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是梦(1 / 2)

小巷子光线很暗,几乎看不清彼此的脸,地上摆放着杂乱的木棍箩筐……地上细碎的小石子多,闻昭指尖卷曲,听到柳奕泽关心的时候,本打算说出口的话,好似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他抿紧嘴唇,闷不吭声。

“王姑娘?”柳奕泽放轻了声音,在他面前蹲下。

闻昭想要往后退去,动了动脚,脚腕上传来一阵刺痛,他倒吸一口凉气,又止住了声音。

这回脚是真的崴了。

“受伤了吗?”柳奕泽一直在关注着他,见着他这模样,一下明白过来,此刻也顾不上男女之防,心头焦急占了上风。

“多有冒犯,抱歉。”他拉起了一点闻昭的裙摆,手腕陡然被闻昭握住。

柳奕泽抬起头。

闻昭把腿往回缩了缩,声音压的极低也很小声:“没事。”

但随后,他又似放弃了抵抗,松开了柳奕泽的手腕,主动把腿伸了出来,柳奕泽低下头,顿时了然闻昭为何这般的抗拒。

比起一般的姑娘,闻昭的脚要大也要长,看穿得鞋子都快赶上他了,自卑也是在所难免,如此漂亮的姑娘,却长了这般大的脚,实在是不合常理。

柳奕泽也只是稍稍一愣。

他听着闻昭的声音,像是不舒服极了,也不再磨蹭,拨开了她的鞋袜,轻轻按压他的脚踝,问他是哪处疼。

柳奕泽指腹带着些许茧子,摩擦过闻昭脚腕皮肤时就很明显,闻昭不喜旁人随意碰他,更别提脚踝这种地方,此时柳奕泽的指尖在他脚踝处碰来碰去,闻昭绷直了脚背。

他看着柳奕泽的头顶,柳奕泽很认真的在检查他的脚,且他没有把袜子全褪下去,恰好卡在脚后跟处,隔着一层布料握住了他的脚。

这人在某些时候,像个不懂礼数的莽夫,有些时候,又细心极了。

闻昭都不知他刚才那一瞬的犹豫是为什么,犹豫过后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让他原本的声线不那么明显,仿佛本能的反应,让他抗拒着原本的计划,他想要看柳奕泽知道真相后的表情变化,却又不想看了。

待柳奕泽确定只是简单的崴了脚,才放下心来。

他抬起头,对上了闻昭的双眸,闻昭别开了脸,他没多想,替闻昭将裙摆理好,道:“这段时间姑娘少走动吧。”

然后他在闻昭面前蹲下,背朝着他:“我送姑娘回去。”

闻昭扶着他的肩膀站稳,还没迈出去一步,柳奕泽扶住了他的小腿,他趴在了柳奕泽的肩头,只听柳奕泽道:“我背你。”

闻昭掌心扶着他的肩头,身体已经悬空,他没有挣扎。

柳奕泽在小巷子口看了看,已经不见孟修竹和孟修兰的身影,他打算将身后王姑娘先送回去。

人多眼杂,避免闻昭声誉受损,柳奕泽选择了走小道,他脚下步伐很快,慢慢远离了人潮,喧闹声音渐渐远去,身边变得安静。

他一路上担心着师弟师妹,没有开口说话,而闻昭自也不会主动开口。

小巷子寂寥无声,沉闷的脚步声从远处响起,慢慢的走近,天空明月高挂,借着暗淡的月光,夜里也能看清地上的障碍物。

柳奕泽脚下很稳健,闻昭本直着身体,在他背上也不感颠簸,不知从哪段路开始,他趴在了柳奕泽肩头,双臂也环过了柳奕泽的脖颈,呼吸似有若无的落在了柳奕泽颈侧。

这段路柳奕泽走的颇为艰难,整个人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理智犹存,想着他的师弟师妹,一半被身后女子扰得不得安宁。

“王姑娘,今夜之事,我会对你负责的。”柳奕泽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让安静的小巷子显得没那么诡异。

“我并非有意占姑娘便宜,事发突然,到底是我冒犯了姑娘……”

他说了一大段,身后的人也不见有反应,他也不敢侧头,怕又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只能靠着闻昭时不时紧搂住他的手知晓他现在没事。

王姑娘平时看着瘦弱,背起来倒是比他想的要沉些。

柳奕泽到了闻昭家中,他一敲门,常衣就来开门了,看到两人这番样子,脸色顿时下沉了一个度。

“……小姐怎么了?”

柳奕泽把闻昭放在地上,说:“崴了脚,你——”

他话还没说完,闻昭已经被常衣接了过去。

常衣:“我知道了。”

他带着闻昭进去。

“等一下。”柳奕泽叫住他。

常衣停了一下,回过头。

柳奕泽:“上次在小巷子中的那些黑衣人你可还记得?”

常衣点头。

柳奕泽便将他们被跟踪的事说了出来,“这应当不是偶然。”

常衣:“我会注意的。”

柳奕泽又叮嘱闻昭道:“王姑娘,好好休息。”

闻昭没有转头,也没有示意。

常衣过来关门:“柳公子早点回去吧。”

“我明日再来看你。”柳奕泽丢下了这句话,没有再多留。

他直接回了客栈。

客栈中,孟修兰和孟修竹正凑一块数着今天的收获,两人买了不少新奇东西,房门被敲响,孟修竹起身去开门,见到门外柳奕泽,惊讶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柳奕泽看了他一眼,看起来没什么大事,孟修竹心虚避开他的视线。

哦……柳奕泽又想起了还有一笔账要算。

“师兄,我们只是想帮你!”孟修竹委屈的解释。

“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这两日你们回去吧。”柳奕泽道。

孟修竹撇了撇嘴:“……”

孟修兰假模假样抹着眼泪:“师兄可是嫌我们碍事?若真如此,我们走便是。”

柳奕泽拎着桌上的酒壶喝了口,就倒是好酒。

“既然你们这么有自知之明,那多的我也就不说了。”

孟修兰假哭声一顿。

以退为进这招在柳奕泽这从来不管用。

“我爹娘也该担心你们了。”柳奕泽说。

姐弟二人这些天玩也玩的够久了,身上也没多少钱了,见师兄着实不准备将他们留下,便放弃了,当晚收拾了东西,第二日就准备离开。

柳奕泽第二日送他们离去。

翌日上午,城门口人来人往,孟修竹抱着行囊,和柳奕泽道别。

“路上多加注意,那黑衣人不知来历,昨夜跟踪你们,你们要小心。”

“嗯,会的,师兄,你要给我们写信啊。”

“我们会帮你保密的。”

“一定要写信啊……”

“对了。”孟修兰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拉着柳奕泽道,“师兄,那王姑娘,你可知她是哪里人?”

柳奕泽:“怎么突然问这个?”

孟修兰压低声音道:“师兄,不知为何,我见着这王姑娘,总觉得有些奇怪。”

柳奕泽:“奇怪?”

孟修竹也在旁边跟着点头,“之前阿姐不说,我还没发现,师兄,你有没有觉得,王姑娘有时候不像个名门闺秀。”

“也不是这么说,就是……”孟修兰想了想,“她看起来,像大户人家的千金,但我见旁的小姐,走路都是斯斯文文的,可这王姑娘,走起路来却甚是——奇怪。”

孟修兰也不知怎么形容那一种违和,大概就是女人比较会注意到的细节。

经她这么一说,似真有那么点感觉。

柳奕泽没放心上,笑着弹了一下她额头:“你个小姑娘,成天瞎想什么。”

孟修兰捂住额头,嘟嘟囔囔:“才没瞎想。”

三人拉拉扯扯大半个时辰,孟修竹又饿了,在城门口的摊位上蹭了柳奕泽两碗面,才相继离去。

……

“少爷,吃饭了。”常衣端着菜上桌。

树下石桌边,闻昭神思不属的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常衣猜不透,反正已经看到他拿着杯子摸了有半个钟头了,但里面的茶水一点没少。

桌上落了一片树叶,被闻昭抬手抚过。

常衣做了四个菜,两荤两素,他坐在一边,看闻昭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常衣看了他两眼,严格来说,自从昨夜回来后,闻昭的情况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但作为下属,常衣也不便过多过问。

“少爷,没胃口吗?”常衣问。

闻昭突然说:“有糖葫芦吗?”

常衣:“糖葫芦?”

“算了。”

常衣觉得闻昭真的很多变。

他坐在桌子另一边吃着饭,没过多久,又听闻昭问:“昨晚,柳奕泽说今天会来对吗?”

常衣点点头。

闻昭:“他来了和他说我不在。”

他起身准备往屋里走去,一只脚踝受伤,所以走的有些慢。

这回常衣是彻底弄不明白了,不过还是尽职的执行了命令,下午柳奕泽果不其然来了,和他说他家小姐不在。

柳奕泽吃了闭门羹。

他站在木门前,又抬手敲了敲,常衣从里面打开了门。

常衣:“还有什么事?”

柳奕泽道:“你家小姐去哪了?”

常衣都在这,王姑娘怎么可能不在,柳奕泽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王姑娘不愿意见他。

也是,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

“无可奉告。”常衣说。

柳奕泽:“行。”

常衣“砰”的关上门,差点打到了柳奕泽的鼻梁,他后退两步,劫后余生叹道:“啧,这么凶,一看就没姑娘喜欢。”

门内听到这话的常衣:“……”

柳奕泽在那周围待了一天,把边上路况都摸清了,也没见着门再打开。

入夜,厢房中亮起了烛火,闻昭坐在窗边,手支着脑袋看书,时不时往外面看上一两眼,烛火燃烧,蜡滴流在了桌上,没过多久,常衣拿了根新蜡烛进来,替他续上了火。

“他走了?”闻昭问。

常衣知道他说的“他”是谁,道:“一个时辰前已经离去。”

闻昭笑了声。

还真是没有毅力,若是明白他的意思,就这般放弃,那也就罢了。

闻昭不想和他玩下去了。

“少爷,时间不早了,歇息吧。”常衣说。

闻昭“嗯”了声,手中的书还没放下。

常衣瞥了眼,顿时面红耳赤。

那书上是图画,他没看太清,但仍能认出是两个人影,他看了眼便不敢再看,这东西出现在一向文雅的闻昭手中,却让他感觉不到丝毫的违和。

常衣悄声无息退下去了。

闻昭瞳孔涣散,注意力不知飘到哪去了。

第二日,柳奕泽依旧来寻闻昭,常衣还是那个回答,接连好几天,他都没有见到闻昭的面,也没看见闻昭踏出过那扇门。

这些天还时不时有人跟着他,柳奕泽每次想法子把人甩开,下一次跟踪他的人就会增加,好在他收到孟修竹报平安的信,心里终是安心了些。

孟修竹已经回到宗门了,也没透露在山下城镇见到过他的事,他在信中写到,“师傅师娘身体安康,吃嘛嘛香,胖了两圈”……柳奕泽看完信,不由发笑。

他找时间,也寄了一封报平安的信回家。

柳奕泽趴在桌上,拿毛笔写了一□□爬字,歪歪扭扭不成形,他父亲打小就盼着他能长成玉树临风的公子哥,但柳奕泽就是不爱念书,除了念书啥都喜欢干,这一手字被他父亲耳提面命教训多年,依旧立不起来。

柳奕泽写好信,仔细封好。

他看到手边的玉哨子,愣是觉得眼熟。

盯着半响,往后靠在了椅子上。

这姑娘生气,到底该如何哄才好?

和王姑娘未能相见的第十日,柳奕泽发现,跟着他的那些人都不见了踪影,虽不知缘由,但整个人都感觉清爽了不少。

马上就要进入四月,春意盎然,天边暖阳高挂,这日柳奕泽没有再出现在闻昭家中附近,当常衣将这件事告诉闻昭时,闻昭不知为何,有些怅然若失之感。

院子中晒了中草药,弥漫的味道很浓郁,常衣熬了药端给闻昭,前两天闻昭夜里出门受了风,感染了风寒,常衣不敢怠慢。

闻昭面不改色的端过那闻着便难受的药,吹了吹仰头一饮而尽,嘴中苦涩味道散开,他突兀问道:“有蜜饯吗?”

常衣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这药的确很苦,他道:“我这就去买。”

“不必了。”闻昭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头蹙了起来,他把药放在了桌上,拂袖进了屋子。

又不真的是稚童,喝药哪需要什么蜜饯。

常衣不知道他怎么就生气了,他闷不吭声收了碗,苦恼的看着残留药渣的碗底,最近这段时间,王爷的性子真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片刻后,常衣敲了敲闻昭的房门:“少爷,我去买蜜饯。”

房内人“嗯”了声,偏细的声音压低了,和他平时的声音接近。

常衣出门了,但在推开门之后,他往巷口的某个方向看了眼,巷口一小片青色衣角露了出来,常衣只停顿了一下,便若无其事的抬脚出了门,不忘把门上落了锁。

柳奕泽,来了。

细想起来,闻昭的一切不对劲,都是从柳奕泽送闻昭回来后那晚开始。常衣径直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屋顶砖瓦被太阳晒得滚烫,近未时太阳最是毒辣,柳奕泽脚轻落在了屋顶上,手上拿了一个风筝,他盘腿坐下,把风筝放在了腿上。

下去,还是不下去。

常衣已经走了,这些天王姑娘不愿意见他的意愿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座山,柳奕泽将心底犹豫扫去。

正准备跳下去时,屋内的门打开了。

闻昭在房中便听到了屋顶异动,那些人被他解决了,按理说不会有漏网之鱼,但屋顶异动过后,半天没听到下一步动静,再者对方应该也没查到他身份才是。

屋顶柳奕泽听到开门声,两只脚不听使唤,脚底一滑,直直从屋顶上滚下来,好在他及时调整了摔下来的姿势,没受什么伤。

风筝掉落在了不远处。

柳奕泽咳了两声。

白皙修长的手捡起了地上的风筝,柳奕泽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他余光扫过闻昭脸庞。

平静冷静,漂亮的桃花眼泛着春水般动人,就是瞧着脸色有些苍白,他闻到了院子里的药味,一时想关心又不知从哪开口。

“王姑娘。”柳奕泽这会儿看到他,才恍若觉得好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甚是想念。

“你……病了吗?”他问。

闻昭看着手中的风筝,神差鬼使的应了声,还偏头虚弱的咳了两声,“本不该让你看到我这般模样,你怎的来了?”

柳奕泽心想许是那天受了惊,他不免自责。

“我几日没有见到姑娘,心中忧心不安。”柳奕泽清朗的声线道,他见闻昭没有太过抗拒自己,便往他那走了一步,拉近了二人间的距离。

闻昭伸手把风筝递给他,柳奕泽伸出手去,却不是拿风筝,而是握住了闻昭的手。

闻昭垂下眼帘,睫毛微颤。

柳奕泽:“在下可否……将那日晚上当做姑娘对我的答复?”

他问的小心翼翼,他猜想,以王姑娘这般柔软的性子,若是他拒绝,也不会让彼此太过难看,大不了就是心照不宣的翻过那一页。

闻昭没有回答,眉眼间和往常一样带着春风般令人舒适的气息,他抬眸和柳奕泽目光对上,柳奕泽紧张得喉结滚动,他心下暗骂了一句没出息。

下一刻,闻昭忽而笑了。

这像是给他的回答,又像是什么也没说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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