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苏玛正独自迷失在自己的识海当中。
这里,是自己的心湖。
湖面当中的荧光分外地黯淡,静静的水面上惟有一丝涟漪慢慢地散开,这是自己的意志,也是自己的精神世界。
自己的精神世界为何是这样的一团死寂?
苏玛莫名地不安起来,凝神盯着那片安静异常的水面,可是什么也没有出现。
她低低吐出一口气,把手中的硬弓插回腰间,好在她手中还有一把武器,能给她一丝安全感。
那丝已经淡去的涟漪却在这时悄无声息地又出现了,寂寂地,像是一条蛇在水下滑动。
那条隐约的水线缓缓地兜了一个圈子,再次消失。
倏忽间,她的眼神一黯,自己所在的这片区域,忽然就发生了些许变动。
一个留着长胡子的神秘老人出现了。
苏玛忽然就看见那个老人的眼睛睁开了,他木然地躺在那里,眼里却闪着猛虎一般的光。
那不仅仅是野兽的凶悍,还含着一股难以遏制的饥渴。
水线再次浮现,它悄无声息地加了,像是根琴弦一样绷得笔直,它前进得越来越快,直指老人。
层层的水花在翻动,苏玛的心脏猛地抽紧,一种直觉告诉她,那是种可怕的东西。
水花忽然迸裂了,在同一瞬间老人背弹着跃起,空气中响起一种撕裂绸缎般的怪叫,巨大的乌黑影子在水花中跃出,扑在老人脚下的空当中。
“好大的鱼!”苏玛忍不住喊出了声。
可是他也不敢说那是不是一条鱼,暴露在他面前的是无数森白的骨刺,它们锐利得像是牙齿,从怪物乌黑色的皮革中穿刺出来,反射着铁一样光泽的鳞片覆盖了它的整个头部,它没有眼睛,整个头部只有一张贪婪的大嘴,里面是毒蛇一样的倒勾牙,它的舌头却是褐黄色的,上面密布着似乎有毒的青绿色瘤子。
怪物扑空了,它大半个身子被冲劲送到了河滩上,那条蛇铁一样硬的尾巴拼命地抽打着岩石,仰起头再次咬向老人。
它盯死了老人的脚,苏玛忽然醒悟过来,这个可怕的东西是被鲜血的味道吸引过来的。
老人像是一只从悬崖上扑击而下的猛兽,在空中双手扭曲变化着。
苏玛完全看不清他手上的动作,老人忽地就落地了,扯着什么东西急退。
洞穴当中被那个怪物的声音塞满了,这次它像是婴儿般竭力地在喉咙深处嘶叫,那声音有如刀锯在磨着耳骨。
老人竟然扯住了它的舌头。
这个浑身骨刺无法触摸的怪物身上,惟有斑斑癞癞的舌头反而是光滑的。
神秘的老人扯着舌头,像是用套马索套住了野马,那怪物分明也察觉到自己的不利,它分明是不敢离开水,于是疯狂地扭动身躯要向后退去。
双方的角力伴随着老人嘶哑的狂笑和怪物的痛嘶,苏玛的浑身都是冷汗,心情紧张得像是那条绷紧的舌头,他想起了老人那只缺了一半的脚,明白那是被什么东西咬掉的。
老人锋利的指甲抓进怪物的舌头里,像是铁钩一样,墨绿色的腥浓血液留了他满手。
怪物的嘶叫忽然变得异常尖锐,它的大嘴猛地合拢,老人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摔倒在地,手中只剩下半截软绵绵的舌头。
危险的关头,它竟然咬断了自己舌头。
老人似乎也怔了一下,一抬头,却看见那条怪物并没有借这个机会退回水中,它蠕动着无腿的身体爬上了岸边,满嘴都是墨绿色的血滴落下来。
连作为旁观者的苏玛也看得出它是暴怒了,扭着头左右寻着敌人的气息,骨刺在地下摩擦着,那条生铁一样的尾巴沉重地敲打着地面,可怕的声音仿佛石块在悄悄地崩裂。
它完全现身的时候有近十五尺长,像是巨大的鱼,又像是蛇,上半身努力地挺立起时,比对面的老人还高出了一半。
它捕捉到了猎物的气味,猛地定住,直直地面对着老人。
它没有眼睛,可是那种忽然而来的沉默比任何凝视都更让人觉得恐惧,它的大嘴翕动着,绿血和黏液一起缓缓地垂落下来。
咬断了舌头,它已经没有要害了,它面对的不过是个野猴子一样没有武器的老头子。
老人也安静下来。
他抛掉半截舌头,搓干了双手,笔直地站了起来。苏玛忽地有些担心,她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喊:“老爷爷!您在这里做什么?”
她用力地挥手想让他看清楚退开。
怪物猛地扭头对着阿苏勒这边,喉咙中出嗬嗬的低声。
老人也看向他,那双眼睛里木然得没有神色。
苏玛被这种沉默击溃了,她按着自己狂跳的心口不再敢说话。
怪物安静了一刻,它忽然完全直立起来!
这时候它只剩下盘曲的尾巴支撑着身体,足足有十二尺的高度,任何鱼和蛇都不可能像它那样。
它绷高的身体微微地颤了一下,似乎已经挺到了极限,而后它把自己的身体全力地“砸”了出去,仿佛一条从天而降的巨大鞭子,它的骨刺就是鞭子上的荆棘。
苏玛被这一幕惊得无法呼吸。
那一瞬间,他看着老人颤巍巍地举起了手里的东西,那是一片巨大的石片,被他高举过顶。
苏玛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格黎将军之前举起战刀的姿势,两个人的姿势似乎很相似,却又很不同。
格黎将军举刀的一刻像是一个铁铸的武士,全身的筋肉都在衣甲下绷紧了,而老人举起石片的姿势异常的沉重,石片似乎是重得可怕,令他双手都无法控制。
苏玛想,这个老人或许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