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且喃喃自语:“可你说过,我在何处,你便在何处。”
终是她错付了!
不,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夜已黑透,万家灯火,袅袅炊烟,一转身,家门近在咫尺。那是她呆了三年的地方,本该称之为家,可她觉得终有一日,她会离开。至于是何时,她并不知晓。但此时此刻,她也想离开,跟着那个一脸失望离去的男子,一同离开。不管去往何处,不管未来会遭遇什么,她都可以无所顾忌。
然而,念头也仅止于此。
她还有未尽之事,无法任性妄为。
情之一字,她不配。
杜且迈开沉重的步伐进了沈家,进门处小满和苏比探着小脑袋张望,眼光满是热切。
弃之没有带走苏比,但他不可能不带走小满。
“爷说等他把住处弄好了,我再过去。”小满主动解决杜且的疑问,“大娘子,你不会赶我走吧?”
杜且自然不会,但还是觉得这并非弃之所为。
“留下吧。”
弃之并非只是离开沈家,沈家商舶的出港事宜,他也没再出现过,但平安号的牙人还是有不少人在商舶的货仓清点物货,几乎是平安号内排名前十的牙人都在。
这也让杜且省心不少,也学了不少的东西。
周决的团茶在半个月后全部送抵货仓,牙人一一抽验,并送杜且查验过后,一一封箱送上商舶。
周决对这次的合作,深感幸运,私人送了杜且十片团茶,据说都是他亲自监工,平日都是留着自己饮用,连好友都不曾多赠。
周决的妻子许氏前来拜访,杜且对她点茶的手法十分欣赏,特地与她一番切磋,但还是不如许氏的精湛。
“我这个懒散得很,什么都会一些,但都不精。”杜且输了也不觉得没面子,“都是一些花架子,糊弄人还行,遇到像阿许这样的,我只能败下阵来。”
许氏笑道:“我这也不如那侍茶的女官技艺精湛,糊弄商户还行,文人雅士肯定看不上我的附庸风雅。”
二人相视一笑。
“不知你夫妻二人为何要到泉州营生?茶叶生意,大宋遍地开花,何必千里迢迢,离乡背井。”杜且对周决夫妇的远道而来,还是存了一丝疑惑。
周决不比章以安和郑业,万般无奈才转战他乡,手段用尽。可她对周决并不了解,总要探一探家底,凡是可一可二,却不可三。
许氏坦然道:“我与郎君乃是私定终身,郎君想带我到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而泉州城海上贸易兴盛,茶叶的需求巨大。我二人听说,此地市井十洲人,包容并蓄,必然会有我二人栖身之处。”
杜且露出好奇的表情,“私定终身?怎么会人看不上夫子的才情样貌?”
“大娘子说笑了,乃是家父看不上郎君的出身,不过是茶农出身,空有制茶的手艺而已。但我却执意要嫁他,随他天涯海角也不后悔。”许氏脸上的笑意是不会骗人的,“我与他夫妻五载,终于小有所成,不再四处为家,今日能蒙大娘子青睐,来年我夫妻定不负大娘子,定然会制出更好的团茶,吸引更多的蕃商来此贸易。”
杜且由衷地羡慕,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世俗的眼光总是平庸,唯有自己无悔,才能成就一生携手。
南外宗造办局在所有物货都清点完毕后,才将丝绸、瓷器送上船,并给了杜且一张物货的清单,只要加到公凭后面,不必特别指明是南外宗造办局的物货。而市舶司也不会每件物货都要查验,只要清点数量无误。但沈家的商舶拥有免检之权,市舶司也不会多生事端。
杜且于秋寒遍地,风寒不止时,将清单送往市舶司,市舶司于三日后便将公凭发放,只待祈风大典之日启航出海。
万事皆宜,只待东风。
只是却唯独不见弃之。
有人告诉她,弃之有船,他也要出海,因为沈家的商舶他上不去,只能自立门户,专做瓷器买卖,不再依附于沈家。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便看上沈家的商舶。
但杜且并不在意,若是弃之开口,她不会拒绝他。
然而,祈风大典的前一日,市舶司接获举报,沈家商舶回风号贩私,船上有大量的铜钱,而这些铜钱乃是数月之前因为章以行恶意交易,以致铜钱涌入,沈家私下大量兑换。也就是说,沈家重启商舶,乃是蓄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