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驯鸽人的情报网从不站队,从不下场,她可以保证自己从来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算不上砚青口中的坏人。
那么,景初存是坏人吗?
这个问题在脑海中闪过,转瞬既逝,就像掬起一捧水,又从指尖流下。
她垂下睫毛,继续在下一张纸条上落笔,“砚青,至少眼下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就要彼此信任。”
“你说曦王?”
砚青抿了抿唇,回想了一下曦王来访时那张脸,“他心很细,就是笑得有点假。”
其实,能看出他那微笑不是出自真心,已经是眼光毒辣、胜过天下人了。
她不知道怀着心情略过了这个话题,“那黎睿呢?黎大人你总能相信吧。”
“哦,他倒是可以。”
砚青都这样说了,可周瑶心里却突然又冒出点微妙。
周娴在马车上说出的话,不仅把周夫人吓得失态,也让她吃了一惊。
仔细想来,黎大人和阿娴前世完全没有交集,今生能产生缘分,大概就是自黎睿第一次登门、帮她骗周广城那日开始。
黎睿本就受了官位更高者不少欺负,恐怕因了此事,又要遭周将军和夫人很多白眼。
纵使是神机妙算,依然算不出自己的情劫。
她暗叹一口气,吹起鸽哨,叫小七往黔村兵马司送信。
刺客导致选妃暂停的两天之后,就是东华楼每月固定聚会的日子。
到了夜半三更,方潼照旧屏退随从,一个人出门,走在路上又一次遇到了李公公。
他神色紧张,小跑两步凑上去,压低声音,“李公公,你今天收到那封鸽子送来的信了吗?”
李公公表情也有些不自然,清了清嗓子才开口:“收到了。”
方潼道:“说是要不请自来,加入咱们今晚的宴会,落款是鸽谣掌柜,但是那人是怎么查清咱们的行踪的?”
李公公摆了摆手:“我看完信的第一时间就问了好几个同僚,他们也都收到了,都是鸽子送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尴尬心虚。
东华楼上的人,无不是能左右朝堂局势的重臣,在此勾结时,可都用上了最高级的保密措施。
可在鸽谣的情报网面前,一切防护都被轻易地击穿。
人家连他们的名单和动向都掌握得一清二楚,这怎么能不尴尬?
进了门后,两人直上顶楼,灯火通明的大房间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太子是和李叙一起来的,两人好像也在说这件事。
“你和她接触过,能看出她对曦王的态度吗,有没有拉拢的可能?”
李叙摇了摇头,“不好说。我这几天也到处搜集与鸽谣有关的消息,基本上一无所获。”
“唯一有点利用价值的,是我让方指挥使借着提审犯人的机会,去天牢问了问邵鹰。听邵鹰说,鸽谣的掌柜对那个周家的大小姐似乎很特殊。”
“或许鸽谣从一开始就偏向曦王,也有周瑶的原因。”
景冬辰眉宇间闪过一道再明显不过的烦躁:怎么又是她。
上次他借着选妃仪式对周瑶下手,不仅没成功,还暴露了那个钉子,回宫之后被母后狠狠地叱责一通。
洛卿当时立着眉毛,说出了这辈子最重、最可怕的一句话。
“你再这个样子,我看景初存迟早要把你干掉!他比你有能耐,他能继位!”
而他只能咬着下唇,气得呼呼直喘。
太子殿下越想越生气,挥了挥手:“无所谓,反正既然那掌柜的敢来,我们就不会让她全身而退,除非为我们所用,对吧?”
“到时候,让她帮我们一举把曦王端掉就好了。”
“这会儿都快到时候了,她怎么还不来?”
没人发现,房间内的一举一动和谈话内容,都被窗外的隐形鸽听了个彻底。
鸽子借着夜色,悄无声息地俯冲下去,绕到街角,找到主人之后轻轻吱了几声。
于是藏身阴影里的周瑶也就知道这边的情况。
她深吸一口气:“人都来齐了,我该走了。”
曦王正站在她身后,目光灼灼,仿佛要把她的长相刻进脑海里,或者随时要把她揽入怀中。
“我就在外面等着,如果有任何异常,用鸽子通知一下。”
“我带人进去救你。”
为了呼应他的话,那只隐形鸽绕着他们飞了两圈,最后翅膀一敛,稳稳地落在他指尖,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他的手。
周瑶微微一笑:“好啊。”
她慢条斯理地戴上面纱,披着黑色的大氅,转身一步一步走出阴影,沿着长街走进东华楼。
前世今生历经两度夺嫡,她曾有很多次这样孤身走入别人的棋局,参加别人的宴会,在权力争斗的漩涡里,用情报达成目的。
唯有这一次,她知道有人在身后等她。
就算失败,有人宁愿暴露自己,也要救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