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祥园的开始到现在,他们的所有的故事。
演出当天,五百份全发出去了,一本没剩。
这看起来像个大事件,每一个人都很高兴,每一个人都忘不了。但对于后来的一切,似乎并无影响。他们彼时并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
只除了一件,散场后,有个非常斯文的中年人自己到后台来,递了名片,他们发现竟然是北京一个很有名的艺术沙龙老总,名叫徐子川。
那天李松云和钱薇都来了,毫不避嫌。而当时徐子川还没有离婚。
那天晚上杨钊醉了。
吃完官面上的饭,他们几个又去别的地方续摊。
觥筹交错间,杨钊特别感慨,酸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特别高兴,人生百年,有这么一遭相会,值了。
聂华白他一眼:你活够了,我还没活够,我还等着拍祥园艺术家从艺一百周年纪念大会。
杨钊冷笑:一百年,那会儿说不定相机都淘汰了,光动动眼球就拍了。
有人笑道:现在网上不是流行一种段子,叫什么,九十岁体?
聂华要开车,是当晚唯一一个清醒的人,掰着手指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别人我不清楚,老杨我知道,等他活到九十岁的时候,肯定是叫他起来批评掐架,也掐不动了,叫他吹笛子,也吹不动了,一听说舒义从艺纪念大会,马上叫人扶他起来试试。
杨钊酒品不坏,也没人灌他,自斟自饮,舌头有点大,回敬道:你……呢,肯定是叫你拍祥园一百年,也拍不动了,叫你……拍纪念……李老师大会,也拍不动了,一见你媳妇拿着个……三脚架进来,马上叫人扶你起来……试试。
叶宝生那天兴致也还不错,笑道:不对啊,相机不是淘汰了么,还要三脚架干什么?
杨钊说:这……这你就不懂了,定情信物,姻缘……一线牵……
叶宝生摇头:那也不对啊,找牵线的,该把那天打老杨的醉汉找来,问问他到底是哪个单位的。
这个段子大家乐此不疲。幼莲本来困得靠在叶宝生肩上,一下笑得差点从凳子上翻下去。
聂华也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信口就说:管他哪个单位,他牵的又不是我俩的线,明明是老杨和……
众人没听懂,纷纷问什么。聂华掐断了不答,杨钊癫。众人问了一圈,终于想起来调戏陈舒义不要钱:义哥,义哥,来来,快八一八老杨。
这才发现陈舒义一直没说话。
没怎么喝酒,作手托香腮状,头已经快要滑到桌子下面去了。为了这一场,他绷了太多天了。
聂华赶紧说:累成这样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杨钊站起来,打了个趔趄,赶紧扶着桌子。众人大笑:老杨醉了醉了。
聂华怒道:你最远,一会儿敢吐我车上试试!
陈舒义揉着眼睛说:我最近,去我那凑合算了,别真吐你车上。
聂华顺口就骂:你倒胆子大!
陈舒义笑道:大不了拖地,总比洗车简单呀。
聂华知道自己嘴上把门的今天放假了,握拳敲了敲下巴。
杨钊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醉了。
陈舒义说酒劲没过去,不让他乱动,泡了杯蜂蜜,命令他坐着。又找了一套睡衣牙刷丢给他,自己先去洗澡。
实在是累狠了,没和他客气,出来一句话没有,倒头就睡了。
杨钊倒是清醒了,洗完出来。关了灯,坐在他旁边的床上。
杨钊觉得自己没醉,聂华骂陈舒义胆子大,他听得清清楚楚。
我能把他怎么样。杨钊有点赌气地想,人其实也累得慌,神经却有点病态的兴奋。这人摔我个跟头,手都不抬。
黑暗里,他扭头去看,陈舒义枕着一条胳膊,呼吸沉沉,睡死了。他看不清,并不觉得特别好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睡着的陈舒义和醒着差不多,周身一股冷气,安安静静的,莫名其妙地让人很舒服,很安心。
可陈舒义要是自己愿意呢?
这个想法沾了点邪火。
杨钊伸手去撩陈舒义的头发,从额头眉心,小生勾桥子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顺着耳后滑下去,碰到他头颈后面,突然停住了。
杨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杨钊吐了口气,一手轻轻推着他的头,另一手帮他把枕着的手臂扳正了,放在身前。又坐了一会儿,躺下睡了。
陈舒义在黑暗中睁开眼,复又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