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东华楼夜会，又过去了两日。

今天是逢月的大型朝会，京城中大小官员都要参加。

一大早，周广城正换衣服准备出门，见周瑶来了还说：“阿瑶，上次选妃仪式冲撞皇上的那个人，今天就要伏法了。”

“等尘埃落定，选妃还会继续的，不用担心。”

事实上，父亲现在是家中唯一一个还惦记选妃的人。

周娴上次挑明了要嫁给黎睿，毫不意外地遭到了周广城的大声责骂，还有周夫人的铁面拒绝。

娇生惯养的小姐，从小到大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冷遇，自然又气又急，窝在院子里不肯出门。

父母还担心她闹出宁宜昭那样的私奔丑闻，对她严加看守。

女儿不懂事，周夫人也心气郁结，犯了头痛，连着几天在自己屋中休养。

定国将军昨日下朝后偶然提了一句“夫人头疾”，被曦王听到，当天就派人送来了几株千年人参，祝夫人早日康复。

这样一来，更让周广城把他当准女婿看待，几乎日日盼着正式选妃，坐等攀上皇家。

周瑶对父亲的如意算盘非常清楚，礼貌点头，也不回答。

她在想，今天方潼要就调查的结果禀报皇上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和诱导，方潼有很大的可能会拿着周瑶给的证据，指认曦王为幕后主使。

到时候难免有一场当面对峙。

如果她不跟着进宫，只通过隐形鸽观察事态，那总归会有些延迟。

要是鸽谣的掌柜能在现场就好了。

所以昨晚最后一次商议的时候，曦王问过她：“想来吗？我可以带你上朝。”

“——跟我站在一起，做我最信任的幕僚。”

“幕僚你看不上的话，老师、同侪、或者任何其他名分，都可以哦。”

王妃自然也是其中一个。

周瑶看着眼前笑盈盈的青年，耳尖一红，下意识低头移开了目光。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又有一只鸽子扑扇着翅膀落在了院子里。

这次是方潼写的纸条。

里面言辞恳切地说，希望掌柜的能作为他的“师爷”，和他一起进宫面陈皇上。

方大人的想法是，倘若到时候曦王不肯就范，鸽谣能为情报的真实性背书。

两相比较，肯定是跟方大人一起去比较稳妥——她本人都一起去了，他们肯定更相信她的忠心，她情报的真实性。

如果太子党那边有什么新动向，还能见招拆招。

“所以，曦王殿下，”她眨了眨眼，勾起唇角，“您最信任的幕僚还是另请高明吧。”

景初存也笑：“没关系，我这里永远给你留着位置。”

“对了，明早进宫前，紧张的话可以喝点安神的花草茶，我上次刚给你带过一些，应该还没喝完吧？”

事实上曦王这几天陆陆续续送来的东西，从吃的喝的到用的，早已经堆满了她的院子。

千雪每天勤勤恳恳地整理收纳，依然快放不下了。

他说出这段话时，周瑶才后知后觉，其实他们都在紧张。

虽然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布下了局，敌人也进了陷阱，但到底是当庭对峙、前途攸关的事。

再强大的人，在万丈深渊上走独木桥，也难免会心生不安。

这一次还有她从中帮忙，而前世景初存只能单枪匹马孤军奋战，没有谁可以坦率地信任，还要隐瞒那些秘密的往事。

他是怎么一个人走过来的？

回想起前世的青年王爷，笑意如风，每次来拜访都陪自己喝茶论道，将背后的阴暗危险藏得分毫不漏。

她曾以为那一片风雅都是虚伪假象。

可那也是他苦心孤诣对世人保留的温柔。

周瑶垂下眸子，薄唇微抿，感觉心上有针扎的触感，凉而酸涩。

景初存看出了她的情绪，抬手轻缓地抚过少女的青丝，“没事的，不用担心。”

哪怕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周瑶抬起头，仿佛还能看见当时的昏暗天色。夜凉如水，他眼中的温柔如月光倾泻。

回过神来，方潼也换了上朝的官服，正如约站在鸽谣门口，见她来了，叫了一声：“掌柜的。”

她收起纷乱思绪，微微颔首，眼神坚定。

“走吧，方大人。”

等方指挥使禀报完毕，朝堂早已一片哗然。

皇上轻咳一声，李公公会意，提起嗓子大叫道：“肃静！”

等大家都安静下来，景枫才眯了眯眼睛：“方指挥使，此话属实？”

“启禀皇上，臣不敢有半分掺假。”

方潼扭过头直视着景初存，越说越激动。

他坚定不移地相信鸽谣掌柜给他的证据是真的，鸽谣倒戈到了他们的阵营。

刚才进宫路上狭路相逢，曦王还看到了他身后的“师爷”，眼中闪过一丝失魂落魄的意外。

而掌柜的一言不发，还刻意移开目光不看曦王，这不就是倒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