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们一起举起了银杯,关内武士们也跟着举杯,杯中索伦诸部的美酒呈淡淡的青色,隐隐有梅子一样醉人的香气。
所有人一齐将杯中的美酒饮干,然后几乎所有的关内武士都是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忽然涨得血红,几个人趴在桌上,不停地咳嗽起来。
“哈哈哈哈……”车里虎的笑声高亢爽朗。
孟武坐在拓拔虹旁边,双手用力卡着自己的脖子,只觉得从嘴巴到胃里,都像是火在烧,那酒竟然像是要把内脏都烧穿一样,车里虎的笑声令他勃然生出一股怒气,却说不出话来。
拓拔虹瞟了他一眼:“也要学人喝这么大杯么?索伦部的烈酒,又怎么是你们能够放开来喝的。”
“为我们的关内客人们送酒。”随着车里虎挥手,年轻的索伦少女们从各处涌到了中间的毯子上,她们穿着烈火一样明艳的马步裙,鹿皮的小马靴,披着洁白的长纱起舞,笛子和小鼓在周围肆无忌惮地响了起来,少女们且歌且舞,两袖的白纱扬上了天。
舞蹈和歌曲分去了下唐武士们的注意,惊诧中那酒的烈性似乎也慢慢地淡去了,又有奴仆上来捧着烤好的羊肉和关外难得的新鲜水果劝酒。
关内武士们学会了小口小口地喝着索伦部的烈酒,新烤的羊肉也不膻,嚼着隐隐的有股甜味。
孟武是这次出使的副将,他心底不断地提醒自己绝不能在这样的场合醉酒。
可是渐渐地,所闻所见都是欢腾的景象,少女们的笑容仿佛阳光一样照人,劝他喝酒的奴仆又额外地卖力,他也无法推拒,喝到最后他只觉得酒意冲上了脑门,眼前朦朦胧胧地都是少女们袖子上的白纱起落,之前对于索伦部的最后一丝警觉也在酒意中溃散,不由得跟着乐曲就打起了拍子。
车里虎一再地举杯痛饮,乌吉延的贵族们也只有跟着干。
索伦部族的酒量远不是关内武士们可以比的,可是整坛整坛的烈酒不断地呈上来,贵族们的醉意也越来越浓,每个人脸上都浮起半醉的酡红。
车里虎扫视着周围,将银杯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当”的一声,拓拔虹也转过头来,两个人的目光都是格外地清明,没有半点醉意,在欢宴的场面中,显得有些突兀。
“我们和关内的朋友打了这么多年仗,难得这样放开怀痛快地喝酒,看到这样的情景,真是开心。”车里虎移动了坐垫,改为和拓拔虹面对面,微微地躬腰行礼。
这样谦恭有礼的姿态完全像是关内的贵族,拓拔虹心里微微动了一下,知道这位索伦之主曾在这些事情上花过很大的心思。
“索伦部的美酒,还像当年一样的烈。”拓拔虹按着胸口,以索伦部族的礼节回应。
他少年时期当过一段时间的流浪儿,就是被索伦部族收留的,在这里待了三年之久,没少被这种烈酒呛到喉咙…
车里虎和拓拔虹都笑了起来。同是放开了痛饮,车里虎和钦使醉得慢,并不是酒量大,拓拔虹第一口喝下,就明白自己和车里虎桌上的酒,掺了一半的水。
是关内也闻名的烈阳烧,真的喝起来,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
“早就听说拓拔将军也是响当当的汉子,应该能理解我的做法,能坐下一起喝酒的,就是朋友了。
这样的机会百年也难得,我们关外部族愿与关内贵族从此结为万年之盟,是诚心诚意的。
以往有过什么仇恨就一把都抹去,江神乌苏里在上,见证我的诚心!”车里虎举手指向天空。
“我们百里氏的诚意,天地为证,如果有所欺瞒,鬼神都不能饶恕。这是老家主私人送给大汗的礼物。”拓拔虹弯腰驱前,从贴身的甲缝中再次取出了一个锦包,隐秘地呈上。
车里虎解开了那只绣金的红锦小包。一枚晶莹剔透的淡青双龙玉佩躺在红锦中,触手冰凉,有如一块清冰,其上雕琢为盘踞的龙,身后扬起的双翼脉络也清清楚楚,张开的龙嘴中,含了一粒黑色的珍珠。
车里虎将手托在玉佩后,隔着三寸的玉石,竟然可以看清自己的指纹。
他不动声色,最后翻过来看了看印文,这才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百里老家主以这么珍贵的玉佩送给我,不知道何时才能用上。”
拓拔虹恭敬地拜了一拜:“关内如今战祸频繁,老家主忧心忡忡,眼看黎民受难,可惜身老力微,无从拯救。
仰慕索伦铁骑的英武,于是有了这番结盟的诚意,快则五年间,慢则十年间,大汗必将越关称霸,彼时若是这枚玉佩有幸在大汗的军令上,就不枉费我们家主的一番深意了。”
车里虎直视他的双眼,透出耐人玩味的神情,手指拨弄这那枚玉佩,久久的并不说话。
拓拔虹正对他的目光,也毫不闪避,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大合萨隔着很远,就像是大汗和关内使节把酒言欢,可是在场的人谁也听不清他们说着什么。
“来,拓拔将军看看我索伦部的将士们!”车里虎放开了声音。
将领们闻声离席,并排站在主座前,拓拔虹也站了起来。
“这是我的大将军留里出克,掌管我部的军令和祭祀,已经三十岁了。”
留里出克按胸行礼:“拓拔将军好。”
拓拔虹回礼之后,回顾自己带来的关内武士们,孟武已经醉得趴在了桌子上,好在总有一个酒量大的亲兵,跌跌撞撞地去马背上摘下了行李,捧出一个白色绫子的包裹。
拓拔虹解开绫子,周围的人一齐惊叹起来,里面是一支玉石的笛子,关外不产玉石,都要高价从关内购买,可是谁也不曾见过这样没有一丝瑕疵的玉石笛子。
它衬在白绫中,和绫子的颜色区别不开,只在末端系了红色的流苏,就那么一缕红,却红得华丽之极。
“小小的礼物,曾听大合萨说大王子喜欢音乐。”拓拔虹把笛子捧上。
大合萨心里凛然,只在关内百里氏管事的面前略略地提过,都被百里氏的文书记录在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