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名为「感」的黑茧的末路。
瓢泼的红sE血雨中,只剩下克洛威尔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垠的黑暗之上。他站了好一会儿,瞳孔细长的野兽之眼就像是灰蒙蒙的玻璃球。打不Sh任何东西的雨水只不过是虚有其表的恩泽。
「……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刀尖在地板上划出半圆。克洛威尔转身,望着於Si寂之中突然现身的,披着深蓝sE斗篷的骑士英灵:
「你一开始就知道贝栗亚瑟是‘黑猫’了吗,苍月?」
苍月沉默着。他直视着克洛威尔,许久之後,才用一贯的严谨口吻说道:
「……事到如今再沉默不语,对你来说太不公平。我法否认。‘黑猫’……确实是贝栗亚瑟还在那个地方时的‘代号’。」
克洛威尔没有说话。好像已经再也话可说一样,他露出恍惚的表情,用看陌生的眼神望着苍月。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件事——但是,请相信,事情的真相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苍月的语调变得急迫了些许,「其中还有重大的误会与隐情,请不要就此下定结论!」
「……什麽‘隐情’?」
苍月深x1了一口气,握紧拳头。
「我没有述说真相的‘许可权’。我只能是‘协助者’,而不是‘改写者’。」他盯着克洛威尔的眼睛,「我一直在暗处观察着你的行动。我知道你迫切地想要改变现状,想要保护骑士团,所以才一直b迫自己,不眠不休地战斗。但是……恕我直言,你的状态已经相当不妙,我想你不该在这种状态下做出任何决断。我很感激你对贝栗亚瑟殿下的付出,我只能说,你迄今为止所付出的一切——绝不是白费。所以,至少,请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冷静下来,给贝栗亚瑟殿下一个解释的机会——」
话未说完。苍月倏地回头望向背後,好像感知到了来自遥远之处的召唤。
「……贝栗亚瑟殿下回来了。」他转回头来,「克洛威尔阁下,我们也差不多该——」
然而,迎接他的却只有绵延不绝的血雨与绝望地延伸的,黑暗。
克洛威尔已经不存在於曜之间的任何一处了。
意识短暂丧失之後,耳边首先响起的是似曾相识的谈笑声。
触觉b视觉要先恢复,身下传来冰冷粗糙的泥地质感。手腕被反捆在背後,粗铁镣铐摩擦着皮肤,在地面上拖出沉重的金属声响。
视野缓慢聚焦。接着出现在眼前的,是紮着长得令人发指的三GU辫的nVX的脸。
「啊呀,我们的‘男主角’好像终於醒过来了呢——」
让人打从心底窝火的,娇媚妖YAn的轻飘飘的声音。混沌的大脑清醒过来的瞬间,「乔伊」这个名字和她曾经的所作所为一齐浮现了出来。
被镣铐困住的他盯了她一眼,突然毫预兆地用头狠狠撞向她的额头。
笑嘻嘻的乔伊并没有躲闪。骨头与骨头相撞的钝响响彻这个不知名的密闭空间,於是,黑暗的角落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窃笑。
「咿嘻嘻嘻……不愧是乔伊,一登场就漂亮地吃了对方一记头槌!」
鼓掌与喝彩。
「对於变态来说还真是恰如其分的见面礼啊。我早就说过你迟早有一天要升级到人人喊打的待遇,这下你应该爽翻天了吧?」
不耐与讥讽。
他迟缓地转动头部,拥有出sE夜视能力的眼睛忠实地捕捉到了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他们。坐在生着黑sE翅膀的人形怪物肩上的绷带少nV——安琪莉多。背着深sE巨镰「炎胧」的红发少年——琰帝。还有披着连帽斗篷,面表情的男孩——零。除去零之外的其他两人脸上都挂着观赏笼中困兽的那种戏谑笑容,两双眼睛灼灼地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辉。
「呜呼呼……是啊,真是从皮到骨地爽翻天了呢!」乔伊用鲜红的舌尖T1aN了T1aN嘴唇,兴奋不已,「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还不肯低下头颅,被捆了个动弹不得之後醒来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要把我撞得头破血流——果然!果然!垂Si挣扎的男人实在是太bAng了!是nVX的瑰宝!啊啊……你果真是杰作中的杰作,我真想现在就好好用我刑具箱里的宝贝好好疼Ai你一番——」
「杰作」。「杰作」。短短两个小时之内,他对这个词已经恨之入骨。喉咙中不由自主地发出威胁X的「咕噜」声,他SiSi地瞪着乔伊,开始在脑海中搜寻能够将她当即碎屍万段的方法——
就在这时。清冽温和的男声自琰帝和零中间传来:
「乔伊,请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趁着他的理智还没有完全消散,我们必须要进行相应的补救工作。毕竟,接下来我们就将迈入下一个阶段……我可不想要一个大脑和锈铁没什麽区别的助力。」
他将目光转向了声音的发源地。这时他才看见那个男人的身影——仿佛是最纯粹的黑暗聚合T一般,披着黑sE斗篷的男人慢步走向他,露出温和亲切的笑容。
「你好。能听清我的声音吗?」
「……清晰到让人想吐的程度。」沙哑的声音仿佛不是发自自己的喉咙。
「那就太好了,请容我先为你介绍一些基本情况。你此刻所在的,是我们的大本营黑魂塔的地下仓库。觉察到贝栗亚瑟的回归和感的覆灭之後,零进行了介入,引导你回到了这片禁地。但是请不要误会,我们并不打算加害於你——我们所做的一切,包括对你的收容和束缚,都是为了援助你。为了在那个极其危险的状态下,保住‘克洛威尔’这一存在。」
「克洛威尔」。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地变得黯淡。他动於衷地盯着男人苍白的脸孔,许久之後才开口说:
「所以……你就是撒母耳?」他的语速很慢,「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麽……你的意思是,即使你们强行把我囚禁在这里,我还是得感谢你们的‘大恩大德’?」
男人露出深沉的笑容:
「是的。我就是撒母耳。很高兴你还能够调动自己大脑中的情报作出判断,这证明情况还没有那麽糟糕。」撒母耳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他的挑衅,「但是,你出类拔萃的自杀式行动,终究还是在你T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损伤。首当其冲的就是脑部。过度使用‘倍速’造成的脑损伤,即使是你在‘斗兽场’强行磨练出来的自愈能力也束手策。这样下去的话,你的聪明才智很快就会被统统葬送——不过不必担心,我们有足够有效的手段和足够优秀的‘医生’,可以帮你治好损伤。」
站在撒母耳後面的乔伊笑嘻嘻地朝他挥了挥手。他并不理睬她。
「从什麽时候开始你们对‘残次品’也这麽煞费苦心了?我记得你们想要的是最终开花结果的黑茧……而不是我这个人形培养土吧?」
「是的。按照我们原来的计画来说,的确如此。」
撒母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接着,他话锋一转:
「可是,‘计画’终究只是计画。一旦情况改变,新的更有利的选择出现——我们当然也会作出相应的调整。克洛威尔,我不在乎你从人格上来说算不算是‘残次品’,但是,你确实是千年难遇的逸才。我们的‘黑猫’为你植入的乃是我大费周章才保存下来的,狼王雷克斯的记忆碎片化成的黑茧‘狼蛹’。可是没想到,一生都在追逐力量的狼王竟然也败给了你的执念。‘斗兽场’的试炼,濒SiT验,加上与感的厮杀……连续的高强度战斗与密集的重度伤害,争强好胜的狼蛹一直在以惊人的速度被消耗着,终於在最後步入了陌路。」
撒母耳饶有兴趣地望着一言不发的他:
「一切都是你事先计画好的吧?你0清了狼蛹的特X,故意将它引入陷阱,榨g它全部的力量让它自行毁灭……然而这个计画对你的伤害并不b对狼蛹的要弱多少,但最终存活下来的却是你,不是狼族之王。克洛威尔,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仍旧不说话。撒母耳并不在意,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深刻:
「算了。败者终究只是历史的沙尘,而你,克洛威尔——你不该就这样被埋没。别再为前途堪忧的荆棘骑士团卖命了。到我这里来吧。」
「……」
他对这个话题的到来似乎早有预料。诚恳的邀约甚至没能撼动一下他的眉头。
「你很聪明,你应该能够权衡利弊。荆棘骑士团如今不过是在苟延残喘,你们所做的一切,所谓的对‘真相’的追寻,除了让你在黑暗的泥潭里越陷越深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你卖命奔波得到了些什麽呢?隐瞒、背叛和疏离……为什麽你非得是那个付出最多却只能得到伤害的人?」
——还是说,就像撒母耳所说的那样,脑损伤已经让他丧失了对「背叛」与「使命」的基本反映?
「撒母耳先生,这样是不行的啦。」安琪莉多在屍鹫肩头晃着双腿,「克洛威尔大哥哥的脑子看来真的受伤不轻,已经完全听不进去这种拐弯抹角的大道理了。不拿点更直观的‘证据’给他看看,他是没办法认清现状的。是吧,乔伊?」
她俏皮地朝乔伊眨了眨眼睛。乔伊立刻心神领会,脸上浮现出难以形容的暧昧笑容:
「呜呼呼……是呢。的确如此。那麽……如何,撒母耳先生?要来个一击制胜的‘大绝招’吗?」
「请吧。」
撒母耳没有半点犹豫,朝左侧横跨一步,对乔伊做了个「请」的手势。得到应允的乔伊兴奋异常,她朝安琪莉多打了个响指,安琪莉多便快活地用脚後跟猛踢了一下屍鹫的x口。一声低沉的呼号之後,屍鹫抬脚将一个球形物T踢向了乔伊——乔伊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那飞旋的球T。
「感谢低温吧,克洛威尔。不然现在你看到的,恐怕也只是一滩臭气熏天的烂r0U而已。」
她笑眯眯地将那个球T抛到了他眼前。它骨碌碌地在地面上滚了一圈,毫光泽的枯结卷发後面,露出了他b熟悉的那张脸。
那失去了焦点的玫瑰sE双眼。浮现大片屍斑的青sE脸颊。曾经吐露数豪言壮语的嘴唇。g结的血迹。
——他睁大了眼睛,喉咙中不由自主地发出呜咽声。
「怎麽了,这是你们最最敬Ai的恩师克莉斯的头颅哦?别摆出这幅趣的表情嘛,再绝望一点,再心如刀割一点,再好好让我品尝一下你们那美味的师生情啊!」
乔伊癫狂的声音仿佛一瞬间被拉远。不,不如说,此时此刻除了眼前那颗静止不动的头颅之外,一切都不再有任何意义。克莉斯的惨Si带来的冲击与痛苦超出了预料,而对他来说,她的Si不仅意味着荆棘骑士团一代传奇的陨落——同时也意味着他曾经赖以生存的那个「誓言」的完全破灭。
贝栗亚瑟是「黑猫」吗?
不,我可以用这条命来担保——
——然而,这就是誓言的结局。这就是,誓言的结局。这就是结局。这就是——结局。
一片Si寂的黑暗之中,微弱的火焰静静燃烧。站在墙根的琰帝不声不响地点燃了墙上的烛灯,温暖的光芒照着他和零冷漠的神情,却照不亮撒母耳脸上若有似的笑容。这位领袖用洞察一切的目光望着呆滞的他,温和地说道:
「诚如你所见,克洛威尔。荆棘骑士团的时代已经结束了。选择高尚的骑士道路不会让你得到任何东西,你又何必为欺骗你的同伴和背叛了你的国家卖命?况且,对异端采取格杀勿论的态度的骑士团和苍岚王国……真的容得下落到如此下场的你吗?」
「……」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类似的回应,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被抛弃在旁边的银轮的刀刃上映出了模糊的倒影,他看得很清楚,那双陌生的眼睛之中,微微发亮的针形瞳孔并未消失。它恐怕,永远也不会消失了。
这就是「代价」。
「与狼蛹的博弈,确实是你赢得了胜利。但是,频繁的使用早已让狼蛹的曜力渗入了你身T的每一个角落。你并不是‘消灭’了狼蛹,而是吞噬了它——这并不意味着你仅只是多了一份可以任由你驱使的力量。你代替了狼王雷克斯的灵魂,成为了新的黑茧——令人惊喜的,活着的黑茧。」
撒母耳走上前,弯下腰,一把抓住了他褪sE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所以,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你都已经没有退路了。当然了,我意强迫你,我会给你选择的机会。在知道了自己的立场的基础上,如果你还是选择拒绝我们的邀请的话,尽管开口。我绝不会g涉你的选择。」
他看着满脸真诚的男人。只要一个词,甚至一个眼神,他就能够扞卫他相信至今的尊严和信念——
一分钟之後,撒母耳露出了笑容。他放开他的头发,转向站在旁边的乔伊:
「乔伊,准备‘手术’吧。我们这位元新成员……还有不少需要好好准备的事呢。」
「明——白!」
乔伊兴奋至极的声音是这个世界还在真实运转的最後证据。
至於我们的「克洛威尔」,我们曾经英勇聪慧的荆棘骑士团副团长——
直到琰帝上前解开他的镣铐,和乔伊一起架着他走出地下仓库,他也没作出任何反应。
ACT·08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