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人不知道的是,就连这次偶遇,都是周瑶和景初存提前商量好的桥段,就为了让他信任。
他义正词严,大声说:
“臣手中这份曦王殿下的行踪,证明他事发几天前完全没有任何异常,可他当时又反应那么快,明显是有备而来。”
“只能说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侍卫里有刺客!”
“所以,选妃当日的事故,必定是曦王殿下的自导自演,先派人刺杀,再故意提前相救。”
景枫挑起眉,“哦”了一声。
“如果这是真的,费这么大劲,能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方潼早就提前想好了答案:“当然是为自己谋夺虚荣名利!”
身为皇家贵胄,本就坐拥世俗上顶级的名利,却还要谋夺更多,这不就是参与夺嫡、争取即位的委婉说法。
果然,此话一出,皇上的眉毛拧得更紧了。
太子今天不知为何没来,估计是李公公他们出的主意,如果这一次彻底摁倒曦王,他作为竞争对手,最好避嫌。
而秀王平时没什么正事,一般也不来上朝,可今天却早早站在第一排——大概是李叙又忽悠他,说今天有热闹看。
周瑶又借着面纱的遮掩,毫无顾忌地大胆扫视了一圈群臣,发现周广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大概已经在想怎么撇清与曦王的关系了。
除此之外,大多数人都满脸不可置信,毕竟曦王可是世人公认的道德模范、翩翩君子,怎么能做出这种欺世盗名的无耻行径?
毫无疑问,一旦方潼的控告坐实,这些人都会堂堂转向,争相对景初存嫌弃怒骂,以示自己的正直高义。
黔村兵马司指挥黎睿站在角落里,憔悴了很多,形销骨立,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哪怕这会儿上演的是扳倒王爷的戏码,他都好像毫无兴趣,一个人走神。
皇上撇了一眼曦王,“初存,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刚才众人从哗然到死寂,在所有质疑目光汇聚的焦点,景初存始终不动声色,等的就是这个出声机会。
他从容地站出来,飘然下拜,“回父皇,有。”
“儿臣要弹劾包括京卫指挥使方潼,秀王幕僚李叙在内共十二人,结党营私,贪污朝廷赈灾款,私设赌场,买卖人口。”
“以及最重要的,谋划了几日前的宫宴刺杀,冲撞帝后,居心叵测。”
在一片震惊中,他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证据,厚厚一叠。
大多是这几天鸽谣查出来的,还有两人回忆前世确定的,摆在最上面那一份,是东华楼聚会当晚他潜入方潼的书房找到的。
赫然是东华楼上所有人的名单和书信记录!
“这些足以证明,他们在东华楼上每月一次的聚集,都在做什么。”
方潼脸色突变,匆忙应对:“曦王殿下,是我先指控的你,你作为戴罪之身,怎能再在朝堂前信口雌黄?”
“指控就一定成立么?”
曦王悠悠回过头,勾起唇角:“方大人,敢问一句,你提交的那份行踪,事发两天前的上午,我在干什么?”
有小太监奉命拿起方潼的那份东西一翻,念道:“去黔村的花圃赏花。”
“但是那天上午,我正在父皇的文华殿里回话,绝没有可能出现在黔村。”
宫中事务都有详尽的起居注,何况是涉及皇上的。
李公公表情也难看了起来,刚说要去查,景枫摆手道:“不必确认了,那天上午他和朕在一起,朕还能不知道?”
最高明的谎言半真半假,这是景初存亲口告诉周瑶的。
于是,在炮制这份假情报的时候,她把其他内容都写成真实的行踪,唯有这个最关键的、能让皇上当场证伪的时间点,故意写错。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谁真谁假,谁赢谁输,已然清晰。
方潼猛地回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周瑶。
他嘴唇苍白,不停颤抖,眼神中掺杂着怨恨、震惊、愤怒和悔不当初。
他在说:你骗我!
周瑶在面纱下回以坦荡的眼神。
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毕竟,原本只是糊弄一下的调查,若不是方潼和太子党想栽赃嫁祸景初存,那份假资料也不会捅到皇上面前来。
如果那假行踪没用上,光凭鸽谣搜集到的罪证,只能判他们寻常的刑罚。
可蓄谋诬告皇子,就是天字号大罪了。
经此一役,树倒猢狲散,东华楼上权势泼天的乌合之众,都会逐渐灰飞烟灭。
周瑶不再注意方潼、李叙等人的垂死挣扎,想偷瞟一眼群臣焦点的曦王,却发现他也正好在看向自己。
视线交错时,她突然有点心虚,只能在心里安慰道,看他一眼怎么了,大家都在看。
景初存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侧过头,桃花眼一弯,悄悄做了个口型。
他说:“谢谢你。”
话语无声,周瑶心里却突然落下一块巨石。轰地一声,震耳欲聋。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心绪,明白她逃不开、躲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