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愿意当面道破。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为止。弃之想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
回到沈家时,已近黄昏,日头偏西,风愈发入骨了。
沈家的门前石阶坐着一名女子,身着上好的刺桐缎制成的衣裙,脸上挂着仍然稚气的忧伤。
不是傅家六娘,又是何人。
杜且倒是觉得沈家门前的人多了起来,一个两个都喜欢守着等着。这个坏习惯似乎是从章葳蕤开始的。
章葳蕤是人生地不熟,不敢进门。可傅芸却不是,她是沈家的外孙,出入沈家如自家一般,傅青山和沈氏根本不把她这个掌家大娘子放在眼中。
“稀客。”这话是不假,傅芸很少独自到沈家,一年也就大年节会随父母前来,平日想见也见不到。近日凭凭见到,但仅仅是为了蹴鞠大会,之后不想有太多的瓜葛。
傅芸立刻起身,施了一礼,“表嫂,我有事与你相商。”
杜且示意她进去再说,傅芸却一步不动,“舅母禁止傅家的人进沈家,表嫂难道不知道?”
杜且确实不知道,她与罗氏各忙各的,打见面都很困难。中秋时罗氏回来,日日盯着她,想见不到都难。可如今却是想见都难。可见,能不能见取决于罗氏。很显然,罗氏对杜且处理傅家的纠纷并不满意,决定亲自动手,而这一过程并不需要与杜且商谈,也就没有见面的必要。
但禁止傅家人出入这件事,罗氏却没有让人知会她这个掌家大娘子。孰不知,是忘了,还是有意为之。
杜且还是把傅芸带进沈家。
罗氏在家,但并没有出言驱赶傅芸,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离开。
杜且命人上了两杯丁香熟饮,“先暖暖身子。”
傅芸把茶盏置于掌心,反复摩娑取暖,“你能不能放过傅家,放过隆祥庄?”
杜且挑眉,“六娘可能找错人了。方才你见的那人,才是你该求之人。我对傅家、对隆祥庄,什么都没做。相反,是我帮了你傅家,帮了你隆祥庄。若是没有人为刺桐缎正名,隆祥庄至今仍被孟祥庄打压。”
傅芸抬起头,眸光坚定,“不,就是你。弃之说,若非傅家对不起你,他也不会赶尽杀绝。如今他单方面提出解除契约,衙门还未处理,可他根本不管隆祥庄,其他牙号也不敢插手,父亲只能自己处理。”
这些事情杜且是知道的,但她并没有觉得弃之做错。若非傅青山欺人太甚,事情也不会到如此田地。自弃之提出解除契约后,不少蕃商向隆祥庄提出退货和解除预购的协议,而有些人预付的订金还未给,也就不给了,只当预先购入之事从来没有过。因此,从无人问津到抢购一空,再到排队退货,隆祥庄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几许沉浮,几许兴衰,终成空。
“父亲已经病倒了,眼下隆祥庄的所有事务都是我与大嫂商量着处理。可如此局面,并非我所能面对。”
傅芸咬了咬牙,扑通跪在地上,“表嫂,请看在沈傅两家多年交情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放我傅家一条生路!”
杜且往后退了一步,“我帮了你,反倒说是我害了你。六娘,你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让你进门,不是让你诋毁我!你来求我,根本没有用,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也不想说你傅家做了什么,你是否能处理隆祥庄的事务,那是你的事情。”
“既然如此,还有一事,表嫂一定能帮上忙!”傅芸生怕杜且不让她说,急急忙忙地出口道:“回风号出海贸易,我隆祥庄要三个舱位,我兄长与陈三同行,共保回风号顺风。”
杜且看着她,露出一记冷漠至极的笑意,裹着穿堂而过的秋风,让人不寒而栗。
“春桃,送客。”
傅芸跪着不起,“表嫂这是同意了?”
“送客。”杜且的语气愈发不耐。
“表嫂若是不同意,我就跪这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