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军飞艇只有七艘,有五艘飞艇因为各种原因没能穿过蒙军的营地,陷入营中。落地之后,飞卒们无一例外都选择了自爆。另两艘飞艇投空了吊篮中的火器之后,穿过了蒙军的营帐,按预定安排随着气流盘旋上升,他们需要在燃料耗尽前,在空中找寻合适的风向返程。
飞艇重点投掷的区域在蒙军中军帐周围和后营粮仓,中军损失惨重,主帅带孙也被炸死,粮仓被烧,后营一片火海。虽然其它各处营寨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攻击,但这种空中袭击是蒙军前所未见的,顿时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当中,忠义军地面部队突遭袭之下,前营也几乎全军崩盘。
好在军中都元帅杜丰很快接过了指挥权,指派蒙军各营来援。另一方面,失去了天空中的支援,忠义军的地面部队攻势顿时弱了下来,双方再次陷入混战,忠义军士气高昂,而蒙军一方尽管损伤无数,但兵力依然占优,鏖战一夜双方没有分出胜负。
黎明到来之时,城头观战一夜的许岸下令退兵。
当莱州城头鸣金之声响起,作战双方也都各自松了一口气,此番恶战忠义军损失不大,退兵之时依旧能稳住阵脚,依次缓缓后退。蒙军兵力虽依然占优,但经此一战不仅损失惨重而且已然胆寒,他们时刻担心天空飞艇再次出现,不敢派兵追击,使得忠义军主力从容退回莱州。
许岸此刻并不知道蒙军主帅被炸死,粮仓虽然被飞艇抛下的火油弹点燃,但具体给蒙军造成多少损失也并不清楚。战后蒙军营中高度戒备不敢攻城,忠义军也俨然戒备,只是不断派出斥候探查消息。
不断有消息传来,有的消息说蒙军主帅郡王带孙在夜袭中战死,莱州城中众将一时间欣喜若狂,但没过多久又后斥候发现蒙军正在备战,很可能再度攻城。各种消息满天飞,忠义军诸将一时也分不清真假。
飞艇队已经无法再战,有一艘没飞到莱州城便燃料耗尽,好在飞艇落下时吊篮中士卒没有受伤,许岸吩咐工匠与飞卒重新检讨作战经验,对飞艇作战做出改进。
战后第五日夜,许岸正在州衙与众将商议,叶七急急从城头赶来,把最新的消息传递给每一个人:“蒙鞑宵遁!”
蒙军果然开始分批退兵,这也能算是意料中的事。夜袭无论如何都给蒙军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如今蒙军兵力虽然还有不少优势,但已不那么明显,困在莱州城下不能战不能守,缚手缚脚,除了及早撤离,还能有什么办法?
许岸也明白此刻不能再次冒险,城中的幕僚和将领却没有许岸的冷静。夜袭成功,大捷在即,没有人还能忍得住心中压抑已久的兴奋,环顾左右,都是一张张蠢蠢欲动的脸。
“统制,现在怎么办?”国安用勉强收拾住心中的狂喜,向许岸询问道。
夜袭一战大捷,将蒙军逼得退兵,能有这样的胜果,许岸这位主帅的运筹之力,在一众将领和幕僚当中如日中天,包括国安用在内的将领们都不敢主动向他提出建议,只敢等待征询和命令。
“之前是怎么定的?”许岸转问国安用。
国安用兴奋得搓了搓手,立刻回答:“一旦蒙鞑撤离,无论夜中撤退,或是白日退兵,咱们都必须出兵追击,不能让他们能够安然返回青州。只有给予蒙鞑足够的打击,才能让青州李使节受到的压力小一些。”国安用向许岸微微躬了躬腰:“就不知道统制打算派谁去了。”
“统制,末将愿往!”七八个将领异口同声,然后互相之间怒目而视。这是立功的良机,与蒙鞑正面作战是一回事,痛打落水狗又是另外一回事。手上多出个俘斩千人的战果,日后在军中的地位岂会相同?上回桑河之战,牛大便在追击中阵斩王珍,如今的地位稳固,升到统领是迟早的事。
许岸心中却还是如履薄冰,已经锁定胜局的情况下突然被翻盘的战例太多了,纵然蒙军的撤离是榜上钉钉,确凿无疑,可只要青州之战没有结束,蒙军未退出山东,这一场发生在莱州的会战就还有被蒙军反败为胜的可能。
“何时出兵为好?”许岸问道。
“最合适的时间是在天亮前,四更前后出城,天亮攻击他们的营寨,这样不必担心埋伏。而且退兵的时候必定折腾了一夜,蒙鞑正是人困马乏,追逐他们的骑兵也不必担心反扑。”
许岸依然冲着国安用问道:“时间上可来得及?”
“蒙鞑有辎重器械,走不了多快,完全来得及。”
许岸点点头问道:“还有么?”
一旁叶七补充道:“蒙军若是退兵,便会放弃潍州和密州,现在这两城蒙军的粮草和士气,不足以让他们再坐守。咱们可出兵夺城。”
许岸的视线在帐中绕了一圈,居养体,移养气,如今气度更胜从前,将领们都摄于他的威势,纷纷垂下头去,无人敢与许岸直面相向。
停了片刻,许岸方才打破突然而来的静默:“蒙军毕竟兵多,我军出奇谋夜袭一战而成,但奇谋不可持,更不能指望他们在撤退的安排上会有多少漏洞,还要提防他们在退兵的时候设下陷阱。所以出兵追击可以,但要步步为营,不可贪功,至于何人追击蒙军,何人去取密州、潍州,听候统一指派。”
众将笑意收敛,无不悚然,向许岸恭声道:“末将遵命!”
莱州形势一片大好,可青州的李全已经坚持不住了。蒙军无数次派人来城中说降,李全麾下的归正人将领都劝说李全,既然朝廷不把咱们当自己人,不如就投降了蒙军,可麾下以田世荣为首的南方将领拒绝投降。
围城大半年来,李全历经大小百余战,在粮草断绝,形势危急的时候不断向朝廷求援,而朝廷不但没发兵救援,反而一直在策划趁此机会派兵去夺回楚州。不久前朝廷已经将原先亲李全的淮东制置史徐晞稷撤换,换为对李全采取强硬姿态的刘琸。桑河之战后,朝廷停止了原有攻取楚州的计划,对山东战事改为观望的态度,又再一次将刘琸换为姚翀,可依然没有派兵来援青州。
杨妙真在楚州集结兵马号称五万,北上支援李全,在沂州附近与蒙军先锋元帅肖乃台部相遇,双方隔着沂水相持。
杨妙真兵力稍多,但此间忠义军精锐太少,招来的各个部队又是各自为战,指挥统属号令不一,而肖乃台虽然兵力不足,但全都是蒙军精锐。沂水畔两军决战,杨秒真的忠义军只支持不到一个时辰便全军大溃,败兵退回楚州。
这一日,青州城外蒙军又一次开始攻城,鼓声响彻天地,城头传来守军士卒惊惶的喊声。
青州的守军只剩下不到五千人,李全心灰意冷,站在帅府桌案之前,如中雷击一般身子摇摇欲坠。便在此时,一人浑身浴血,匆匆滚入大门,正是大将田世荣,他惨叫道:“节使,鞑子已经快要杀进城了!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李福与王文亮互望一眼,都是默然无语,李全则是软倒椅上,脸上满布迷茫,口中似在不停倾诉什么。其余众将或目瞪口呆,或满心惊诧,全都不知如何是好。
田世荣冲了过来,抓住李全的肩膀,呐喊道:“节使!该怎么办?想想办法啊!”
李全呆若木鸡,他没有回答田世荣的问话,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办。城内原有军民数十余万人,被围困大半年之后,仅剩数千人。此时粮草亦尽,牛马亦食尽,还能有什么办法。彭义斌一败涂地,自己与朝廷斗得两败俱伤,忠义军终究还是要灭亡么?
“降了吧!”李福面露苦笑,“三哥,咱们尽力了!没人来救咱们了。朝廷见死不救,盱眙的那几个混球巴不得看咱们的笑话。”
田世荣还在不停给几人打气:“许岸在桑河胜了,此刻正在莱州解围,咱们多坚持几日,许岸、国安用的援兵就该到了。”
“许岸?哈哈!”李全也苦笑道:“带孙带甲五万,许安、国安用岂能抵挡得了,现在莱州城说不定都被攻破了。指望着许岸,还不如咱们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