日的疲倦一扫而空。
秦娥等众人往上赶之际,丹歌蓦然转身,又折回绝地那边去。翻雨觉得奇怪,问:“妹妹做什么去?”
丹歌回头扬手说:“你们前头走,我脱件内里的好衣裳,盖在绝地大哥身上便追上来!”
秦娥对翻雨说道:“我猜到了:丹歌姐姐准是将把那件能发五彩光的舞衣盖在大哥身上。”
翻雨于是问丹歌:“妹妹是卸了里头的舞衣,盖在我兄长身上,用以吓阻野兽吧?!”
“是哩,俺的秦娥妹妹、翻雨姐姐都是至为聪慧的!”
话说绝地早已听见丹歌的话语,中辍用手指试验佩刀刃口的锋利程度。他用眼睛余角看见丹歌已左边的大树后头。
丹歌脱了外头的罩衫,褪下里头的舞衣,再穿上外头的罩衫,捧着里头那件五彩缤纷的亮衣,过来盖在绝地身上,笑着说:“如此一来,我等少年总算彻底放心下绝地大哥了。”
绝地也笑了,说:“好姑娘,真正的好心肠,大哥有幸与你一道去江南呢。”
丹歌笑着站起身来:“不用多久就回来开吃,大哥不妨睡一下。”
一等丹歌跑远了,绝地便摸着那衣裳,仔细折叠了,费劲置于脑袋下面,摇头笑着说:“堂堂曳落河不用这等好衣裳吓阻野兽,用这把刃口还算锋利的佩刀替你们众少年猎得一头大野兽,才算对得起你们,又不算自杀呢!”
秦娥等八人到得大鸟聚集的冷杉下头之际,林子里头已昏黑到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地步。
猪瘦、羊肥赶紧弄来干枯的树枝,点燃了好几支火把,特地叫秦娥、翻雨守在树下头执照,自家飞也似的爬上树去,正如敢斗形容说的那样:“几乎如同松鼠一般敏捷”。
敢斗看得心痒痒的,把檠着的火把交与秦娥的另一只手。他啐了几口唾沫到掌上,也要爬上去。
秦娥叫了一声,用腿脚羁绊他道:“你昏了头了,不记得三番五次掉下树来的过往了么?!”
敢斗笑道:“不妨,我随曳落河学会攀高树了!”
翻雨便笑骂道:“不懂风情的王孙,——如此美貌的小娘子担心你,你偏要逞能!”
敢斗尴尬了,便作罢。秦娥羞红了俊俏的脸,使劲看上头道:“瞧见了,两个昆仑奴上去了!登得愈加高了!”
上头的猪瘦、羊肥却朝下头的人轻声说:“早着哩!”
“最好别再说话,不然一准惊跑大鸟!”
蓦地,平地起了一阵莫名的哀鸣声。刹那间,上头归飞急的宿鸟发出格棱棱、扑啦啦的大动静,振翅向林木外的黑夜飞去。下头的人吃了一大惊,四处张望。上
头的猪瘦冷不丁踩空了,眼看就要摔下来。秦娥赶紧与翻雨、丹歌、敢斗、宝卷、封驭张开手来。翻雨仰头对他道:“莫怕,我几个正在下头伸着手接你!”
猪瘦沉稳下来,在羊肥提携下站稳脚跟,凄惶道:“你六个人赶紧也上得树来,不然来不及了!”
秦娥问道:“怎么了?!”
“莫非有猛兽摸来了?!”翻雨醒悟道。
猪瘦站在上头,远望了好几眼,低声喝道:“真的是狼!狼来了!”
“俺也看见了,”羊肥说,“饿绿了眼珠子哩!”
宝卷给吓着了,连忙攀树,上去下来,下来上去,手脚都给弄破了。封驭的身子骨到底要小许多,折腾一番,居然上去一些了。宝卷急了,又爬起神,着急伸出手,仰面央求:“好表弟,你好歹拉愚兄一把!”
封驭并不拉他:“呆胖子,你吃了那么多的畜生肉,如今也该叫畜生尝尝你的肉滋味如何了!”
“金斗兄,你赶紧托我上去,”宝卷哭了,哀求敢斗道,“那次多亏你拉了我一把,才没叫我落在杀死封牧的强人手里!”
敢斗赶紧蹲下道:“那你踩着俺的肩膀上树去!”
宝卷蠢蠢笨笨地试了好几下,终究也上去了。
敢斗挺直身子,又去秦娥边上夺回她手中的火把,无所畏惧笑道:“好吧,就算是狼来了,来得也是时候:大伙都饿着呢!”
秦娥冷笑一声,拔出佩刀来舞着道:“鸟再怎么大,肉总不够吃哩!”
翻雨更是毫不畏惧,执着火把道:“我们突厥人最最喜欢和最最不怕便是狼了!”
看不见的狼嗥得越发凄厉,由此触发的回音此起彼伏,听上去远远不止一只,而且正在朝这边逼近。
这下,甚至连秦娥都恐慌起来:瞪大眼睛,怔怔站着,手中的佩刀宛如风中的树叶,摇晃个不停。
宝卷、封驭更是在树上头啜泣着。不知什么缘故,敢斗手中的火把倏地熄灭了,只剩下翻雨手中那支还在熊熊燃烧。
丹歌因没了那件五彩与荧虫杂糅在一块的衣裳,自然也有些恐慌,对秦娥道:“妹妹,我三人也上树去吧!不能硬来,你我去的是江南,不是狼腹!”
敢斗也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傻子掉在河里头才会连呼‘过瘾,过瘾’呢!”
秦娥道:“好吧,都上树去,一个接一个!”
招呼翻雨:“姐姐,莫要明晃晃跟狼斗狠,赶紧上树,保命要紧!”
翻雨也有些恐慌:“我不怕狼,不等于狼不怕我,但狼绝对怕火!好吧,我手中这支火把便插在地上!”
便往地上插了那支惟一燃烧着的火把,正待爬上挺直的冷杉树去,忽然听见远处又传来巨大的咆哮声,狼呜呜呃呃一番,树林子渐渐恢复了宁静,听得见的动静是树在摇,叶在掉。
秦娥和敢斗,丹歌和翻雨已经在树上,持续听着,竟忘了爬上更高处去。
才一忽儿工夫,寂静又给打破,那咆哮声又起了,而且愈加汹汹然,似在与另一种野兽搏杀。秦娥赶紧上得树的更高处去,由敢斗托护着。
但她没望到确切的东西,便冲着最上头的猪瘦道:“猪瘦,望一望究竟怎地了!是狼在自相残杀还是别的缘故?!”
最最上头的猪瘦东张西望一番道:“没绿闪闪的眼珠子了,这倒蹊跷了!”
羊肥忽然恐惧道:“我的天,竟是一只毛色斑斓的大虫来了也,难怪吓跑了野狼!”
猪瘦随即用颤抖的声音说:“不错,是……大……大虫!看见,真的看见了,好大好大的两只夜明珠眼睛哩!”
树上头的全伙少年都给震慑住了,大气不敢出,小气使劲出。但此时,那大虫的叫声又全然寂灭了。众人的心又稍稍安定下来。
蓦然,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又起了,随即忽然又停了,树上的叶子又纷纷扬扬下来了,夹着渗透进来的雪花。秦娥抽了一大口冷气,看着下头的翻雨,心里说:“不好,千万别是大虫吃了绝地大……”
下头的翻雨没有看见她正在看自己,忙着琢磨自己的心思。但丹歌发觉秦娥的忧虑,爬到她身边,挨着道:“绝地大哥身上有俺的亮晶晶衣裳盖着呢,大虫再怎么凶狠,见了也不敢扑吧。”
敢斗道:“老虎不可能吃得了绝地大哥,他有佩刀在手,左胳膊据他自己说也有不少你气力!”
秦娥说:“可绝地大哥到底伤着了,膂力大不如前了!”
此时,翻雨一声招呼都没打,忽然橐地跳下树去,手执两把短剑,朝来的方向跑去。这下,秦娥有些着慌,大声说:“翻雨姐姐,前头危险,千万别去!”
“去去就回,”翻雨说,“你们原地等着俺反回来!”
说了,渐渐不见了。秦娥喃喃说:“显然,翻雨姐姐也在担心相同的问题!”
宝卷不明白秦娥说的是什么,但封驭听见她先前与丹歌等人说的话,便搬给表兄听。
宝卷既惊恐又好奇,道:“大虫莫非吃了绝地大哥,走掉了!”
“也好,吃了他就吃不了你我了,一整个大人够它饱了嘛!”
秦娥斥责两人:“这是何等话?!若瞎说,我扯你俩下去喂大虫!”
宝卷、封驭早就领教过她的厉害了,自然又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