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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过去」。
——荒诞稽。彻头彻尾的荒诞稽。
假如对哈尔说出这个词,他肯定会在听到第一个字母的瞬间就会皱起眉头转过椅背,声地将你撵出办公室;或者克洛威尔?他当然不会当面表达自己的鄙夷,也会照常保持得T礼貌的微笑——但那双蓝眸的温度一定会迅速降至冰点,看你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大号的不可回收垃圾。至於克莉斯老师——再明显不过,除非你能在十秒之内从王都逃到艾拉罗拉,否则绝对会被鞭子H0U得皮开r0U绽。
绝对的不信任——与绝对的藐视。这就是荆棘骑士团的所有人——不,应该说,这片大陆上的绝大多数骑士,对於「改变过去」这件事的态度。
……但是。
现在,那个「绝对的不可能」变为了「可能」。意外规避了Si亡命运,被迫在所谓的「碎魂乡」接受魔nV给予的机会——
「被迫」?
她确实做出了选择。被视为败走沙场的能骑士也好、被骂作卑鄙耻的懦弱蝼蚁也好,她确实、咬着牙、以自己的意志,做出了选择。
并非是为了‘苟活’……
而是为了……‘赎罪’——
「但,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重重击中了脑髓深处。
「……!」
贝栗亚瑟猛地睁开了眼睛。
就像是被转动了发条的人偶,身T的各项机能在这一刻突然开始运转——一瞬间x1入了过多氧气的肺部不堪重荷,让她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贝栗亚瑟边咳边挣扎着坐起身来,而失去意识期间积攒的大量资讯也在这时一口气涌入她的大脑——
「——唔!」
——疼痛。却法定位疼痛的位置。贝栗亚瑟茫然地举起自己的左手——动作b大脑发出指令的时间迟了一些,就像在C纵一台重型机械。她盯着满是刀茧的细白手掌,迟疑了一会儿,右手0到腰间——苍月当然不在,於是她H0U出了Ha在皮套中的备用匕首。
她试探X地用刀刃在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
动作b刚才顺畅了许多,基本与平常异。刀刃划开皮肤的触感很清晰地回馈到了脑中,贝栗亚瑟眼睁睁地看着皮r0U翻卷开来,冒出一串细小的血珠——微弱的疼痛瞬间便被膨胀的喜悦淹没了。
这确实是……我的身T。
这个念头冒出脑海的同时,贝栗亚瑟俐落地翻转手腕,用力将匕首刺向了身下的地板。木制的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刀尖在地板上留下了清晰的、不深不浅的刻痕。
魔nV小姐没有骗我。我……恢复了实T,也确实能改变周围的事物,并且——
她握着匕首站了起来,望着被高温所扭曲的空气——
她站在某座宽阔宅邸的一楼,眼前的楼梯通往一片昏暗的二楼。倾倒的家俱逐渐被徐徐燃烧的火焰吞噬,只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这悲惨的景象。
那是即使Si去也不会忘怀的熟悉景象。
——并且……她真的,让我回到了我最想回溯的那段记忆之中。
——杀害了克洛威尔和哈尔的父母,并且为克洛威尔种下了黑茧的那段记忆。
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贝栗亚瑟箭步冲向门厅——克洛威尔兄弟俩的父亲一动不动地倒在那里,几乎整个後背都被劈开,小水洼一般的血泊早就已经g了。她驻足片刻,又转头跑向楼梯——
他们柔弱美丽的母亲依然静静地歪倒在墙边,脖颈上的裂口发白发胀,再也冒不出一滴血Y。
贝栗亚瑟呆然站立。
——克洛威尔和哈尔的父母亲的Si仍是定局。
为什麽?明明,这才是她最想改变的事——
然而,就在这时。
熟悉的尖锐刺痛拉回了贝栗亚瑟逐渐飘远的意识。她猛地抬头一看,视野尽头赫然是飘然消失在楼梯拐角的纯黑sE羽翼。
「……!」
贝栗亚瑟几乎是本能般地迈开双腿,朝着那个小小的影子追了过去。思路迟了几秒才通畅起来,她随即反应了过来——是啊,没,就算暂时没有办法拯救他们的父母,但至少……至少她还能为即将陷入更加悲惨的命运的那对兄弟,做些什麽。
……绝对……不能让「我」为克洛威尔种下黑茧!
——是的。
大臣夫妇的Si亡剥夺了克洛威尔和哈尔生活在世界的权利,让他们不得不踏上坎坷而荆棘遍布的骑士之路——而,贝栗亚瑟种在克洛威尔後颈那枚「黑茧」,则在某种意义上完全毁灭了克洛威尔的人生。
毁灭X的自我否定;对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异变的恐惧,与力反抗……发作时对R0UT与JiNg神的双重折磨。
这些,贝栗亚瑟都已经尝过了。她知道克洛威尔很坚强,但痛苦并不会因为坚强而减少半分。现在她手里握着改变过去的开关,那麽,至少——她希望他能像哈尔一样作为一个正直而没有後顾之忧的骑士战斗下去,不再在悲惨的过去之外,还要经受黑茧的折磨。
我要改变……这个过去——!
「……啊!」
脑海里冒出坚不可摧的信念的同时,贝栗亚瑟突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她立即转头查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脚陷在地板破裂形成的凹洞中,被犬牙般的边缘刺伤的脚踝传达着闷痛。
……「感」,排不上用场啊。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事实上,在她选择Si亡的那一刻,早就对她虎视眈眈的感一定就已经背叛了她这个「主人」。然而,那又怎样?贝栗亚瑟对这一悲凉的现实动於衷,b起这个,她更加疑惑——那个凹洞究竟是什麽时候出现的?
第一次进入这个回忆的时候……那个凹洞真的存在吗?
顾不得思考别的,贝栗亚瑟迅速起身,拖着受伤的脚踝强y地追进了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克洛威尔和哈尔藏身的房间。
苏醒时的彷徨和刚刚的摔倒让她耽搁了相当的时间。等她终於跌跌撞撞地冲进门内,娇小的黑翼恶魔早已经把克洛威尔踩在脚下,剥下了他後颈的皮r0U,拿出玻璃小盒准备把装在里面的黑茧植入创口之中。
——危险。
……——决不允许!
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制定行之有效的战术。贝栗亚瑟仅只是依靠着本能,怒吼着扑了过去。
哪怕只能让她猝不及防间失去平衡,为那个幼小的男孩争取一点点时间也好。怀着这种孤注一掷的想法,贝栗亚瑟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向过去的自己——
黑羽一闪,从正上方不偏不倚地穿透了贝栗亚瑟的腰部。
——小小的恶魔仍然动於衷地站着。她单手打开玻璃小盒的锁扣,拈出了里面的黑茧。从她後背延伸出来的黑雾单翼牵连着糖浆般的红线离开贝栗亚瑟的身T,在空中扑扇、扑扇——对於她来说,那恐怕就像小鸟闲立于树枝之上时自然而然的举动一般,没有任何意识也没有任何目的。
但贝栗亚瑟的身T却突然失去了控制。
……啊……
骤然变暗的视野翻滚倒转。贝栗亚瑟机械地望着自己倒向另一个方向的下半部分身T,眼睛就像是被切断了开关一样的显示器一样,失去了光彩。
——腰斩出局。
「……!」
贝栗亚瑟猛然坐了起来,惊惧地捂着狂跳不已的心脏,大口大口地呼x1。
……还……活着?
被锋利的黑翼斩成两半时的感触还鲜明地停留在腰部,令人毛骨悚然。贝栗亚瑟用力拉起衬衣检查自己的腰腹——光滑平坦的小腹上只有幼年时留下的旧伤,她呆了呆,这才吐出x口郁积已久的那口气。
……但,疼痛感还存在着。就像是内脏被翻搅撕裂开来一般——贝栗亚瑟努力让自己不要去回想那滋滋喷血的平整断面,扶着墙努力站了起来。
燃烧着的宅邸。伸向黑暗的楼梯。
周遭依然是熟悉的景象。
逐渐蔓延的浓烟钻进鼻子,熏得人睁不开眼睛。贝栗亚瑟望了望门厅方向那具被火光映照着的屍T,又望了望楼梯上Si去的nVX——
二楼的入口处,曾经的自己舒展黑翼,用冷冰冰的目光注视着本不该存在于此的贝栗亚瑟。
我……回到了……这段记忆开始的时点?
nV孩突然转身向走廊深处走去。贝栗亚瑟知道这意味着什麽,於是忍着腹腔内和脚踝处的隐约刺痛,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刚才……我确实失败了。不,b‘失败’还要糟糕……被自己的黑翼给切成两半,可以说是必Si疑——
她避开夫人的屍T,顺着楼梯奔跑而上。
——但是,我并没有「Si」。我回到了起点……作为被困在境界线上的,「意义的灵魂」……「意义的罪人」,这简直是,莫大的恩赐。
她敏捷地避开了上一次让她跌倒的地板凹陷。以十七岁少nV的步伐,她轻而易举地在「她」刚刚踏进门的那一瞬,便追进了房间。
我绝不会辜负。哪怕是为了赎罪……至少我想要让克洛威尔和哈尔从黑茧的诅咒中逃脱——
「……不准——再多迈一步!」
贝栗亚瑟嘶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中炸响。
「她」停住了脚步,然後缓缓转过身来。「她」面表情,红瞳中分明映出了贝栗亚瑟的身影,却好像完全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那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在「她」眼里,她恐怕只是又一个需要斩杀的多余障碍——
恶魔怎麽可能跟渺小的人类多费口舌?
黑翼震颤,敲响进攻的钟声。逸散的黑雾猛然收束,就像是龙类的羽翼那样绽开数根尖利的骨刺。面对着迫在眉睫的威胁——面对着「混沌」,贝栗亚瑟迅速拔出Ha在腰带皮套中的匕首,瞄准静立不动的「自己」的喉咙,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
脑海深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你真的是为了‘赎罪’才拼了命地想要改变过去吗?」
……?!
——一瞬间的疑惑。一瞬间的犹豫。一瞬间的迷茫。
「……咕……啊!」
黑翼拧成的六根骨刺以迅雷之势猛然刺出,穿透了贝栗亚瑟的右腿、小腹、x口、左臂、脖颈和额头。骨头、肌r0U与脏器被一齐绞碎的声音响起,被架在半空中的贝栗亚瑟咳出大量香槟般的血沫,瞳仁随着颅腔被穿刺引起的脑组织破碎而疯狂乱颤——然後迅速地暗了下去。
——穿刺出局。
「……唔、呃……!」
贝栗亚瑟翻身伏在冰凉的地板上,用胳膊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然後吐了。颅腔内被翻搅留下的眩晕感与失衡感非b寻常,甚至远远超越了心灵上的创伤——贝栗亚瑟吐出发苦的胆汁,再一次,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燃烧着的宅邸。伸向黑暗的楼梯。
周遭依然是熟悉的景象。
……又……
贝栗亚瑟半倚在墙上,努力调整混乱的呼x1。
……回到了这里。
——事到如今,她已经明白了自己身处於怎样的一个空间,也明白了,碎魂乡的魔nV给予自己的,究竟是什麽样的「机会」。
这里是,名为「过去」的牢笼。
论自己以怎样的形式惨Si,她总会回到起点,回到这个昏暗的宅邸一楼,回到大臣夫妇屍T的所在之处——然後,再一次为了「改变过去」而去挑战那个站在二楼的恶魔。
Si亡、时间回转、复活。Si亡、时间回转、复活。Si亡、时间回转、复活。
……就像是「轮回」。
除非她能真正地改变过去,将克洛威尔和哈尔从悲惨的命运中拯救出来——否则,她就将永远法从这个轮回中解脱,只能在止境的Si亡与逐渐累积的疼痛中饱受折磨。
——这才是最适合她的「赎罪」。
「……求之不得……!」
贝栗亚瑟昂起头——视野的尽头,幼小的恶魔拖着长剑肃然站立。这次她没有再转身走向二楼走廊的尽头,而是直直地盯着未来的自己,接着缓慢地、稳稳地,迈出了走下楼梯的步伐。
贝栗亚瑟言地将右手伸到腰间,再一次取出了Ha在皮套中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