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4日
今天是我们返回总部的第三天。
——就在今天,最後的希望断绝了。
现在是午夜十二点。三个小时前,利昂把我送到宿舍楼下,然後回办公室继续工作。他像往常一样笑着向我挥手告别,而我脑海中却只浮现出他在商议会上屡屡受挫之後,茫然而懊恼地握紧拳头的样子。
「没关系,我们还有备用计画。」
——他用尽全力露出笑容,就像是想要忘却、也想让我忘却那个可怕的「缄口令」一样。可我论如何也法回应他的温柔,只能言地点点头,在消极的话语逸出喉咙之前转身离开。
我该如何向他们传达这个可怕的结局?
我该如何告诉伤痕累累的他们……他们已经被这个国家抛弃?
——找不出答案。
我努力调整自己的呼x1,数次练习微笑,直到确认已经完美地隐藏起了那个失魂落魄的自己之後,才打开宿舍房门走了进去——
果然,她还在。头上还缠着绑带的她坐在贝栗的摇篮旁边,垂着眼用手指去戳摇篮里的小棉被。
「真不愧是笨蛋夫妇的nV儿啊……吃饱就睡,没有一点被丢在陌生人身边的婴儿的样子。至少给我哇哇大哭一两次嘛。才出生一周而已,这孩子难道已经习惯了这种状况了吗?」她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谁让她的父母是那种会为了毫关联的人拼上前途、名誉和X命的笨蛋骑士呢。」
我苦笑着感谢她帮我照看贝栗。
坦白说,她终於能打起JiNg神挖苦我们,这让我稍微放心了一些。一周前利昂他们将她从黑魂塔带回我们驻紮的安全区域的时候,她几乎已经是濒Si状态……两天后她好不容易脱离危险期,也只是整天坐在简易床铺上,望着被掩埋的族人们的屍T和他们留下的残破武器,默默流泪。
——即使是一国的公主,她依然只是个十五岁的少nV。
但是,这个十五岁的少nV显然b我想像得要坚韧得多。当我用尽量柔和的语言告知她今晚的商议会的最终决定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显现出一丝一毫的震惊或是动摇,只是用手指绞着散在肩上的头发,安静地听着。
「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她说。
「自从我亲眼目睹那场从天而降的灾祸之後,我就再也没有对你们的王国怀抱任何期待。反倒是你们……我不明白你们为何坚持要救我们这些被抛弃的人,你们本没有那个义务。」
——的确。「听从nV王的指示」,这才是我们这些为王国效命的骑士的正确选择。只是,利昂也好,我也好,那时跟随利昂来到这个曾被称为「怪物部落」的骑士团的人们也好——我们法违背自己的初心,背弃我们自始至终视若珍宝的东西。
「诚实」。「坚强」。「光荣」。「希望」。
若是如实相告的话,恐怕她只会哑然失笑吧。毕竟那些词都太过美好也太过理想化,就像是浮在水中的月亮一样,虚幻、遥远,一触即碎。
——毕竟,曾经的我也怀有同样的想法。
於是,我只是拿起笔,将我和利昂制定的「备用计画」写在纸上,放到她眼前。由於nV王强y的「缄口令」,我们法将我们的秘密救援行动公诸於世。更糟糕的是,nV王对我们的态度以及行动已经有所察觉,这就意味着——荆棘骑士团对他们这些幸存者来说,已经不再是安全的庇护所。但是,我们早就已经完成了对应措施,为他们各自安排好了容身之处——利用我尚且还是那个人的nV儿的时候积累下来的人脉及资源。只要他们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份,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平静地生活下去。
我知道这不公平。
尤其当我看到她久久地盯着那张纸,双手微微颤抖,使劲把泛出来的泪水收进眼眶的样子的时候,我就更是痛感自己的力——痛恨自己救了他们,却让他们再也法在活在yAn光照耀的地方。
「……我知道了。其他人已经吃了太多苦……只要能平平静静地活下去,这就足够了。」
最终,亡国的公主如此说道。但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她撕碎了那张纸,然後抬起头来用坚定的目光注视着我,说:
「但是我的苦难还不能结束。蜜莉安小姐,我请求你,为我准备一个能进入零曜学院总校学习的身份。我只需要一年,用那一年来获得一个堂堂正正地成为零曜研究所研究员的机会。如果你对我说的话都是真的的话,那麽这片大陆上还能让我有机会接近真相的,我想就只有荆棘骑士团和零曜研究所了。但是正如你所说——你们已经被nV王盯上了。所以,我只能选择另一个地方。我要潜到黑暗里去,为了彻底弄清楚这件事,我会拼上一切。我必须这麽做。」
她的声音起初还有些哽咽,但却逐渐变得冷静、坚强,充满力量。
在深感惊讶的同时,我的内心深处却又对她的选择产生了一丝欣慰,与敬佩。
为什麽要如此固执呢——我问她。
「因为我是月曜之国的公主,我必须对我的国民负责——论是Si去的人,还是活着的人。」
她的语气b认真:
「蜜莉安小姐,我不知道你们的nV王到底养了一头什麽样的怪物……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我只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最初的目标是我——却没有得逞。有人代替我承受了我该承受的东西。我要把他找出来,我要告诉所有人我们遭遇了什麽——在一切来不及之前。」
仿佛宣誓一般叙说着自己的意志的她,在我眼中恍惚间和利昂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令人绝望的商议会结束後,在深夜的王g0ng大道上,他紧紧握着我的手,笑着对我说「没关系,还没结束」。
「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希望总有一天会到来」。
——那是多麽理想化却毫依据的宣言啊。
但是,我却心甘情愿地相信着他所说的一切。我知道,我对利昂的信任,恰恰最有悖於我注重逻辑与理智的本X,但是,那份信任对我来说,却是这二十多年来的人生中最大的救赎。
信任利昂——就相当於依然信任、期待着这个世界中所有美好的事物。
b如Ai。b如诚实。b如坚强。b如光荣。
——b如,「希望」。
人是坚强的生物。「希望」对人类来说也许并不是生存的必需品,但是没有希望的道路显然太过艰难也太过凄凉。假如他们的世界中,希望已经被一丝不剩地剥夺殆尽,那麽就由我——由我们来,将希望重新带到他们面前。
——是的,这才是我的使命。
为此,我会和她一样——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
梦中的世界总是染着h昏的颜sE。
地点是傍晚的露天训练场。紮着马尾辫的银发少年脸上贴着纱布,执着地在冷清的训练场上做着挥杖练习。
栗发的少nV依旧站在他旁边,脖颈上围着擦汗的白sE毛巾,出神地望着少年落在地上的长而笔直的影子。
「鸢尾骑士团徵召考试的结果出来了。我是第二名。」
少nV说。而少年就像什麽都没听见一样,沉默地持续着挥杖动作。
「克莉斯老师说过,只要我位列前三,她就认可我的决定——不再说我是‘异想天开的Si小孩’。唔……仔细一想,的确……大多数人看来,我的做法确实是异想天开、不可理喻的吧。就像是好不容易在大家的帮助之下爬上了半山腰,结果却在快要登顶的时候选择掉头一跃,回到山脚。」
铁杖撕裂空气的声音单调地继续着。
「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用你的话来说,我就是个可救药的‘笨蛋’。老师总是说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对我这种Ai管闲事的人来说,只在异常事件出现才有所动作的荆棘骑士……实在不是个合适的身份。同理,承担着应对大规模武装冲突的重担的黑蔷薇骑士团也不适合我。我……我还不够强,没办法为了大多数人的幸福去牺牲少数人的幸福。」
少nV顿了一下。
「所以我选择成为一名鸢尾骑士。哪怕被人戏称为‘打杂骑士’也没有关系,哪怕整夜整夜巡逻忙得没有时间睡觉也没有关系——那里是离人们的烦恼最近的地方,在那里,我可以亲手守护大家的日常生活。那才是能让我这个人‘物尽其用’的道路——」
视野不知何时变换到了少nV的视角。少年的马尾辫在粘滞的空气中飘摇,划出b现实中要潇洒漂亮得多的轨迹——果然,是因为在梦中吧?
空中的灰尘反S着夕yAn的光芒,变成星星一般的粒子。自己——少nV的目光越过少年的肩头,望着远方的天幕上铺开的壮丽的橙红sE云彩:
「论男nV老幼——我想让这个国家,成为能让所有人幸福生活下去的地方。」
——终於。少年挥杖的双手停了下来。
漂亮的冰蓝sE双眼在夕yAn照耀下变成了另一种温暖的颜sE,那之中映出了面容坚毅的少nV的身影。少年握着长杖的右手垂到身侧,微微张开嘴——
而,所有的声响却在这一瞬全部消失了。
……?
被剥夺了声音的世界中,少年的嘴唇数次开合,吐出法辨认的词句。
你说了什麽?
那是很简短——却又很重要的一句话。
她确信。当眼前的一切定格在少年展露出的,那犹如林间夕露一般若有似的温暖微笑上的时候,她确信——那对自己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话。
但……既然如此,为何她会忘记?
如此、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