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结阵的士兵一阵纷乱,严实猛地站起来,喝道:“怎么回事?”
一个将领高声道:“总管,忠义军杀进来了!”
彭义斌精神为之一振,人也站了起来,远远看去,只见几十个忠义军士兵杀入了进来。他心中一沉,严实在山上至少有七八百名步卒,这几十个人杀来无疑是送死。
严实显然也已发现,冷笑道:“副总管,你还不要高兴太早!仅凭这些人救不了你!”
他话音刚落,一匹战马越过结阵的步卒冲到近前。
“副总管在哪里,副总管!”
那是左军统领齐常松的声音,齐常松兵法谋略一般,作战却是勇猛异常。彭义斌心中不由燃起一丝希望。
可冲杀到此处,齐常松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的马匹身披数创,已经坚持不住,“咴律律!”一声,垮了下去,从马上摔下来的齐常松一个滚翻,便从地上起来,手中战刀顺势从腰间挥出,刀光如匹练,将一个冲上来的敌兵砍倒,其他人看他威势不由同时一震。
严实冷声吩咐:“薛胜,用枪阵杀了他,其他人围住彭义斌!”
齐常松大吼一声,扑了过来。十多个士兵各举长枪上前,这些人都是严实的亲卫,武艺自然是不弱,可在齐常松不顾生死的冲击下,十几个枪兵依然没能将他拦住,被他冲了进来。
大石旁至少还有五十个士兵,远处结阵的数百士兵还在抵挡着前方杀上山的忠义军,这时又一支几十人的忠义军杀上山来,加入了战团。
山下这么多兵马,没有理由拦不住这些忠义军,必然有人想让这些忠义军上来与自己这一部同归于尽。
严实徒然一惊,心中暗忖:“会是谁?孛里海?史天泽?肖乃台?”
他眉间紧锁,心中寒意阵阵,如同落入一个冰窖似的。
齐常松已经看见彭义斌了,脸上露出欣喜,大声道:“副总管在这里!”声音穿云裂石,彭义斌却看到,两个士兵悄无声息杀到了他的后方,连忙大喝:“小心!”
齐常松只见彭义斌对着自己大声喊叫,可还没听清说的是什么,两柄长枪已一左一右扎进了他的身体。彭义斌一阵气结,心如刀绞,叫道:“小齐!”
齐常松却背后中枪,被两枪贯穿,口鼻汩汩流出血来,看着远处的彭义斌,勉强向前迈了两步,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那两个士兵出枪刺死了齐常松,枪还没从他身体中抽出,忽然从远处飞来一箭,贯穿了一个士兵的后脑。另一个士兵刚刚转头,一匹战马如疾风一般掠了过来,马上骑将一枪刺出,这一枪刺得又快又准,那士兵的枪还没拔出齐常松的身体,便被一枪刺中前心。那骑将马不停蹄,枪又反抽了回去,在那个士兵身上留下一个大血洞。
这是右军统制赵邦永,他快马杀入人群,几十个士兵同时围了过来,赵邦永长枪抖起,枪风扫过,几个士兵中枪倒地。
他的马也被几条长枪刺中,眼见已经是不行了,他人已经从马上飞起,长枪又是一卷,将冲上来的一个将领一枪搠穿。
他还来不及抽回长枪,一柄长矛已经斜刺而来,眼看就要刺中赵邦永,忽然一片刀光掠起,那使矛的将领一怔,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刀锋已经划过他的咽喉,将他的喉管一斩而断。
那将领嘴里发出几声怪异的叫声,喉头处冒出血红的泡沫,倒了下来。
赵邦永这一出手,如电光石火连斩数个将士,严实喝道:“薛胜,你带人上!”
赵邦永也已经看见了彭义斌,他脚下不停,大声喝道:“副总管放心,弟兄们在山下鏖战,即刻……”
他话没说完,已经被一个将领一枪刺中小腹,顿时软软跪坐下来,另一个士兵大喊着冲过举起长刀便要斩下他的首级,委顿在地的赵邦永忽然一抬头,手中刀已经从下往上刺入那人的咽喉,那士兵双手举刀却砍不下去,仰天倒下。
此刻那个使枪的将领正准备将长枪抽出,可赵邦永却知道,这一枪抽出他必定流血而亡,他低吼一声,反而抓住枪杆向前几步,枪杆在他身体中穿行,他一刀斩断了那将领的咽喉。将领头一歪,不可置信得看着赵邦永倒了下去。
此刻赵邦永再也支持不住,伏在地上,双手撑住不断喘息,腹中鲜血淋漓,但周边将士都惧他威势,也不敢上前。
彭义斌看着自己的下属一个一个死去,虎目擒泪,心在滴血,这赵邦永原是楚州淮东制置司的大将,彭义斌见他有勇有谋,便向许国申请将赵邦永调入自己的帐下,这赵邦永也有恢复中原之志,虽然入彭义斌麾下不久,但一直忠心耿耿。自己若没将他调来,也许他也不至于身死此处吧。
赵邦永抬起头,脸上已经尽是狰狞之色,指着严实大声道:“严实!来个人,补我一刀,给我个痛快!”
严实上前几步对着跪倒在地的赵邦永行了一礼,道:“赵统制有勇有谋,严某人佩服。”
赵邦永此刻痛苦万分,已经说不出话来。严实取出一柄黑色的佩刀,吩咐身边的薛胜道:“此乃彭副总管的佩刀,让赵统制死在此刀下,也算死得其所,不枉此生了。”
薛胜领命,双手接过佩刀,向赵邦永走去,彭义斌不忍相看,闭上了眼睛。薛胜拔刀,刀光一闪而过,赵邦永人头飞起,扬起血雾,没有头的躯体只是晃了晃就倒了下去。
火已经熄灭,浓烟也越来越稀,远处冲上山的忠义军将士人数越来越少,最终全部覆灭。
山下的喊杀声渐渐减弱,最终也听不见了,奇迹没有发生,彭义斌的忠义军在此战中几乎全军覆灭。
孛里海骑着马缓缓上山,沿途的尸体让人看得令人触目惊心。
严实拍马迎了上去,与孛里海对视,没有说话,孛里海叹了口气,摇摇头:“烟火太大无法阻挡他们上山。”
“是谁?”严实的声音很冷,几乎一时冲动,冒出要拉着彭义斌一同杀出重围的想法,恨恨道:“我冒险助你,才有此大胜,究竟是谁想对付我?”
孛里海脸上略显无奈,“你放心,没人想对付你,我的承诺不变,彭义斌如何?”
“不愿归降!”
孛里海抬头看看天:“忠义军全军覆灭,咱们已经立下了不世之功,他即然不愿归降,就斩了吧!”
......
残阳如血,彭义斌立于五马山之巅,面朝南方遥遥一拜,回身道:“拿我的刀来!”
薛胜转头看着严实,严实点点头,薛胜双手将彭义斌的佩刀递上,彭义斌接过佩刀,刀上还残留着血迹,那是赵邦永的血。彭义斌扬手而起,佩刀的利刃准确无误地切入他自己的咽喉,而后一挫一扯,喉间血脉应声而断。
喉口扬起数尺高的血雾,将山石染得鲜红,叱咤一时的名将,尽了自己对大宋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