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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魂塔。位於苍峦大陆西北侧边缘,高约二十英距,共五层,脚下是一片藏满黑sE曜晶——也就是所谓的「黑茧」的黑sE土壤。数以万计的刀、剑、长枪与其他武器深深Ha入土壤中,直至天空,仿佛一片钢铁森林。
年久失修塔身上布满时间的裂缝,看起来似乎摇摇y坠,却依旧坚强地屹立着,两侧塔身还残留着断裂的城墙。它曾是逝去的月曜之国的堡垒,它曾沉默地见证那些或光荣万丈或悲惨暗淡的历史——但现在,它只是一座不祥的遗迹,被封锁在苍岚王国划分的「禁区」之中。
踏入这里即是重罪。
……但,这却已经是克莉斯第三次来访。
顶层。
昏暗的房间内窗门紧闭,一盏老式的烛灯是唯一的光源。大量的手抄资料和瓶瓶罐罐堆满了靠墙的架子,这样的架子共计有三个。再加上一个小圆桌和两把椅子,还有休息用的床铺——室内显得狭小又拥挤。
克莉斯正就着烛灯的光,皱着眉观察一管暗红sE的YT。YT折S出星星点点的光,仿佛浸泡着一块被碾碎了的玻璃。
她摇了摇头,随手将试管丢进了自己的随身小皮箱中。
「已经可以了。」
她吩咐道。闻言,坐在房间正中央的椅子上的撒母耳转过身来——他的袍子几乎褪到了腰部以下,U0露的上身就像是没有生命的灰sE石膏像一样。
「非常感谢。这种检查……果然还是由你来做更让我放心。」
他微笑着说,然後站起身来。他没有整理仪容,反而将袍子完全脱下,整个人几乎QAnLU0,一点也不顾虑还站在旁边的克莉斯。
克莉斯倒也十分坦然。她若其事地点燃了一根香烟,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撒母耳——
他那接近青sE的皮肤上爬着大片大片的黑斑——类似正在腐坏的屍T,让人毛骨悚然。
克莉斯盯着他左x心脏处的偌大的黑茧符号,悠悠吐出一口青烟。夹杂着淡淡薄荷清香的烟草气味在房间中缭绕。
「只需要H0U一管血就可以验证的东西……我可不会称之为‘检查’。谁都能做,谁都能知道你这家伙马上就要完蛋了。」
「毕竟是没办法的事,何必在意。」
撒母耳的语气轻松得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早餐。说话间,他从架子上拿下了一件剪裁考究的衬衣,轻柔地将胳膊伸进袖子,接着一丝不苟地扣好银制的扣子。
「我的确是不在意。我来这儿也不是为了关心你的Si活——」克莉斯眉梢一挑,「我只是想亲自确定,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究竟还是不是‘撒母耳’。」
「当然。虽说侵蚀在逐渐加重,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存在多久……但毋庸置疑,现在的我依旧是你的老相识。」
「哦,是麽?可我怎麽觉得你越来越没有底线了呢?欺负我的学生很愉快是吗?」
「你明知道那是必然的结果。」
「放P!当初说要让他们成为‘王牌’的人可是你!」
克莉斯这一掌几乎把小圆桌拍裂。撒母耳却连眼睛都没抬一下,继续慢条斯理地将左腿伸进西装K的K管里。
「我的初心并没有改变。」他说,「你也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的血Y中有一半都变成了曜晶原Y……并且原Y的b例每天都在上升。你知道那意味着什麽。‘他’对我的g扰越来越严重,我必须争分夺秒……所以人为的挫折也是必要的养料。」
「……但是,他们Ga0不好会Si。」克莉斯冷声说。
「我和‘他’的条件是公平的——这是一场公平的博弈。如果他们Si了的话,也只能证明我的判断出了问题。我选了棋子。那样的话毁灭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我们也只能接受命运。」
克莉斯忍住了想把烟盒狠狠砸到他头上的冲动——她昨天就这麽做过,结果除了损失一支香烟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你真是疯了。」
「是吗?你是这样认为的吗?」撒母耳笑道,「恐怕我只是b你想像中要更加理解‘他’的想法。现在的世界在‘他’眼中,就像是费尽心思搭好的JiNg巧积木忽然莫名其妙地移了位……想要把它恢复原样也是人之常情吧?」
克莉斯冷眼望着他:「把这个世界和‘积木’相提并论,你不是疯了是什麽?」
「我只是在客观阐述事实而已。作为一名以守卫‘公平’为己任的前月曜士,即使物件是想要推翻、重建世界的‘他’……我也不能破坏自己的原则。既然存在於此,那麽博弈双方就都应该具有公平的机会——所以我允许‘他’使用我的身T挑起事件,也会在‘他’法活动的时候着手召集阻止他的力量。仅此而已。」
「呵,真是令人感动,我都快要吐出来了。」克莉斯讥讽道,「但是看起来‘他’似乎并不稀罕你给予的‘公平’。他不是马上就要完全占领你的身T了吗?」
「……是啊。」
撒母耳穿好了系带皮鞋,直起腰——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深蓝sE的丝带,叼在嘴上,双手将散落的黑sE长发拢在脑後,紮成慵懒的马尾辫。
「但是仔细一想,我本该是在那场灾难中Si去的人……还能苟活到现在,得到筹备棋子的机会——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公平’了吧。」
——终於,他穿戴完毕。他从一个Y郁怪异的斗篷男子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名穿着考究、气质优雅的俊美青年。在那身装扮的衬托下,就连他近似Si人的灰白肤sE,都有了一GU难以言说的美感。
「——克莉斯,我原本以为你会是我的理解者。我们原本可以是类似的人。」
美丽的青年语气感伤——那副情景足以让大多数nVX内心绞痛。然而克莉斯毕竟是克莉斯,她面表情地看着撒母耳,狠狠将手中的烟头直接摁在了手边的小圆桌上。
「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就注定不会是类似的人。」
她一字一句地说。她弯腰合上自己的小皮箱,「啪」地一声锁上搭扣。接着,她将皮箱拎在手里,挺直身T面对着撒母耳,面sE冷漠:
「撒母耳,你我相遇至今已有十六年。第一次见面我就拒绝了你的邀请,选择成为一个骑士。虽然我对王国一直心存怨念,但我不会因此就完全否认那些依然存在的美好的东西。曾经你向我表露决心,说自己所做的一切——即使一见之下残忍卑鄙,终究也都是为了让这个世界能够规避悲惨的命运……我相信了你,甚至给予过你一些帮助。但现在看来,你的行为已经逐渐偏离了你的誓言。如果说这是因为‘他’的影响日益严重,那我也只能深表遗憾。我永远不会被动地原地等待,也不认为这世界已经可留恋到能用来做这种荒唐博弈的筹码——所以,很遗憾。我要抛弃你了。」
烛火轻微摇曳了一下。
撒母耳静静地望着克莉斯,没有说话。克莉斯似乎也不打算等待他的回答,迈步径直走向了近在咫尺的小木门。
就在克莉斯的手即将要碰到门把的时候——撒母耳突然凭空出现,闪身挡在了克莉斯和木门之间。
「……」
克莉斯的目光骤然锐利了起来。她瞪着撒母耳,那眼神异於将刀架上他的脖子。
「让开。」
「那可不行。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如果你擅自走掉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撒母耳面带微笑,看起来像是一个在极力挽留老朋友的男主人。克莉斯看着他,微微挑起嘴角,皮笑r0U不笑地说:
「身手不啊。跟我上次见你时那副病怏怏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了嘛。」
「托你的福。」撒母耳柔声说,「因为我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很好的减轻‘负担’方法。」
「那真是可喜可贺。」克莉斯面sE一冷,「看来要想杀了‘他’的话,必须得从那个所谓的‘方法’入手呢。好了,多谢你的情报。现在给我让开。」
「恕难从命。」
「我再说一遍,让·开。」
——撒母耳没有再回答。但是,他的双脚没有挪动一丝一毫,他依旧像一面盾牌一样挡在门前,脸上挂着亲切温和的笑容。
克莉斯很清楚那意味着什麽。於是,她也没有动,却略微踏开了双脚。两人就这样长久地对峙着,双方都从容自若,气氛却沉重得如同某种即将达到燃点的东西——
就在这时,克莉斯看见了撒母耳双眼中那抹一闪即逝的红光。
——这即是,信号!
瞬间,克莉斯扔掉箱子,猛地箭步往前。曜力「神力」让她的右脚踏离地面的时候几乎腾起一阵轻微的气浪,接着,她的力量全部汇聚於收在腰侧的右拳之中——
克莉斯怒吼着,将那堪b击山之锤的拳头打向了撒母耳的x口。
——克莉斯很清楚,在极近的距离之下,她的长鞭和鞭剑没有任何优势。在这样的情况下,伸手去取任何武器都是徒劳,只会浪费时间、扰乱步调,甚至让她失宝贵的攻击机会。所以,她选择了放弃武器——然後用在数次艰苦战斗中磨练出来的惊人意志,将奔流全身的名为「神力」的曜力中约十分之一的力量,汇集於自己的右拳之上。
如果使用全力的话——足以劈开翼轮的力量毋庸置疑可以将撒母耳轰成碎片。但作为代价,克莉斯自己也会受到几乎致命的伤害。因此,克莉斯控制了力量。她只想暂时让撒母耳失去行动力,以确保自己能够顺利离开——
这时。
就在克莉斯的拳头即将砸中静立不动的撒母耳的时候,撒母耳忽然轻叹了一口气。
「真是个难缠的‘骑士’啊。」
话音未落,撒母耳突然从克莉斯的眼前消失了——再一眨眼,他已经现身於克莉斯毫防备的左侧。
在克莉斯脑海中冒出任何有意义的念头之前,撒母耳反手一拳,以不亚於克莉斯的力量狠狠打中了她的腹部。又酸又苦的YT混着咸腥的血Y冲出口腔,毫招架之力的克莉斯被打飞出去,翻滚着撞翻了小圆桌和堆满杂物的架子。
瓶罐和成捆的废纸像暴雨一样砸在克莉斯的身上,翻倒下来的烛灯恰好落在她漂亮的蜂蜜sE卷发上,房间中顿时飘起一GU难闻的焦臭味。
克莉斯一动不动。
脚步声慢条斯理地靠近了她——踩熄了在地上舞动的小火苗,踏着她的头发——直到足够近的距离。撒母耳微微躬下身,盯着毫反应的克莉斯——
然後,抬起脚,踩住了她的胳膊。
——猛地施力。
伴随着「哢嚓啪嚓」的可怕声音,原本处於丧失意识的边缘的克莉斯发出濒Si野兽的叫喊声,蜷起了身子。
「你受伤了,克莉斯。」撒母耳依旧盯着她看,脸上挂着笑容,「手臂的骨头完全坏了。肚子里的内脏也有一部分损伤,这种状态下乱跑的话可是会送命的。不过不用担心,我立刻安排我的得力部下来为你治疗。」
克莉斯护着自己被踩坏的右下臂,浑身颤抖。她抬起脸,散乱的发丝间露出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
「……对‘老朋友’也能毫不犹豫地下手——看来你这家伙真的快要没救了。」她瞪着他,咬牙切齿,「但是……你抓住我又能如何?我警告你,不要小看我的学生——就算我杀不了你,我的学生也不会让你为所y为!」
撒母耳并没有听她说完。
他只是悠然踱步到门边,拿起挂在架子上的翻领大衣和深红sE的围巾,拉开了门——
这位美丽的贵公子最後一次回过头,微笑着对狼狈的克莉斯说:
「我期待着那一天,但我奉劝你现在还是乖乖呆在这里养伤为好。我现在要去赴一个重要的约会,其他的事,等我回来我们再一一详谈吧。在你滞留期间,我会奉上最高礼遇,你也可以尽情调查一切你想调查的东西——但如果你还想逃走,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然後把你的头吊在你的骑士团门前。」
◇◇◇
贝栗亚瑟突然张开了眼睛。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接着才惊惶不已地喘出一口气。
「……」
呼x1声和剧烈的心跳声是深夜寂静的房间中唯一的声音。贝栗亚瑟呆坐了好一会儿,然後掀开被子下了床,光着脚走向洗漱间。
她用冷水洗了洗脸。
彻骨的凉意从手掌、鼻尖、脸颊和脚底一齐涌进身T,让混沌的大脑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sE苍白、表情僵y的金发少nV——
黑暗让她看起来更像梦里那个肆意杀戮的恶魔。
她抿起嘴巴,用毛巾胡乱擦了擦脸和发梢,离开了洗漱间。
「……苍月?」
她试探X地叫了一声。
放在枕头旁边的长剑就像一把真正的没有生命的武器一样,纹丝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苍月……今天也不在吗。
贝栗亚瑟站在原地踟蹰了片刻。接着,她像是放弃了什麽一般,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後慢慢地走到床边,拉开了窗帘。
现在是淩晨三点。外面依旧漆黑一片,围墙外的照明灯依稀g勒出外面月杉树林的轮廓。站在宿舍中的贝栗亚瑟自然不可能看见那个躲在枝桠上的「监视者」,更从寻找苍月的踪迹。
她只是站在窗边,漫目的地眺望着窗外清冷的夜sE——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忘记刚才那个充斥着血与罪孽的噩梦。
……?那是……
突然,她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娇小的身材、风格奇特的双马尾、蓝sE的袍子……是安和晴。
她站在离宿舍楼不远的礼堂楼顶,袍子的後襟在风中猎猎起舞。礼堂的尖顶恰好将她纳於Y影之中,从「监视者」的角度应该很难捕捉到她的动向。
贝栗亚瑟不明白她在g什麽。看起来她好像只是在闲站着——但是,谁会在寂静的夜半时分跑到礼堂楼顶去闲晃呢?
就在贝栗亚瑟打开窗,试着探出身子,想要看得更清楚的时候——安和晴忽然抬起了头,面朝她所在的方向。
目光相接。
「……」
片刻的对视之後,安和晴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做出了「安静」的指示。然後,她转身钻进通向礼堂楼内的小门,消失了。
贝栗亚瑟隐约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麽。於是她关上窗,拉上窗帘,回到房间中间——她想了想,又回到床边穿上了克莉斯给她买的毛绒拖鞋。
至多不过五分钟,一阵轻而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贝栗亚瑟迅速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正是裹着寒风而来的安和晴。
「你啊……不冷吗?」
——这就是门关上之後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她看着只穿一件袖背心和短K的贝栗亚瑟,似乎有些吃惊:
「难道耐寒能力也是骑士的必备素质之一吗?看你们穿得一个b一个少,要不是瞳sE和口音,我简直都要认为你们是渊白大陆那群可以0T在雪地里谈笑风生的共和国人了。」
「……不,事实上共和国人所处的环境b我们要严苛得多,他们一年中有十个月都是雪季,气温大约b我们低二十度,所以我们还称不上‘耐寒’——」
「你回答得那麽认真我反而很难堪啊。」
安和晴完全没把这个小Ha曲放在心上。她迳自往前走,然後止步於房间的中央——她慢慢地环顾四周,似乎很怀恋似的,眯起了眼睛。
「……这里真是变样了呢。」
「……什麽?」
安和晴转过身来望着站在她背後的贝栗亚瑟:
「他们没有告诉过你?这里,原本是你父母亲的房间。」
贝栗亚瑟愣了愣。
「利昂先生和蜜莉安小姐结婚之後就一直住在这里。在某个特殊时期,我也曾在这儿叨扰过一段时间。生下你之後,他们本想等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後就着手物sE新的住处——没想到却落得那样的结局。」
安和晴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讲一个不相g的故事。但那平板的叙述依旧在贝栗亚瑟的内心掀起了小小的波澜。
「……为什麽要跟我说这些?
「没什麽,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安和晴耸耸肩,「今天我才发现原来这房间这麽空旷。挂在墙上的静物画不见了……很多摆设也不见了。只剩下白sE的房间真是让人心情郁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