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瑶耗尽了毕生的意志力,才没有当场显露出异常的情绪波动。
只有自己知道,她的手指藏在袖子下,指尖颤抖着深深嵌入掌心,用力到几乎见血。
这三天里,她放任自己沉浸于温馨平凡的日常,细枝末节的相处,还有隔着窗纱的朦胧试探,黑夜里铺天盖地的吻。
甚至觉得景初存或许也有苦衷,只要他肯坦诚,她就愿意倾听。
可与此同时,他一边享受她的沉醉,一边干脆利落地派暗卫杀掉令羽。
那柄插在令羽尸体上的刀,冰冷地提醒着她前世的死亡,和今生的重蹈覆辙。
那些微妙的火花,水面之下的气氛,难以自抑的感情,大概都是他为了骗她而装出来的。
毕竟景初存是玩弄人心的行家,拿捏一些欲说还休的暧昧实在信手拈来。
到头来,傻的只有自己。
前世已经彻头彻尾蒙在鼓里,重来一世,还被骗得更惨。
身旁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大概令羽已死,没有必要继续演戏。
周瑶眼底惊涛骇浪,身子忍不住颤抖,就连周广城都看出了异常:“阿瑶,你没事吧,是不是吓到了?”
秦双担心徒弟是见着尸体受了惊,赶紧把人带回来,一转身,发现黑衣侠客不见踪影。
他对这个聊得来的知己很是喜欢,找了半天没找到人,还有点摸不着头脑,“阿瑶,少侠呢?”
“应该不会回来了。”
周瑶低下头,语气冷冷,有点孤决,带着一股狠劲。
恨意之下,她大概没有察觉到自己尾音的颤抖和哭腔。
秦双愣了愣,恍然想起十多年前,令青鸢把三岁的小女孩放在他家里的场景。
当时阿瑶也是这样,明明非常在意,明明非常不想让她走,却还是执着地不肯表露一丝一毫的脆弱,低下头一字一顿:“母亲不会回来了。”
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还是如此逞强。
老师心头泛起苦涩,叹息一声,摸了摸阿瑶的头顶。
回到小屋之后,周瑶咬住下唇,本打算立刻着手回击,可思绪怎么也理不清楚,剪不断,理还乱。
在这房间里,还到处都能看到过往几天留下的遗迹。
熄灭的蜡烛,包扎用的纱布,那个夜晚他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脸时,她余光看到的窗景。
她转了两圈,捏着眉心要自己冷静下来,把那些事强行清楚出大脑。
如果可以,她宁愿把记忆也抹消。
无奈之下,周瑶决定去隔壁千雨千雪双胞胎姐妹的家拜访。
“哎哟,小姐,您现在终于想起我们来啦,还以为有了新欢就忘了我们呢。”
千雨在家几日吃胖了些,却依旧牙尖嘴利。
就连乖巧的千雪也笑了,稚嫩中带几分娇羞和期待:“小姐,奴婢很为您高兴。”
周瑶在原地一怔,“怎么了?”
“您那个侠客呀!”
千雨一拍大腿,“什么时候礼成,要带回京城去周府提亲吗?这次曦王殿下要是再敢拦,我就帮您出头,让他知道自己没戏!”
她迟钝地眨了眨眼,反应半天才明白过来这两个小丫头在讲什么。
勉强勾起唇角,苦涩且无奈地说:“你们可别胡说啊。”
千雪愣了愣,黑亮的瞳孔中闪过些许迷茫,仿佛对小姐和侠客没在一起的事实感到非常震惊不解。
“小姐,您和他——”
“没有可能。”周瑶斩钉截铁。
小丫鬟眨了眨眼睛:“但是奴婢们都看见前天他给你摘洛神花了呀。”
千雨也说:“是啊,我还上去问了呢,他承认就是摘给你的,还给我们俩说要保密!”
洛神花,在西北边关的十万大山里,这种花自古以来被人们当成幸福的象征,继而演变成少年向心悦之人表达感情时所赠的花。
因为生长的位置艰险,数量也少,所以非常难获取,也非常能鉴定真心。
玉安镇的习俗就是,判断男青年是不是足够喜欢某个女孩,就看他愿不愿意摘洛神花送给她。
能够得到洛神花的少女,也就一定能得到幸福。
周瑶感觉心被狠狠揪紧,面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恍惚想到,凭什么景初存可以飘然抽身而去,徒留自己脑海里一团乱麻。
千雨好像生怕小姐错过了好姻缘,一拍脑袋,又想起来一件事。
“我记得有天晚上,他在秦先生的院子里喂鸽子,干完活后就背靠着您房间的窗户,低着头站着。”
“当时他的表情可深情了,我娘当时看了都说,他一定很喜欢您。”
她说得非常认真坚定,可小姐侧过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记得以后也别说了,一定要记得。”
过了半个时辰,黎睿的回信终于到了。
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纸,第一句话充分表达了他的疑惑:“曦王一直在京城呀,昨天在朝堂上还见到了。”
紧接着他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昨日在朝堂上发生的闹剧。
京卫指挥使方潼在皇上和文武百官面前弹劾户部尚书宁兰渝,言之凿凿地列举了宁大人在任期间的各种错漏和罪责,以及他贪污受贿的证据。
紧接着方大人话头一转,上升到人身攻击,说宁兰渝动手不动口的狠人作风是出名的,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女儿跑了都看不住。
是不是看不上他区区三品指挥使,还梦想把女儿嫁给曦王,当王爷的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