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听说你下午去买了一大批鸽子?”
回府后的第一场家宴,周广城端坐首位,摆起家主的架子。
他内心其实很不舒服:答应了要将周瑶她母亲入家谱,还要让她当嫡长女,这事一提出来,周夫人表面未必说什么,心里肯定不愿意,到时候指不定要暗中使绊子。
无从发作的怨怼转移到女儿身上:“你刚进府,可能不懂规矩,大家闺秀的一举一动都要端庄秀气,养鸽子看起来像什么样?”
“阿瑶,你虽是姐姐,却要多跟你妹妹学着点。”
只要不干涉她养鸽子,其他的废话周瑶都不在意,随口附和几句:“好,我会以妹妹为榜样,勤加学习的。”
周娴坐在身旁,以帕掩嘴,嘻嘻一笑,坦然地受了这句话。
周瑶心里摇头,这妹妹果然和前世一模一样。
出身显赫,锦衣玉食,父母宠爱,从小就是被捧着长大,自认有俯视他人的资本。所以周娴才会养成那么娇蛮善妒、说一不二的性子。
当时周瑶只是毫无威胁的庶出姐姐,她却完全容不下,几次排挤陷害,直到周瑶为经营情报网彻底离开家里才罢休。
最后她被父亲嫁给不喜欢的朝臣,受不了丈夫的三妻四妾,大闹无果,郁郁而终。
记忆里姐妹俩的最后一面,周瑶以驯鸽人的身份受邀拜访那位大臣的府邸,阿娴被锁在阴冷的偏房里,瘦得形销骨立,眼睛大睁着,里面却是一片空洞死寂。
重新见到继妹眉间点丹砂、红唇娇艳的骄矜模样,她难免也有些感慨。
“阿瑶!”
周广城的呵斥里带着不满:“你举着茶杯一动不动地愣什么神呢!”
周夫人殷切地拿手帕擦了擦她的脸:“阿瑶舟车劳顿,想必是太疲倦了,要不吃一点就回屋休息吧,别累坏了身体。”
周瑶抬眼一扫父亲,明白他也想借此机会把自己塞回内院,这样或许能把家谱的事糊弄过去。
“小女有失礼仪,只是父亲答应阿瑶的事情还没完成,阿瑶不敢回屋休息。”
周夫人直觉不对,扭头一眼,意思分明:你答应了她什么事情?
周广城心里骂了几句,知道这事儿绕不过去了,咳嗽两声。
“夫人,是这样的。阿瑶的母亲在边关受了苦,实属不易,我打算以正妻之名将她的名字写入家谱,从此之后令氏为先妻,阿瑶为嫡长女。”
什么?
周夫人放下筷子,愣了两下,才扯出个温柔体贴的笑来:“如果老爷已经决定,我自然是支持。”
阿娴却直接皱起了眉头。
从有记忆起她自己就是唯一的嫡女,她父母是恩爱的夫妻,为什么会冒出来一个别的女人,还要写入家谱?
向来只有她周娴抢别人东西的份儿,怎么能有人敢抢到她头上来?
心里正不舒服,又听到父亲说:
“阿瑶,近些日子不要往外乱跑,父亲准备带你参加一些宴会。”
一听还有活动要参加,周娴当场就坐不住了,撒娇道:“父亲,为什么不带上我?之前都是带我的。”
周夫人赶紧制止:“阿娴,父亲自有他的道理,姐姐才进京,需要一些正式露脸的机会。”
妹妹委屈不解,忿忿地看了周瑶一眼。
周瑶只安安静静地喝着茶,看这一家三口的各怀心思,腹诽道,傻妹妹,不带上你才是好事。
哪怕是养鸟呢,真心喜欢的话肯定是养在家里,只有为金丝雀找买主时,才会提着笼子到处巡演兜售,最后选定一个出价最高的。
前世周广城想把她嫁给当朝首辅、权势逼人的奸臣邵鹰,逼得周瑶紧急训练出一批鸽子,查到了邵大人的两个把柄,以此暗中谈判,历经多番斡旋才免于一嫁。
不过这一世,她已经有了更好的办法。
皓腕轻抬,把茶杯放在桌上,白瓷碰撞,泠然一声轻响。
周瑶站起来飘然下拜:“父亲愿意带阿瑶活动,我自知感激。但又因为我想自请参与选召,进宫为太后祈福,所以这段时间或许需要静心准备。”
祈福?周广城一时疑惑。
周夫人负责理家,对此事更清楚一些:“阿瑶,这次选拔要求三品以上官员的嫡女。”
说完她突然噎了一下,才意识到周瑶已经是嫡女了,又赶紧补充:“而且这次的要求是进奉国寺,条件不比家中,怕阿瑶去了吃苦。”
周瑶无声轻笑。
奉国寺条件可能没有定国将军府那么奢华,但肯定比边关她和老师所住的那间小屋好多了。
何况她是要进宫接近皇家的,又不是去享受生活的。
“阿瑶不怕吃苦,只是父亲和夫人将我从边关带回来,我十分感恩,也想以亲身行动为家族出力。”
周广城当即在心里盘算。
倘若祈福有效,太后身体康健了,那有功的必是整个家族,说不定皇上高兴了还能给他升官,奖励他生了个好女儿。
而至于祈福不利、太后病重的情况,他也可以推说周瑶刚从边关来的,并未养在家中,把责任推到她一人的不详上。
吃苦又担风险的只有周瑶一人,对定国将军府却是百利而无一害。
“那好吧,既然你有此心,便好好准备,到时让夫人带你去参选。”
“不过,如果没有选上的话,还是要跟我出去赴宴的。”
回到自己的院落里,千雪打来热水替小姐洗手,忍不住说:“奴婢愚钝。老爷要带小姐出去社交,说明老爷重视小姐,理应是好事,为什么您要推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