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早已习惯的、身T被挤压溃散的感觉——再睁开眼睛。眼前可能是任何一种怪诞离奇的场景。
破碎凝滞的棋盘。孤零零的红sE高椅。
血雨瓢泼的断壁。缝合线裂开的玩具小狗。
屍横遍野的焦土。猎猎飞舞的破败旗帜。
……或是,什麽也不存在的——空白的房间。
眼前的景象再怎麽狰狞可怖,终究——也只是与自己关的,另一个世界的面貌。零只是过路人,而他确实也忠实地履行着「过路人」的守则,仅只是从其中穿梭而过,在脑海中构建自己的目的地——然後,到达。
然而,对现状的掌握也就随着黑暗的驱散而到此为止了。即使是零,也法预料自己在跃出曜之世界的那一瞬间面对的会是什麽——
毕竟,他选择了没有「缓冲」也没有「过渡」的「捷径」。
要走捷径就必须要做好与意外和冲击正面相撞的觉悟。
这一点,零心知肚明。
所以,当他穿着单衣凭空出现在寒风呼啸的枯树林之中,h110的双脚刚刚踩进冰冷的黑泥之中不到一秒——就被银光闪烁的刀刃架上了脖颈的时候,他没有惊叫也没有乱动。
他略微抬起目光,面表情地望着手握刀柄、一袭黑衣的少年。
「……早上好,克洛威尔。」
「早上好,零。」
银发的骑士笑眯眯地回应,好像他只是来拜访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削铁如泥的锋利刀刃紧紧贴着被纱布包住的右颈侧手术创口。只要克洛威尔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像切h油一样砍断零的脖子。零当然也可以发动几乎法破解的护盾,但在这种极限距离之下,谁知道究竟是护盾先震碎克洛威尔的手臂,还是零的脑袋先被斩落在地?
难以判定。
所以——谁也没有动。
「……我以为是贝栗亚瑟。」
「你当然会以为是贝栗亚瑟了。」
克洛威尔的左手从领口下面拽出了一条细细的金属链子——拴在末端的特制试管中,装着满满一管莓果果酱一样的暗红sE粘稠物T。
「血、脏器和肌r0U的混合物。尽管差不多都快坏Si了……但其中残留的那一点点曜力,用来当诱饵已经完全足够了。」
「原来如此。」零眨了眨眼睛,语气并没有什麽太大的起伏,「也就是说,贝栗亚瑟恢复得并不顺利……或者说,仍然没有脱离危险。但是,至少她已经活下来了。看来琰帝的‘急救措施’起效了。」
克洛威尔挑了挑眉。
「你对现状理解得很快嘛。这样事情就容易多了。这麽说,当时对贝栗亚瑟进行急救的果然是你们?可是,攻击她的不正是你吗?」
「……我并没有‘攻击’,我只是在‘防守’。最终引发那样的结果,已经完全脱离了原来的计画……所以,我们才进行了急救。」零漠然说,「不过,後续的救治并不顺利,对不对?除此之外,我找不到第二个能让你亲自找上门来的理由。」
拥有相似蓝瞳的两人毫不避让地对对方冷眼观察。
「……为什麽一个人来?是撒母耳的命令吗?」
「不,是出於我个人的意志——……虽然,‘个人意志’在从前是与我完全缘的词汇……不过我本来就是一具空壳,或许只是因为这次手术填装到我身T里的东西,对我的言行举止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仅此而已。总而言之,不论是从我们的方针还是从我个人的意愿出发,我都不希望贝栗亚瑟因为我的失败而Si亡。从这一点来说,即使撒母耳最终发觉了——虽说他一定会发觉我的行为,他也不会对我的做法有什麽异议。我正是预料到了这一点,才跳过了‘请示’的步骤,直接来到了这里。」
零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
刚刚只是隐约渗出的红sE现在已经完全浸透了纱布。克洛威尔的目光随着那些红sE跳跃——迅速扫了一圈後,又回到了零没有任何血sE的小脸上。
「手术?」
——最终获得他的关注竟然是这个足轻重的单词。
「……是的。」零似乎也有些意外,「但是,和贝栗亚瑟所接受的手术不太一样。只是简单的修理……就我模糊的记忆来说,有针对後脑部位的步骤——但应该不算是完全的‘脑部手术’,y要说的话,‘血Y手术’或许更恰当一些。有什麽问题吗?」
「……不,没有。」克洛威尔的语气变得十分微妙,「只是觉得——居然会对培养至今的‘容器’毫不犹豫地大加改造……某种意义上就像是把好不容易淬炼成功的刀剑融化重铸一样的感觉呢。真是……有趣。不过,这些暂且不提——」
刀刃贴得更紧了些。克洛威尔继续说道:
「既然你已经对前因後果心知肚明,我们的目的暂且也能算作是‘一致’,那麽闲话少说,我直接提出我的要求吧。零,希望你能帮我开启贝栗亚瑟的曜之间的门,然後将我送进去。实T。」
零盯着他看了一阵。
「指向X非常明确的指令呢。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把那管r0U渣当做‘诱饵’……因为只有我才能满足你的要求。」他的语气依旧没有什麽变化,「那麽,请把我必须这麽做的理由告诉我。」
「对你来说应该不难理解。贝栗亚瑟之所以始终法脱离危险状态,也法取回意识,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她的自愈能力停止了运转。而她的自愈能力正是来源於她的黑茧‘感’。拥有自我意识的‘感’抓住这个时机突然罢工,我想我们都知道它想g什麽。在所有的外部努力都已经失去了效用的现在,选择侵入内部去捕捉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发展吧?」
——顺畅、自然、逻辑清晰的叙述。克洛威尔那冷静自如的语气,完美地掩盖了掺在其中的少量谎言。
不,也不该称其为「谎言」。y要说的话,只不过是对事实的适当剪切和拼接。选择对自己有利的真相——「‘感’的不作为」和,「贝栗亚瑟命在旦夕」,隐瞒对自己不利的事实——克洛威尔想要制裁的不仅仅是「感」,还有观察者们真正重视的「混沌」。由此,将对方诱导至自己事先设置好的答案之中。
「还是说——你们已经战力匮乏到连‘感’这样的渣滓都要施加庇护的程度了?」
——必要的时候,再奉上早就为对方找好的,「放弃棋子」的理由。
「贝栗亚瑟」和「感」孰轻孰重,观察者们想必也一清二楚。即使是缺乏感情、行事机械的零,应当也不会算不清楚这笔账。
所以……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的要求。」
——当零只思考了几秒钟就乾脆俐落地给出了肯定答案的时候,克洛威尔并没有感到意外。话虽如此,他也没有将银轮的刀柄放松丝毫。於是,零终於转动目光,瞟了一眼就像和自己的脖子长在了一起一样的刀刃。
「……如果保持这个姿势的话,我很难保证能准确将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零说,「你是在防备我吗?那样的话,你大可放心。我只是‘监视者’,除非对方先行攻击,否则我是不会动手的。况且——」
他顿了顿,继续说:
「况且,你也是我们重要的‘资源’。」
克洛威尔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也只是一瞬而已。他俐落地收刀入鞘。
「说的也是呢。失礼了。」
他站在原地,挺拔得就像破雪而出的长剑。
「那麽,事不宜迟,现在立刻开始吧。」
「……好的。」
零点了点头——却迟迟没有动作。片刻之後,他的神sE有了微妙的变化,就像是好不容易才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样,他直视着克洛威尔,终於开了口:
「但是……在正式开始之前,我有一个非问不可的问题。不会涉及到彼此的关键利益或者情报,也不会占用很多时间……只是我个人的好奇心。所以,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我——」
突然而起的喧嚣寒风,掩盖了零的提问声——同样,也掩盖了克洛威尔的回答。
当不堪重负的枯枝终於「啪嚓」一声折断、接着掉进土壤的时候——零重新睁开了那双蓝得彻骨的妖YAn双眼。
而,原本站在他面前的克洛威尔,此刻已经不存在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了。
——他正在前往他的目的地。
「……Ga0不懂。果然,Ga0不懂。」
零面表情地望着半埋在土壤里的断枝。h110的双脚已经冻麻了,反而让人不会再因为寒冷而分心。
「……跟撒母耳说的一样。克洛威尔,你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
零的自言自语并没有持续到最後。前所未有的异样感觉猛击了一下他的识别本能,让他惊愕地抬起头,望向昏暗的枯树林深处——
他分明看见蓝sE的斗篷一闪而过。下一秒,似曾相识的金发碧眼的青年迅速隐没在了黑暗之中,没有在Sh软冰冷的土壤上留下任何足迹。
从脚下向外延伸开来的,是gUi裂的黑白格棋盘构成的地板。
就像是从猛烈的地震中幸存的废墟——地板和墙壁有着犬牙般崎岖破碎的边缘,攀附其上的荆棘藤乾瘪发黑,沉默地映衬着浮在半空中的、凝滞的灰尘。
除此之外便是边际的黑暗。
——这就是,贝栗亚瑟曾数次往返、承受恢复记忆的痛苦的地方。
只存在於描述与想像之中的场景此刻真实地展现在了眼前,即使是克洛威尔,内心也不由得产生了几分感慨。
但那微不足道的感慨在几秒钟之後就消失殆尽了。
因为——克洛威尔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支在棋盘正中央的红sE高椅。
陈旧的椅垫上,金发的幼小nV孩穿着剪裁奇特的小礼装,晃着双腿笑嘻嘻地望着他。
「呀——晚上好啊,克洛威尔‘大哥哥’。啊,我没认人吧?毕竟我只能通过贝栗亚瑟的记忆来获取资讯……不过,会在这种时候不管不顾地y闯进来的人,也就只可能是你了呢。」
那轻飘飘的甜美笑容和惹人厌的语气——自然,不可能是贝栗亚瑟口中那个「冷静自制」的虚。
「……‘感’。」
克洛威尔没有用疑问句。
「你对贝栗亚——……对虚做了什麽?」
「嗯——做了什麽呢?」感暧昧地说,「啊,如果你是指这副外壳的话……这只不过是自然而然的结果而已啦。毕竟……虚那家伙已经不再需要这张脸了。」
「是吗。也就是说,你并不否认自己的罪行呢。很好,‘混沌’在哪里?」
「唉……真聊。‘混沌’、‘混沌’的,贝栗亚瑟那家伙之前也追着它不放……原来它是这种人气角sE啊?我之前还真是没有发现呢。」
感半掩着嘴,「嘻嘻嘻」的笑声仿佛从右眼的空洞中回旋而出。
「要不是她一直穷追不舍……恐怕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
克洛威尔盯着她——或者说,它。
「‘混沌’在哪里?」
——他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哼——」感仿佛很惋惜似的,叹了一口气,「真聊……照贝栗亚瑟对你的印象来看,我原以为你会是那种更亲切更健谈一些的大哥哥呢。不好意思啊,跟我那不知好歹的‘主人’不一样,我讨厌没有刺激X的聊问题。啊,但是你如果换个问法的话,我说不定会有兴趣回答你喔?像是——‘混沌是怎样马失前蹄满盘皆输的’呀,或者‘混沌有多追悔莫及又束手策’呀,或者——」
感大笑起来。
「——‘对即将被我取代这件事,有多暴跳如雷却力反抗’!」
接近扭曲的得意笑声在空荡荡的记忆回廊中回响。
「……是吗。」
克洛威尔兀自点了点头。
「在这样的极端情况下,与贝栗亚瑟关系更加紧密的混沌反而被你钻了空子……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想要、并且能够夺取贝栗亚瑟的身T的主导权的——就只剩下你了。」
目标减一。
「啊呀呀。」
感歪了歪头,俏皮地、邪恶地——露出甜美的笑容。
「难道说你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是啊是啊,我的确是在她遭受致命伤的时候选择了罢工……但,我早——就警告过她了。明知我在觊觎她的身T,却仍旧疏忽大意地将自己置於Si地……那家伙,绝对是真心诚意地想Si啊!让想Si的家伙去Si,让想活的我来接收这具身T——这难道不是绝妙的‘废物利用’吗?的——是那个不知珍惜的笨nV人啊!!」
轻飘飘的尾音突然变得嘈杂起来。像是夹带着数变了调的欢呼声。
「……同感。」
克洛威尔赞同了。
——因为,确实是贝栗亚瑟的。可辩驳。也需辩驳。
「只不过……」
他迈着稳重的步伐,朝坐在红sE高椅上的感走去。然後——
他伸出手,放在了感的头顶。就像是在感知那幼小身T的温度一样,他摩挲了两秒钟那绸缎般的金发。
「……」感没有躲,只是翻起眼睛望着他,「怎麽?难得一见的幼nV的身T……让你兴奋了?」
「不好意思。我对nVX的兴趣处於正常范围,目前没有往‘变态’的方向发展的意愿。」
克洛威尔终於露出了一点点笑容,仿佛终於放下了沉重的包袱。
「……我只是在确认。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蓝得异常的双眸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
上挑的嘴角隐约露出尖利的犬齿——
「既然我能够碰到你的话,也就是说——杀掉你,是可行的解决方法之一咯。」
那是,猎杀开始前的讯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