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瑶心里一颤。
跟聪明人说话真的要小心,因为说出口的每个句子都可能成为破绽。
脑海里顷刻转过七八种念头,正在拔腿就走和转身承认之间犹豫,背后传来一声低笑。
“走啦,周小姐。”
说罢,景初存走到她身旁,很有礼貌地抬起手,俨然是要一起入席。
不要她回答了?周瑶脸上又一阵发烫。
宴会厅经过周夫人精心布置,奢华大气又不失风雅别致,点着昂贵的熏香,从花园走近时还有乐音飘然入耳。
“是古筝?”
她记得夫人没有安排这种节目。
“嗯,我进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应该是有人主动献艺。”
并肩而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前世关于琴谱的缘分,可谁都没开口。
他们进门的时候,周广城一眼瞟见,赶紧高声迎接道:“曦王殿下!”
原本流畅的古筝曲调骤然乱了一拍。
周瑶平静地落座,抬眸一眼,只见坐在厅中央、主动给大家弹奏古筝助兴的赫然是宁家的大小姐,宁宜昭。
虽然后来证明所谓的逃婚只是她和父亲的自导自演,但鸽谣也一直没有放松对这位大小姐的情报获取。
虽然得以回到家,但她的日子也没有好过。宁兰渝成了戴罪之身,还在狱中,整个宁家鸡飞狗跳,皇上的处罚随时都会降临。
这样的家族自然没人再敢沾上,可周广城列邀请名单的时候大手一挥,表示无所谓,把所有人都叫来才能显得他定国将军威武大方。
于是,在闺房中浑浑噩噩地过了半个月之后,宁宜昭被母亲和两位叔伯一起带到了这里,还被母亲催着给大家表演。
听到曦王进门,她心里一乱,手指也抖,这就反应在筝音上。
周瑶端起茶杯,垂眸暗想,虽然方潼自己也不是什么正义之人,但他弹劾宁兰渝的证据是实打实的。
宁大人既然犯下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更多的人则压根没有在意宁家女和古筝。
景初存的到来如同将烧热的烙铁掷入冰水,顿时激起了满座喧哗。
众宾客伸着脑袋看他落座,看他喝茶,看他与周将军寒暄,仿佛他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一睹曦王殿下春风拂面的风雅姿容。
周瑶不肯看他,只好逆着大家的视线,抬头看向宁宜昭。
哪怕筝声越来越飘,演奏人心里一团乱麻,但她还是要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景初存还没说什么,她自己脑内已有一个声音冷冷地评论道,自欺欺人,欲盖弥彰。
表演结束后,她第一个鼓掌赞扬,大家也跟着响应,总算没让宁大小姐尴尬到底。
“周将军,如此大喜日子、热闹宴席,只有一个节目怎么行?”
“刚好您家里还有两位小姐呢,不如——”
说话的是坐在太子身旁的年轻人,一边调笑着,一边拿眼直瞅周瑶和周娴,摆明了想让两位小姐也表演一个。
“秀王殿下,臣女今日身体不适,就不献丑了。”
她茶杯一搁,含笑回答。
周广城刚才和宾客聊天的时候也听说了七日后选妃的消息,眼下敏感得很,决不允许任何人妨碍他的女儿成为曦王妃——哪怕是另一个王爷也不行。
于是他也开口:“是的,阿瑶你还是好好坐下吧。”
父亲故意没说另一个女儿,隐隐是暗示之意,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周娴。
阿娴眉间点着朱砂,妆容明艳骄矜,还是起了个大早打扮出来的,非常配她,光彩照人。
周夫人提前给她叮嘱过,如果有出风头的机会一定要抓住,能压住周瑶最好。
所以她赶紧站起来,“臣女愿意。”
秀王咂了咂嘴,哈哈一笑,“真好啊。”
他一边老练地呷了口酒,一边拿出风月场上老手的狡黠眼神,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个遍。
周娴选择跳舞,曲目也是母亲带着排练过的,娇美动人。
与此同时,周瑶心里却暗暗叹息。
她想,父亲和周夫人这一步棋未免偏颇。
秀王虽也身为皇子,却绝对不是个值得托付女儿一生的对象。
他前世参与夺嫡期间,有过多少红颜知己,多少没被承认的孩子,手握情报网的驯鸽人可是一清二楚。
她暗中思忖着,父亲只是虚荣作祟,尚且不论,倘若周夫人也动了认真念头要把阿娴嫁给秀王,到时候还是想办法阻拦一下比较好。
没人注意的角落里,黎睿眯了眯眼睛。
他只是一个六品的郊区治安官,能接到请柬就足够受宠若惊。
进门的时候周广城忙着和兵部尚书聊天,只随手一挥就把他打发进来了,连寒暄都没有。
被管家领到这个闭塞的角落里,无人搭理,自斟自饮,本也还好。
可看到周娴被秀王色眯眯地盯着,还单纯得使劲表现,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酸涩难言。
上次,周广城离京前,他受周瑶所托上门,假装演示六爻。
当时就是这位娴小姐眨着眼睛凑过来,饶有兴趣地盯着他:“黎大人,你好厉害啊,什么都会算。”
“我能学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