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秋了，几片枫叶斜斜地飘下来，正落在许岸的身前。他站住了，仰起头看了看抱犊寨山巅的那一片枫林。现在这片枫林仍是枝繁叶茂，装点了漫山秋景瑰丽，但他也知道，过不了几日，这一片火红将逐渐萧疏，化作尘泥。

许岸站在白虎节堂之外，不禁有些感叹，忠义军便如这片枫林，数月前还兵强马壮，那时有谁会知道如今忠义军已经是分崩离析。

一个多月前，彭义斌率领六万五千忠义军主力在真定以南的赞皇与蒙古联军决战，激战正酣，部将严实反戈一击，联合蒙军将彭义斌击败。彭义斌兵退五马山，焚山以拒敌，但最终被蒙军擒获。

蒙军邸报中记载，严实劝他投降，彭义斌厉声道：“某大宋臣子，且河北、山东皆宋民，义斌岂为它人属耶！”说罢自刎，从容就义！

忠义军各部被击溃，王义深无奈带残兵退回东平府。齐常松与赵邦永率兵奔赴五马山救援彭义斌，并在五马山被蒙军伏击，全军覆灭。

蒙军主帅孛里海名声大振，一跃成为名将。他一面派史天泽回真定继续围堵武仙。一面亲自带领肖乃台、严实、何实各部南下，去收复磁、洺、邢三州。

一个多月来，忠义军覆灭，彭义斌身亡的消息就像秋后草原上的野火，瞬间就传遍了神州大地。正在西北用兵的孛鲁接到河北发来的捷报，狂笑了许久，知道此战已尽全功。接着下令，严实官复原职，并让孛里海节制河北境内所有兵马，去收复河北、山东各地被忠义军占领的州城。

消息传到西夏，端颜公主彻夜未眠，嵬名世杰扼腕叹息，西夏皇帝李德旺当场摔碎了酒杯。

好似连锁反应，金国巩州元帅田瑞，听闻彭义斌覆灭，深感蒙军强大，而金国大势已去，便举兵造反，投降蒙古。金国西北主帅完颜合达举兵讨伐，金国的西北局势由此开始败坏，陷入内乱之中。

而彭义斌身亡的消息传到青州，李全又惊又喜。惊的是，蒙军若继续南下收复大名府、东平府、济南府之后，下一步肯定就是要拿下整个淮河北岸，他的地盘也将直面蒙军的铁蹄。

喜的是彭义斌败亡之后，从此忠义军中他李全一家独大，再也没有人能与他抗衡，他也又一次坐稳了这忠义军第一把交椅。

不仅如此，彭义斌败亡之后，原先彭义斌麾下那些兵马战将没有任何一人可以独当一面继承彭义斌的政治和军事资源，而他李全名义上是忠义军都统制，各军统制从此便要听从他的调遣。而且，彭义斌在河北、山东打下来的那些州城，他便可合法的接收。盱眙四将从此没了靠山，只能死心塌地的听命于他。

李全立即派出使者赴大名府去见张士显，赴东平府见王义深，去游说这两个彭义斌麾下最有实力的统制听从他的号令。又派出使者带五百两黄金赴盱眙见时青，表示不计前嫌，让时青重新归附于他。

时青见彭义斌已经败亡，知道从此没了靠山，便答应归附了李全，并听从李全的命令率军移驻淮阴。

扬州的赵范、赵葵兄弟更是愁眉不展，明白原先这大好形势已经败坏，如此下去李全的势力更难以遏制。两人便开始安排沿江防务，训练战卒。

南宋朝廷仍然还在为济王身死之事口诛笔伐，彭义斌北伐兵败被杀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震动。只是史弥远知道楚州已经完全被李全控制，原先用彭义斌与李全互相制约的平衡已经被打破，李全恐怕真得会尾大不掉了。

许岸站在堂外远眺山林，心中感慨万千，武仙的亲兵见状也停住脚步，躬身道：“许统制，请进去吧，恒山公已等候多时了。”

许岸转过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道：“走吧。”

走进大堂，见武仙一身戎装，站立在案前，前些日子忠义军战败的消息传来，武仙惶惶不可终日，今日却有些意气奋发，估计是有好消息。

武仙在彭义斌身亡之后恢复了恒山公的称号，他投靠忠义军是因为彭义斌，即然彭义斌已经身亡，他不可能去归附名义上的忠义军都统制李全，便重新打起了大金恒山公的旗号。

堂内除了武仙以及其从弟武振之外，还有一人，许岸认得，此人是武仙的首席幕僚程其右，当初武仙兵变之时，正是程其右与忠义军在沟通联络。许岸来抱犊寨后并没有见过他，不料却在这时候相见。

武仙见到许岸进来，声若洪钟道：“横舟，程先生刚从真定府回来，有些事，咱们一同商议。”说罢转头冲着程其右扬了扬下巴：“你把真定的虚实都说说吧！”

“诺！”程其右躬身一礼，转头来冲着许岸一拱手，“许统制别来无恙。”

许岸微笑拱了拱手。

程其右朗声道：“前些天史天泽已回师真定。石天禄上回夜袭抱犊寨兵败，遭到孛里海训斥，又错过赞皇之战没有捞到功劳，心中不忿，便怂恿史天泽，请求领兵来取抱犊寨，史天泽也已经答应，过几日便要发兵。”

许岸闻言看了武仙一眼，心想如果是这个消息武仙怎么会喜形于色，问道：“还有其它消息？”

“不瞒许统制。”程其右捋了捋胡须：“咱们在真定也布了暗桩，有真定的大将要反正，可为内应，此次蒙军发兵来袭，便是良机。”

“什么人？”

程其右略微一犹豫，看了一眼武仙，武仙皱眉道：“横舟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程其右应道：“孛里海麾下大将萧少英也与史天泽一同回师真定，他旧日与严实有仇，严实降忠义军后他侵占了严实的田产，并杀了严实的族人。此次五马山围攻彭副总管时，他故意放了一支忠义军兵马上五马山巅，想让山上的严实与忠义军同归于尽。只是孛里海发现的早，立即派兵拦截，故此杀上山的忠义军不多，反被严实全部围杀……”

程其顿了顿道：“严实在赞皇为蒙鞑立下大功，如今官复原职，萧少英惧严实报复，便来投诚。愿与恒山公里应外合，共夺真定。”

许岸前些日子听消息说彭义斌被围五马山之时，左、右两军曾经杀上山巅援救，但最终兵败，却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个原因，思索片刻问道：“萧少英此人如何？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武仙的声音本来就洪亮，这时候更是声势铿锵：“萧少英与严实有仇我知道，五马山之事十有八九也是真的，萧少英麾下兵马三千，大多都是河北子弟，此次孛里海让萧少英回真定，便意味着对他已经不再信任，萧少英已经走投无路，他若是不反，下一步便是丢掉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