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瀚看了眼操作屏上的坐标，再通过窗户往下看了两眼，确认地方没错，就开始调低飞行器速度，慢慢朝目标位置靠近。完了他才转过头，朝后头的安正初道：“安安，到了。”

        双眼盯着窗外的安正初头也不回：“哦。”

        秦瀚见他半天都不回头，只得默默收回目光，开始准备降落。

        没多会儿，飞行器落在了某座光秃秃的山崖，离峭壁悬崖不到两百米。

        “安安你先呆在飞行器里，这飞行器改装过，普通凶兽都打不穿。”

        “……”

        秦瀚悻悻然，摁开飞行器大门——

        “你去哪？”

        秦瀚惊喜回头：“安安？”不生气了？

        安正初皱着眉头看他：“你去哪儿？”

        秦瀚恍悟，忙解释：“我先出去巡一遍，确保附近安全。”

        “你不是说这星球的凶兽都被你们消灭了吗？”

        秦瀚无辜地看着他：“凶兽是没有，小动物还是有的。”当然，对他而言是小动物。

        安正初一愣，登时明白过来，轻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搭理他。

        秦瀚摸摸鼻子，再次叮嘱：“你先别出去，等我回来再说。”见安正初继续不说话，无奈地摇摇头，率先跳下飞行器。

        一跳出去，秦瀚反手就将飞行器的大门关上，看看左右，纵身一跃，瞬间跳出几米远。

        飞行器大门一关，安正初的视线立马转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再一眨眼，秦瀚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他瞪大眼睛。这、这……这就是基因进化的效果？

        不怪他孤陋寡闻，这四年，他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再不济就是随着骆教授他们参与各种文化项目，接触的人都是体能相当的——即便有高手在侧，以他所在的环境，也是无从得见。

        以前曾见过秦瀚动手，可他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事后看网上的视频，也只让人觉得他力气大，完全不如这次震撼，安正初自然是吓了一跳。

        可惜，秦瀚已经不见人影了，待会……唔，等他气消了再问问。

        从视野开阔的飞行器窗口望去，这处悬崖全是光秃秃的巨大岩石，石缝间生长着些许褐色的、枝丫类似藤条的灌木，除此之外，视野之内，只有碎石泥块。

        当然，更远处诡秘的黑色山林和连绵的山头，就不必赘述。

        荒郊野外，又是陌生地方。知道秦瀚能力很高是一回事，他从来没有见过或者感受过，对此自然是没有任何概念，再加上秦瀚独自一人，被留在飞行器里的他忍不住就开始担心。

        安正初趴在窗上四处张望、不停扫视，完全不知道秦瀚会从那个方向回来。

        他感觉等了很久，低头一看，终端显示的时间告诉他，其实只过去了不到三分钟。

        按捺下焦急担忧的情绪，安正初再次将目光移到外面。

        在他第三次看时间，发现已经过去十分钟后，他抬手就想点开终端——

        “砰！”

        一道黑影砸到地上，荡出一片轻尘。

        安正初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秦瀚的身影紧随其后落在飞行器旁边，恰好对上他睁大的双眼。

        秦瀚勾唇，随手打开飞行器大门：“吓到你了？出来吧。”

        安正初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确认他身上丝毫无损后，站起来，径自越过他走下飞行器。

        秦瀚：……

        巴巴得跟在安正初身后，他苦着脸讨饶：“安安，宝贝，原谅我好不好？我下回不敢了。”

        安正初脚步一顿，回头瞪他：“你还想有下回？！”

        秦瀚连忙摇头：“不不不，没有了！没有下回了！”

        安正初重重一哼，继续往刚才摔落地上的黑影走去。尘土散去后，他已经看清楚，那是一只圆滚滚的四足兽。毛发不多，虽浑身沾满泥土，也能看出皮肤是粉红带黑斑。有点像……

        猪？

        不过这玩意看起来比地球上的猪大上一倍不止。

        他看了眼跟上来的秦瀚。

        秦瀚挑眉：“怎么了？”

        除了不解，没有任何制止的意图。安正初放心了。这说明那只四足兽不足为患。

        他再次抬脚，凑上前查看。

        “这是绯貘，除了壮了点，没什么攻击力，肉质软嫩，平日里大伙都喜欢打两只回去打牙祭。”

        “……”安正初忍了忍，忍不住好奇心，“飞貘？它会飞？”

        “……不是。”秦瀚轻咳，“是绯红的绯，这种貘一出生就是这么粉粉的，平时走路也是慢吞吞，又是植食性动物，他们就给瞎取了个文艺一点的名字。”

        安正初黑线，对上秦瀚期待的神情，他头一扭，凑到绯貘边上，然后好奇地伸手，戳了戳。

        有弹性的，甚至还有余温。

        他一惊，急忙后退：“……还活着？”

        秦瀚轻笑，弯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略厚的片状物。只见他手指不知怎的动了几下，那玩意就变成一把半臂长的匕首。

        安正初惊奇地看看匕首，再看看他的靴子：“……不臭吗？”

        秦瀚：……

        揉了揉他脑袋，秦瀚将他往后略推了推，再走近绯貘前，随手一划。

        “嗞——”地一声，鲜血喷溅而出，绯貘已然身首异处。

        安正初唬了一跳，再看，只见匕首光影晃动，秦瀚已经开始给那只绯貘剥皮了。

        “……不洗一洗？”

        “这里离水源很远，洗不了。”秦瀚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剥皮，“待会处理好了，用我们带来的水冲一冲就好。而且，这绯貘的肉，如果不带点血水的话会很臭。”

        安正初凑过去闻了闻：“好像不怎么觉得？”

        秦瀚边干活边回答：“味道都在肉里呢。待会一烤，你就能闻到了。”

        聊了这么几句，安正初已经忘了自己在生气，他皱皱鼻子：“我带了厨具和调料，可以做别的菜色。”他来到这里几天，天天都吃烤肉、煎肉、炸肉，吃得他都腻歪了。他朝山下林子望去，“林子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植物，不拘什么味道口感，我看看怎么搭。”

        秦瀚顿了顿，看他一眼，语带歉意：“这里是没有开发的星球，不同物种不能随意混在一起食用。”

        安正初点头：“我知道胡乱搭配会有问题，但是，你们在这里驻扎了这么多年，没有挑一些试验试验？”

        秦瀚将那只绯貘剥完皮，头也不抬道：“有是有，但那帮大老粗都不是什么正经研究人员，啥都不懂只会瞎试验，每回都把人送进医疗室，我就不许他们再胡乱捣鼓了。”

        安正初：……

        “怎么不请一些专业人士过来实验？”

        秦瀚耸肩：“西域边境星平和下来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以往是顾不上，最近几年也是请过几回，最长的只待了六个月，最短的一个月都忍不下去，天天嚷着要离开，军需船一来就逃命似的跑了。”

        说完，他单手提起剥了皮的、几乎与他等高的、比他粗了近三倍的绯貘，另一手将剥下来的皮子血肉朝上铺在地上，再顺势将绯貘扔上去，唰唰几下，跟削豆腐似的把绯貘四肢切了下来。

        即便知道秦瀚的体能很流弊，眼前一幕依然让安正初咽了口口水，顿了顿，他才反应过来秦瀚说的什么，不敢置信道：“……有这么可怕吗？”他知道这边的饮食单一，生活无趣，但……“研究人员应该都会比较能静得下心，不至于一年都待不住吧？”

        秦瀚站直身体，甩了甩手上沾染的血水，看着他：“这些研究并不能让他们赚取功勋，也不能给他们带来荣誉，顶多就是薪资比别处高一点，对于习惯了便利生活、交通以及娱乐的人来说，这里太闷了，那点薪资，并不足以弥补这些缺憾。”而他，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花费太多，保障将士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安正初懂了，挠了挠腮：“也是，面对的是难以灭绝的凶兽，安全、医疗方面的投入才是最重要的。”

        等等，医疗——

        “安安，你到这里六天了，有什么感受？”

        秦瀚的话将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东西压了下去，安正初回神，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登时开始咬牙：“你还有脸问！我到了这里六天，你让我出过门了吗？！”

        他这是第一回 过来边境星，秦瀚不放心，特地飞回来接他。

        因为临近边境星凶兽的狂躁期，他是掐着时间点回来的。如无意外，军用飞船只会在卫星城停靠一天做物资交接和人事更迭，然后就会再次起飞。

        秦瀚抵达的第一晚，与家人共进晚餐并叙旧，第二天陪安正初领了学位证书，俩人就直接前往卫星城。

        俩人是久别重逢，即便只有短短一天时间，也少不了亲热。只是安正初没想到会遇到乔治表白，还被秦瀚撞个正着……反正最后，他是被秦瀚抱着登上飞船的。

        但在飞船上，秦瀚作为最高长官，需要监管着偌大的飞船，大部分时间都还是正儿八经的。

        所以安正初除了晚上会被压——咳咳咳，其余时间还是颇为轻松，或是看书，或是四处晃晃，每日还有精力到体能室调最低档位锻炼一番。

        如此，即便军用飞船的速度快，也走了足足大半个月，俩人也是黏糊了大半个月。

        以后就能跟秦瀚在一起，学位也修到手了，再无烦恼的安正初就等着着陆后好好儿适应边境星的生活了——结果，他只在刚落地的时候跟秦瀚的护卫军打了个招呼，转头就被这厮扛着扔进他在营地的住处。

        再然后，就是六天足不出户、没羞没臊的日子……他差点以为自己要精尽人亡来着……

        气得他将秦瀚摁住狠狠揍了一顿——当然，以他的战力，估摸着还是秦瀚故意让自己得逞的。

        安正初气得不行，揍完不算，还甩脸色不理人。

        秦瀚又是求饶又是哄的，都没能得他一个好脸，想了想，就提出带他出来野餐。

        安正初眼前一亮，可又不想原谅他，干脆就默不作声了。

        秦瀚自然懂，利索地起身去取飞行器，顺便收拾出门要用的东西。

        得益于高科技时代的高科技产品，即便被折腾了几天，安正初的身体除了酸软些，并没有别的问题。听说能出去晃晃，他立马来精神了，趁着秦瀚去取飞行器，捣鼓了一大堆厨具调料，完了颐指气使地让他搬上去，再然后，就有了开始的那一幕。

        对上他忿忿的神情，秦瀚干笑一声，赶紧将话题扯回来：“宝贝，我说的是饮食。”

        安正初一愣，仔细回忆了下过去几天、仅有的清明时间里所看到的、所食用的东西，迟疑地道：“肉？”

        秦瀚点头，也不说什么，转头走向边上。

        安正初亦步亦趋跟上去：“不要打哑谜呀，快说！”

        秦瀚走到一株黑漆漆的灌木面前，伸掌随手一砍，“啪嚓”一声脆响，比成人臂粗的主枝干应声而断。

        安正初咋舌，见秦瀚抓着灌木的主干就要往回拖，忍不住跟在后头伸手，试着折了折其中一根枝丫——

        枝丫弯出一个小弧度，他就再也压不下去了，更别提折断。

        “……我有这么弱吗？我的体能好歹也是正常人水准！”安正初已经四年没有感受过这种……憋屈了。

        秦瀚回头，看清楚他的举动后登时失笑：“这是这星球的特产黑钢蔓，无毒，但是特别坚硬结实，拿来烧能烧很久，就是不好弄，你的体能……唔，未成熟的黑钢蔓应该可以折断。”

        安正初撇嘴：“行吧——”诶，等等。想起某个可能，他眼前一亮，“既然无毒，还能拿来烤肉，是不是能考虑调味或者食用？”

        “你折都折不断呢，还想入菜？”秦瀚无语，“而且，我们早就试过了，这玩意没有什么味道，干巴巴还带着涩味，吃不了。”

        “……行吧，那你就自个儿弄了。”

        “放心，别的我不会，烧烤却是常做的，你等着吃就好了。”秦瀚回头继续走，回到刚才处理绯貘的地方，示意跟在后头的安正初找个地方坐好，然后他直接挑了块岩石区，将黑钢蔓折成适合烧的长短，点上火，再钻进飞行器将他们带来的水、调料、烧烤工具什么的都拿出来。

        在绯貘的腿肉上划刀，抹盐，架到火上开烤，偶尔翻面，让肉块受热均匀。

        秦瀚做的轻车熟路，安正初完全插不上手，只好乖乖坐到边上等着吃。

        不多会儿，香喷喷、带着些许……类似臭豆腐味儿的烤肉就出炉了。

        安正初将烤盘刀具拿过来，将腿肉片成手指厚、巴掌大的肉块，再将叉子递给秦瀚，完了自己拿着叉子美滋滋地开始吃自家伴侣亲手烤的绯貘肉。

        “这个绯貘肉好吃，一点都没有你说的臭味儿。”

        秦瀚勾唇：“喜欢就好，有些人就感觉这种味儿特臭，吃不下去。”

        安正初朝他笑笑，低头继续吃。他现在的食量比起当初已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他还跟秦瀚咳咳咳运动了一上午，早就饿得不行了，即便吃了好几天烤肉，这回再吃这个绯貘，依然觉得美味不已。

        秦瀚专注地看着他吃。

        安正初啃了两口，发现他没开动，咽下肉，努努嘴：“看我干什么，吃呀。”

        秦瀚点头，低头叉起一块肉，两三口塞进嘴，边嚼边含糊不清道：“安安，你是不是吃不惯烤肉？想不想念别的菜色？你再忍忍，下一班补给船在三个月后出发，到时你可以跟着一起走。”

        安正初正要往烤盘里叉肉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秦瀚盯着烤盘上的肉，仿佛在挑选下一块目标，口中不经意般道：“边境星菜色单一，你不习惯这边的饮食很正常。下回军需船出航，你可以——”

        “啪——啪嗒！”

        摔在烤盘边沿的叉子反弹出去，掉落到岩石地面上。

        秦瀚的视线从那支叉子上移开，慢慢回到安正初脸上。

        安正初铁青着脸瞪他：“你什么意思？”

        秦瀚定定地看了他半晌，苦笑：“安安，这里的条件太苦了——”

        “比我在地球的时候还苦吗？”安正初打断他的话，“比我在孤儿院的时候还苦吗？”

        “这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