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正拿了药跑过来,还在笑。秦基业对他道:“送回去,屁股蛋都还好好的。”
元宝笑道:“师傅打得太轻了,就伤着点人家的屁股皮了吧!”
须臾,去尘叫道:“解愁,你过来!”
解愁跟秦娥等人站在一块,背对他问道:“公子唤我作甚?”
去尘大言不惭道:“你的少主子疼着哩,你过来轻抚一下我的屁股便不痛了!”
解愁顿时脸红了,道:“众目睽睽,羞人答答,奴如何做得了这等事?”
去尘恼怒了:“解愁,我如此宠你,你抚几下我的屁股蛋又怎地了?!”
骂了,又不住叫痛,叫得解愁心里一颤一抖的。
宝卷得到了启示,也朝天嚷道:“丹歌,你也过来!”
丹歌不转身道:“公子唤奴家却为何事!”
“去尘恰才怎么对解愁说,我现在也如何对你说!”
丹歌又好气又好笑“没用的东西,还在明里暗中跟杨去尘学!你也是堂堂男人,要说自己说嘛!”
宝卷豁出去:“可丹歌,你定然要过来,你摸我几下屁股解解痛可好?!”
丹歌笑看秦基业道:“师傅怎么说?”
秦基业道:“那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坨大大白白的肉而已,闺女若是认定你自己目今仍是宝卷的青衣,就解解他的痛去吧。”
丹歌比从前老练多了,走到宝卷身边,拍打几下他的屁股道:“是否觉着不痛了?”
宝卷忽然直了起来,搂住她道:“蹊跷死了,真不痛了哩!”丹歌当下推开他,回到秦娥身边去。
去尘又叫喊道:“解愁,你的丹歌姐姐做得的事儿,你为何偏做不得?!”
众人的笑声中解愁去了,一手遮住脸,一手抚了几下,闪电般奔跑回去了。去尘也起身,连声说:“这才叫恩威并重嘛!”
宝卷笑涎涎了,小声道:“哪天你我又想她们两个了,索性还叫师傅打,打得皮开肉绽更好哩!”
众人都听见了,越发笑得厉害,——一点不淫邪,相反,自有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孩子气和青春味。
为了叫宝卷等人放心跟着秦娥和翻雨走,秦基业犹豫一番,把他们召集到跟前道:“你辈也该知晓一个秘密了,师傅瞒得够久了,谁都不晓得。”
要随秦娥走的少年都看着秦基业,包括秦娥本人,觉着多少有些突兀,却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秦基业到秦娥身旁,使劲搂了搂她道:“随秦娥走,与跟我跑其实没啥两样,尔等尽可放心。”
宝卷嚷道:“万一师傅此番分开走是借口,其实是要撇下我和我表弟自谋出路去,我们岂不是再不能活着了?!”
丹歌着急问道:“义父要透露我等都不知情的大秘密究竟是啥?!”
秦基业笑道:“好闺女,莫着急,你与宝卷的问话我一同作答:我会撇下秦娥么?绝对不会!为何不会?这个秦娥姓秦,我秦绩也姓秦。”
敢斗笑呵呵看着秦娥:“俺早说过你俩是父女了嘛!”
秦基业笑道:“不错,给刘金斗王孙说对了。可除开我的义女丹歌,秦娥便是我秦绩在这个世上惟一的亲人了。一句话:亲闺女!”
众人不约而同叫出声来,愈加簇拥到秦基业与秦娥跟前了,或大或小的眼睛看个不停,有说两人长得像的,也有说两人长得不怎么像的。宝卷道:“怪道师傅姓秦,秦娥也姓秦!”
敢斗自豪地挺直身子,以手敲着宝卷和封驭的脑袋道:“这样显见的秘密都看不出来,白活十几二十载了吧!”
但翻雨已经从秦娥嘴里知道这个秘密,不再跟其他人似的惊奇,只是说:“大哥还有啥秘密瞒着我等没说吧?”
秦基业搂着秦娥笑道:“给你说对了,翻雨姑娘。”
又对众人说:“是的,师傅的话还没说完,秘密中的秘密也不必瞒着尔等众人了。”
众少年又都静止了,愈加期待着。
渐渐,秦基业有些伤感了:“诸位少年,你们并不知晓,多年来师傅为讨一口热饭热汤东奔西跑,南征北战,当过兵,经过商,杀过人,坐过牢,顾不得自家闺女了,只好将她寄养于东都王侯楼,几年难得见她一回面。”
秦娥也有些难受了,垂头道:“小时候天天想这个阿爷,可真到他到来之际,却又不认得他了,拔腿便跑,哇哇直哭!”
秦基业说:“其实倒也好,免得秦娥给我娇惯坏了!”
丹歌哭了,过来搂着秦娥道:“难怪妹妹身上一点娇气都没有呢!”
敢斗痴情望着秦娥道:“人长得这般美丽,该撒娇却不撒娇总不大好吧,总少了点女儿家的娇媚了吧!”
众人都点着头,感叹说原来并不知道秦娥是如何长成的,现在总算知道了:没爹在身边捧着,吃惯苦了,所以像个男孩似长成了。
但晋风刻薄说:“穷酸有什么可炫耀的,若是你家跟我家一样,有家底儿,有我那样的阿爷,你倒不妨说出来叫我听得瞪破眼珠子!”
秦基业用脸碰了碰秦娥的脸道:“闺女,不怪爹么?”
“不但不怪,反而感激不尽呢。”
“既如此,你可替爹对全伙少年说说咱家里的事吧。”
秦娥吃惊道:“真要说?!”
虽说见阿爷点了头,却又问:“无须说了吧?”
“叫各位少年借鉴借鉴也好!”
秦娥只好看着众人,平静道:“诸位伙伴,你们多少都念过点书。《战国策》说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道理想必个个都听说过?”
众少年大都摇头,多少有点尴尬。
封驭却道:“这话儿我从我死去的兄长嘴里听说过,大概意思是:不管哪家有多大的家业,过不论哪家的阿爷做的官有多大,过五代必败家,无可奈何变成寻常百姓人家。”
秦娥点头道:“不错,驭公子解得切。我家就是最显著的例子。真的,我家先人想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敢斗打趣她说:“敢问姑娘,那时的你家做多大官就不必说了,你知道,我阿爷是商人,故而要说你说你家有多大的产业吧!”
去尘不耐烦了,抱臂讥讽秦娥道:“你家也不像出过什么大人物嘛!”
秦娥蔑视一眼去尘,冷笑道:“不错,我家没出过宰相那样的大人物,倒也出过……”
翻雨打断秦娥,接着她说:“她家出过连我突厥国曳落河都崇敬的英雄,还是一位惊天动地的大英雄呢!”
众人胃口给吊得足足的,纷纷追问:“那是谁?!”
“快说嘛,真正急死俺了!”
“哎呀,要说便说出来嘛!”
秦娥昂首挺胸,无比自豪道:“阿爷的曾祖,我的高祖不是别人,正是大唐开国元勋,太宗皇帝图形凌烟阁的胡国公秦琼秦叔宝便是!”
众人没有啥反应,因为这个话听起来太不可能了。
为此,秦基业加了一句:“秦娥说的句句是真!”
众人这才犹如给晴天打霹雳击中了,都直勾勾盯着秦基业、秦娥父女看,似要硬从他俩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秦叔宝影子来。
秦娥微笑道:“怎么,都不怎么信?”
敢斗赶紧左腿跪地并且左手触地,兴高采烈道:“怪道姑娘英勇,原来是英雄之后!在下商人之子不胜佩服之至!”
宝卷也激动,学着敢斗的样,大声道:“老天,师傅父女原来是秦叔宝后人啊!小生有眼不识泰山!小生有眼不识英雄之后!”
封驭也效仿敢斗的动作:“家母在我阿爷那里虽不似兄长之母是嫡妻,但她老人家却喜爱讲故事,在我小时候夜夜说秦叔宝、尉迟敬德的故事给我听哩,都听得我如数家珍了!哪想到今日有幸,撞上秦叔宝的;两位嫡传后人!”
晋风也道:“我也听过不少秦叔宝的故事,恨不能赶上他的时代,直接找他当我家的上门女婿得了!”
众人大笑之后,晋风又补充说:“不过,我家阿爷也是秦琼那样的大唐功臣了吧,所以后人,也就是我高晋风与俺的赘婿所生的子女的子女,以后说起我家阿爷高仙芝,无非像今日秦娥说起秦叔宝一样,说得那时代的人心痒痒的,既羡慕又忌妒呢。”
其余人,如鱼二、元宝、猪瘦、羊肥同样表示对英雄的仰慕与对英雄后人的信赖。
秦娥笑着伸出手,搀这个起身扶那个站直,不住道:“不必如此!何必如此!”
秦基业一旁也劝众少年起身道:“师傅说与你们这个秘密,并非要诸位敬重我们父女,而是希望大家记住‘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道理。”
众人都起身了,依旧叽叽喳喳,兴奋个没完没了。
敢斗扯了一把无动于衷的去尘:“杨去尘,你怎么也不表示表示!莫非你以为自家是宰相之子,可以胜过英雄之后?要知道,若是当年秦叔宝等人不曾追随太宗皇帝打下这片大好江山,你父亲如何做得我大唐的宰相?!”
去尘却傲慢道:“若师傅与秦娥真是秦叔宝后人,我自然礼敬七分,怕只怕秦娥姑娘说的是子虚乌有的故事,故此我不敢在死无对证的情形下屈下我爹我娘赐与我的腿子!”
众人多少被去尘的话给提醒了,不复恰才那么激动了,不约而同望着秦基业、秦娥,有希望他们拿出东西来验证的意思。
总爱随风摇曳的宝卷在热情过去后,更是把话挑得愈加明白无误:“师傅手头总该有一些足以证明自家是秦琼后人的什物吧?!”
秦娥似乎早料到有人会这么说,于是伸出手对秦基业道:“阿爷,验证与他们看吧,既然都说了出来。”
秦基业便弯腰,从皮靴筒里拔出鱼肠,交给秦娥,秦娥则转手递给去尘。去尘接着了,看了又看,冷笑道:“又没任何文字么,说明个啥!”
秦娥拿了回来,却旋下刀柄上缠绕的包布,露出镌刻着的文字,再交付去尘。去尘低头看着。众人凑着他一块儿看,见上头刻的文字是:秦琼自用刀,隋大业年间刻字。
众人挨个拿着看,怀着崇敬的心情,目睹圣物一般,都说是真的。
秦娥笑道:“而今够了么,去尘公子?”
去尘冷笑道:“看着像是真的,可这几个字谁能证明确实是秦琼自家刻上去的?”
秦娥冷笑,又转身朝秦基业伸出手。秦基业从腰带上解下专门装盛笔墨砚的皮质算袋给秦娥,秦娥小心翼翼从中拿出一幅写有文字的白绢,展开给去尘看。
去尘一看便愣了,终于照着敢斗的样子跪下了:“诚惶诚恐!”
其余人都挨个看见上面所些的文字了,再次跪下。
原来,那绢上有一行龙飞凤的文字,虽过去一百五十多载了,却一点没见损坏与模糊:惊闻公昨夜吐血满斗,吾心大乱,今特遣大老妪赍药视公疾。吾血若能为公所用,宁断臂输与公,决不吝惜。武德三年世民字。
敢斗起身,向秦娥道:“姑娘,我能再次凑近看一眼么?!”
秦娥正色点过头,将宝贝给了他。敢斗捧着那圣物看了又看,不知不觉又跪下了,几乎呜咽道:“谁能想到,今日在下有幸亲眼目睹太宗皇帝赐与秦叔宝的手书呢!”
众人一个个,又挨个看了,久久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