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寒舟捏了捏他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冲江茂晋说道:“原来你是菩提村的人,怪不得。当时我父母救助并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帮助的也都是不会伤人的弱妖,当时屠戮村庄的是附近潜伏的一个大妖族,我们路家为了守护也死伤惨重,但凡打听一下全都知道,你何苦在这里泼脏水!”
路家修为有限,但绝对没有旁观。
可被他说中了。
江茂晋当时确实没有打听。
他并不愿意承认路寒舟所说的事实,反驳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一人口说无凭,再说了,路家满门皆被我杀,如果真的是我做错了,那我怎么没受到天谴呢,天道自有定论。”
说这话时江茂晋眼底泛着红光,与妖冶的景象结合起来倒真像是个大魔头。
这一席话不仅让路寒舟讶异,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闭了嘴。
因为他们这些正派,一直把路家的灭亡当作天灾,当时谁也没有委以援手。
不然路家也不会了无生机全部死在那场大火里。
路寒舟双手颤抖,三年前大火的哀号遍野重新席卷了他的记忆,导致耳鸣。
他有些站不稳,看着此时灭门的仇家,他恨不得冲上去将对方碎尸万端。可身后靠着的温度告诉他,不能这么鲁莽,人死不能已,这些活着的生命更为重要。
这是他父母从小教导他的观念,要以生者为重。
隐忍时,江宁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寒舟,迟早有一天他会死在我剑下,我替路家报仇。”
这是承诺,也是他一定要做的事。
“他们死的不无辜,罪有因得啊,甚至都算得上轻松。”见路寒舟不说话,江茂晋还得意洋洋回忆了起来,“那可是天灾啊,当时我逆天修行火灵根,那场大火几乎耗掉了我半条命,过了两年才养回来,让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只有你们路家配了。”
他颠倒是非得本事倒是一流,现在说的好像自己在做善事一般。
不分青红皂白不论因果盲目报仇倒是爽了,事后却将百余人口性命死在手中说的如此平淡。
当时路家百余人口何其无辜,背负了三年骂名东躲西藏的路寒舟何其无辜!
路寒舟震怒,看着江茂晋施舍一般的眼神再也忍无可忍。
一条黑龙伴随震天响的龙吟重新穿破云霄,龙身放大了数倍,将整个祭台全部围了起来,身上的火焰烧的人们退避三舍,只有江宁灼还坚定地站在原地。
路寒舟气急反笑,说道:“行,你说得对,那我路家当时遭了灾,现在我为了报仇要你拿命来偿,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好啊。”江茂晋丝毫不惧甚至张开了怀抱,欢迎道:“我就在这里,你有本事就来杀。”
挑衅意味十足。
此时没人敢拦也没人配拦路寒舟,就连江宁灼都不行。
路寒舟被他激怒,怨火从龙齿中泄出,下一瞬,通天的大火照亮了整个照灵台。
“不可!”青提师尊赶来,可还是迟了一步。
他话音刚落,只见大火焚烧下的江茂晋丝毫未伤,反而那些树上吊着的小弟子们开始痛苦,照灵台也发出了阵阵皲裂的声音。
裂缝再一次扩大。
看着这种景象,路寒舟懵了。
青提师尊赶忙招手路寒舟,急匆匆说道:“他连接的藤蔓能转移攻击,千万不要再攻击他了,不然照灵台岌岌可危!”
路寒舟终于发现了这点,他中了江茂晋的全套。本就是苟活于世,此时愧疚感更加涌上心头。
落在江宁灼身旁,再也说不出话。
江宁灼将他护在怀里,用灵力传声道:“你不知情,不是你的错。”
家仇摆在面前,许多细节都会被忽略。
江茂晋得逞后笑得越发猖狂了,“喂,不是我说,在座的各位,你们知道照灵台为什么会破损吗,就是因为路寒舟三年前浴火复生啊,你们全被蒙在鼓里。我江茂晋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天下苍生需要维护的道理我懂,我只是想路家满门殉葬而已。只要路寒舟献祭就能做到了,还能解决照灵台破损,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他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路寒舟死,大家不仅能活,他的仇也能报。
许多门派在犹豫,因为曾经的路家就灭门在他们面前。
“江宗主,只要路寒舟死,我就可以放过所有人,你觉得这个买卖怎么样啊?”江茂晋看向了江宁灼。
江宁灼将路寒舟护在怀中,坚定道:“绝对不可能。”
“那就别怪我不仁不义咯。”
江茂晋没再多说,转身开始疯狂攻击照灵台。照灵台本就脆弱不堪,经他这么一番折腾,灵力漏泄越来越严重,现场一些修为较低的修士开始痛苦抱头,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受影响情况。
偏偏人们还无法近身拦不住他。
路寒舟灵力直接联系照灵台,这一波攻击让他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直到后来也难以承受得靠着江宁灼才能堪堪站稳。
江茂晋享受着众人痛苦的哀嚎,终于在最后一次攻击让照灵台勉强维系后,收了手。
在场的长辈许多,包括青提师尊都因为护着一些灵力低微的小辈而累的满头大汗。
小小一个江茂晋,竟然将他们一群人钳制得如此严重,可见迷惘之境的献祭力量有多厉害。
而且对方手上还握有人质。
江茂晋得意道:“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好好想想。”
这次所有人都开始犹豫了。
巨大的痛苦让他们从愧疚中脱神,活下去的欲望让他们所有人的眼神聚焦在了路寒舟身上。
江茂晋要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筹备了三年,或许败北,或许迷失自己,或许失去一切,任凭怎么挣扎伤痛都伴随他的一生,最后或许又只是徒然掬一把废墟灰烬。
可没关系,没人把赌注下在他的身上无所谓,只要让他们感受濒死,所有人都会妥协。
在死亡面前人人都会惧怕。
路寒舟必须死,即使不是为了父母,也要为了天下灵力平衡。
没人知道他在心中如此大义凌然,见久久无人应答,江茂晋也不着急,松绑了几个小徒弟表诚心,说道:“我就在封宗外门呆着,献祭台就在这里,路寒舟,我等着你。”
他背在身后的手尽量控制着颤抖,然后徒手变了一副衣衫穿上后就朝着封宗外门的方向而去了。
没人敢拦他,照灵台此时与他相连。
全场鸦雀无声。
他的话把主动权交给了路寒舟。
投放在路寒舟身上的眼神让他觉得熟悉,三年前别人也是这么看着大火中的他,不同的目的,相同的犹豫。
江茂晋说只有他死才能解决,大家动摇了。
虽然他本来就有找不到办法就献祭的想法,可众人这么期盼还是让他有些寒心。
不过幸好没人厚着脸皮开口。
江宁灼只觉得心累,没有江茂晋的指令他救不下剩下的那些小徒弟,只好安抚众人道:“大家回去休整吧,未来可能面对的有点困难,我会找到办法的,再给些日子。”
他抱着路寒舟,让所有人知道自己的偏袒。
他在帮路寒舟打包票,或者说,拿自己封宗宗主的面子再换些日子。
果然他一开口没人再敢说什么。
青提师尊留下观察照灵台,其他人一哄而散,江宁灼也带着头晕目眩几近神志不清的路寒舟回了挽香阁。
封宗已经不够安全了。
……
封宗此时空无一人。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试探再三后潜入了侧厢房,“吱呀”一声,推开了一扇门。
元顾潜入了江茂晋的房间,他总觉得在这里能有什么收获。
一入门的供堂上牌位被收了起来,显然已经被带走。确认屋内没人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踏了进来。
这个房间他进过无数次,可不同于往日的是,这次他在留心观察。
供桌之下,房梁之上,甚至小到一个墙缝,他都没有放过。
但很可惜,除了之前写的污蔑路寒舟的告书,什么都没发现。
江茂晋是一个严谨的人。
他缓缓走到了床边,这是唯一一个还没有检查过的地方。
时间紧迫,元顾没有犹豫,将床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一无所获。
正当他失落但又紧张打算离开时,枕头的位置引起了他的注意。
按理来说修仙之人大都以打坐代替睡眠,即使睡觉枕头也该摆在床正中央,但江茂晋的却紧紧贴着墙。
元顾用佩剑把枕头扒拉到一旁,看没有什么反应后靠了过去。
他在墙上发现了一个四方小缝,敲了敲,里面是中空的。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惊讶,几乎是喜极而泣。而且他敲到第三下时,直接缓缓弹出了一个小盒子。
一把泛着鎏金黑纹的匕首映入眼帘。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正当元顾高兴时,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当即拿起匕首一个滚身从侧窗翻了出去,还没来及跑,就有人推入了门,害得他只能半蹲定在原地。
来的人正是江茂晋。
他昨晚伤势急剧恶化到了不可挽回的底部,其实他没想这么早献祭迷惘之境的力量,可如若再不这样,他估计就死在当晚了。
内门有不少大能,事发突然又为了保险起见,他只能去外门抓一些人质。情急之下就除了父母的牌位什么都没来得及带走。
与路寒舟对峙结束后他看似去了外门,其实一个转身来了这里。
如若匕首落在别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几乎是抓住了他的命脉。
江茂晋着急忙慌砸到床上,可叩开暗格后的他彻底心死了。
匕首被人偷了。
他一拳砸断了床梁,忍不住怒吼。
神识铺开十余里展开搜索,他要那个贼死。
意识到的元顾赶忙在手间凝诀,疯狂回忆徐之辈交给他的一切,可还是晚了一步,被江茂晋抓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下一瞬江茂晋就扇到了窗前,戾气将木窗撞了个稀碎。
但他什么都没看到。
元顾隐匿身形气息成功了。
他蹲在房檐下看着满脸杀意的江茂晋,从未庆幸自己聪慧也从未觉得徐之辈如此靠谱。
封宗内门许多大能带着伤患回来,江茂晋别无他法,只能立马离开。
……
需要路寒舟献祭才能修复照灵台的消息一夜之间不胫而走,虽说那场对峙戳破了当年的误会,可谁都见过人间阙城的惨状。
如果没有路寒舟复生那些人就不会走火入魔。
他们要路寒舟付出代价,这次无关路家,没人会让步。
挽香阁外一夜之间讨伐声遍野,再次沦陷,人人都要路寒舟拿命来换安定。
其实路寒舟本人也这么觉得,他躲在挽香阁内几次想出去,可每次都被不同的人拦住。
这半天内身心都遭受了巨疮,原来的神采飞扬挽香阁阁主已经不复存在。
江宁灼一直闭门不出在翻阅古籍,说一定会有办法,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根治怨凝的药和修复照灵台的办法,他们一个都找不到。
路寒舟被堵在了正厅,他几乎是半躺在旋转楼梯上,任凭谁来都不肯站起来。
外面的叫骂声勾起了他的愧疚,难安。其实江茂晋若不放那把灵火,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他们无法改变历史,也不能阻止别人想活下去的心。
就在挽香阁众人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时,元顾风风火火从后门跑了进来,满身大汗。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路寒舟面前,腿软道跪在地上,结巴道:“寒舟,找,找到了。”
路寒舟垂眸看着他颤颤巍巍握着的匕首,脸上生出了一丝活气,问道:“迷惘之境的匕首?”
这句话成功让埋头苦读翻阅典籍的江宁灼出了门。
他大步流星走过来拿过匕首翻看后大喜道:“有了这个就能暂时牵制住江茂晋,你从哪里得来的?!”
“偷的,偷的。”元顾坐在地上才感到安心,继续道:“真他妈吓死我了,要不是徐之辈的咒法我今天就要死在江茂晋受下了。”
路寒舟大受感动:“你在江茂晋眼皮底下偷的?”
元顾点点头,“嗯。所以我们都没放弃,你更不能轻易妥协。”
他看透了路寒舟的心思。
江茂晋这种人都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他们为什么不行?献祭绝不可能。
屈人之下的不该是路寒舟。
江宁灼将匕首晃到了路寒舟眼前,说道:“他被仇恨蒙目支配犯下大错,不该拿你的命去担这莫须有的责任。”
路寒舟起初也本就是受害者。
“好。”所有人的信任和偏袒让路寒舟蓄满了泪水,只有说一个字的力气。
“徐之辈一定有办法。”元顾双手开始凝诀尝试与徐之辈联系。
他虽常居于柳崖性格看起来懒散,可却是这修真界少有的大能。
柳崖典籍无数,元顾在的时候甚至还无意间看到他推衍天意。他的师父这么厉害,一定会有办法的。
元顾是这里唯一能联系上徐只辈的人。
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一刻过去了,神识外散的元顾终于睁开了眼,他面色凝重,视线在路寒舟江宁灼身上游走一圈后,缓缓说道:“柳崖开启了封山大阵,我神识进不去了……”
封山大阵路寒舟他们当时也试过,是可以完全阻隔外面消息的存在,没有徐之辈允许根本不可能打开。
这代表什么,徐之辈不愿意与他们交流。
元顾委屈道:“他不要我这个徒弟了?”
路寒舟的希望又破灭了。
江宁灼也怔在原地,徐之辈是他们最后的砝码,可却联系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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