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同僚之间岂可斤斤计较?”
“因为你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我才和你斤斤计较的。”郑惠狡黠地笑道。
“你想要的东西……什么东西?”张晏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你想哪去啦!”郑惠又好气又好笑,说道:“我是之前看了你的诗,觉得还不错。这样吧,你只要给我一个有你十首诗的诗集,我就给你默写《道德经》。”
还补充道:“这十首诗,一定都要是震撼当世的水平啊!我相信你!”
第二十四章
甘陵城中,张晏的房间里。
“十首诗,还得是震撼当世的诗……”
张晏坐在房间中,面前的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正在思考着。
之前那首《讨王侯》应该算一首。
“墨吏赃官满九州,公卿得意庶民愁。一旦中黄遇太乙,万千黎民讨王侯!”
以他在前世对古代文学的了解,这个时期普遍以四言诗和五言诗没有,不能说完全没有七言诗,但确实没有七言诗的记载。
在历史上,记载的第一首的七言诗是曹丕的《燕歌行》“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被普遍认为是七言诗的开端。
而自己那首“墨吏赃官满九州”,如果传播开了的话,很可能会代替《燕歌行》成为七言诗的开端。前提是能流传下来。
另一首《太平歌》应该算是震撼当世的一首诗。
“天地鸿蒙时,万物为混沌。人类初降世,世间刀兵起。贵者凌贱弱,不公从此始……”
这首诗将阶级思想明确地表达了出来,并且带有强烈的鼓动性,即便是文学水平不足以震撼当世,政治性也足以震撼当世了。
还有八首的话,怎么写呢?
张晏想着想着,忽然拍了下脑袋。
嗨,何必这么拘泥呢,还非得自己写才行?既然老天把我弄到一千八百年前,那就是让我运用后世的资源的!
他决心抄几首后世的诗,倘若真的凭借诗在世上有了名气,那可不仅仅是能换郑惠的《道德经》手抄本,更重要的是,或许真的在自己的头衔上,增加了一个“文学家”呢!
抄哪首呢?
看着《太平歌》和《讨王侯》,他不禁想起了历史上很著名的两首描写农民疾苦的诗。
《悯农》二首。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这两首诗,在张晏的那个时代比较普遍了。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稀奇的,尤其是第一首,因为在小学甚至幼儿园背过无数次了,乍一看甚至还有点幼稚。
可是,倘若放到这个时代,让一些人第一次看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这种句子,他们是会觉得幼稚,还是会觉得内心受到极强的震撼,答案不言而喻。
而第二首“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无异于是对封建时代的鞭笞。
春天种下一粒种子,秋天就能收获非常多的粮食。而且四海还没有闲置的田地,可农民还仍然饿死。这是为什么?明显是因为封建统治者剥削压迫老百姓嘛!
当即,张晏在纸上写下了这两首《悯农》。
看着这两首诗,他心里真是高兴。忽然之间,他觉得写诗好简单啊!
霎时之间,他挥动笔墨,又“写”了一首。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完美,嘿嘿!他乐得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嘴更是已经咧了开来。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哈哈哈哈!!
这就已经六首了。
接下来的四首,张晏抄的是王维的《画》,柳宗元的《江雪》、王之涣的《登鹳雀楼》、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的前半部分。
分别是: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八首五言绝句,对于张晏那个时代的人来说真是熟悉不过。甚至在大街上随便拽一个人,全会背的都不在少数。
但是在东汉末年,这些诗的水平,岂能以等闲视之!
比如东汉末年五言诗的冠冕是《古诗十九首》,而自己抄的这八首诗,平均水平决不低于古诗十九首。
写完之后,看着那墨迹未干的诗稿,张晏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在这一刻起,他文学家的地位是注定了。
除非汉朝迅速将黄巾起义镇压,并严令不得流传“贼张晏”的所有诗稿。
至于为什么不写更加精巧的“律诗”和“词”,一个原因是张晏不愿意写那么多毛笔字,累得慌。
另一个原因是,这些唐宋时期的独特文体对于东汉末年来说,还是过于超前了。
就像你在明朝末年,写一首“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在人世获得幸福”。句是好句,只是当时的人看了会怎么想?
还是得一步一步来。
写完了这十首诗之后,还是觉得太少,订在一起也就几篇,不太好看。
又想起了之前说过的“苍苍生民,谁无父母。生也何恩,杀之何咎。”
这话是出自唐代李华的《吊古战场文》。
这篇文章,张晏前世在机缘巧合之间见到,当时觉得特别惊艳。于是花了许多时间将它背了下来。现在不如把这篇文章附在诗集之后。
【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亭长告余曰:“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
都写完之后,《安平诗集》就此落成。
自此东汉末年,除了七子三曹之外,又多了一位张晏。只要张晏能立得住脚,别被汉朝连人带文章都抹去了,否则肯定是文学史上大放异彩的一笔。
PS:关于《悯农》的作者李绅,我想在这特意多说两句。
有一个谣言,说李绅虽然写《悯农》,生活却非常奢侈,喜欢吃鸡舌头,每吃一盘鸡舌头,后院都得堆一两百只死鸡。
为什么我敢断定这是谣言呢。因为这个故事建立在一个逻辑上:要吃一只鸡舌头,必须买一只鸡现杀,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获得鸡舌头的方式。
可是,真的需要这样吗?李绅所就任的城市,每天菜市场怎么也得杀不少鸡。只要让属下去告诉卖肉的,每杀一只鸡,把鸡舌头留下来,凑到一块送到李老爷府上去,李老爷要吃鸡舌头,这事不就解决了嘛?
倘若李绅真的是像故事中说的那样,吃一顿鸡舌头后院就得死鸡堆成山,那应该担心的就不是他的奢侈了,而是他的智商是否能正常工作……
第二十五章
“给你,这是《安平诗集》。”
“给你,这是我手抄的《道德经》。”
“……(快回去看看有哪些避讳)”
“……(快回去看看有哪些佳句)”
张晏拿到郑惠手抄的《道德经》,回到屋中,把房门关上了。
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看到这个“玄”字,张晏瞳孔陡然睁大,原来这个“玄”字最后那一点又没点上。
这会不会只是疏忽呢?张晏往后看了“玄之又玄”的两个玄,也都是这么写的。
又看向第二章:【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
看到这个“成”字,发现成字没有那一撇。再往后看“功成而弗居”的成,也是没有这个撇。
他一口气把郑惠手抄版的《道德经》都看了,只见里面的十二个“玄”、十八个“成”,都是各少一点一撇。
除此以外,其他的字均无这种情况。
而郑玄,字康成。
这说明他的猜想完全正确!郑惠就是在避讳郑玄。
真想不到啊,郑惠虽然将口音练成一副“雅音”,将名字也换了,但却在避讳的方面露了底!
……
郑惠在拿到《安平诗集》之后,就回到她的闺房去了。
她和姜伊儿在灵蛇山住在一起,在甘陵城中分配住处的时候,也是住在一起的。
此刻日上三竿,姜伊儿似乎刚醒,却还不愿意起床,在床上抱着被子,慵懒的样子像一块牛皮糖。
“还不醒啊。”郑惠拍了下姜伊儿的屁股。
“姐姐……”姜伊儿撒起娇来,拽着郑惠的衣角来回晃动。“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看着姜伊儿笑嘻嘻的样子,郑惠把《安平诗集》递了过去。
“安平……这两个字好像挺熟悉的……小教主就字安平吧?”
“就是他写的。”
“哇,我要看看。”
姜伊儿瞬间起身,拿过诗集坐在床上就看。
她衣衫不整,上面领口之处一片雪白,下面还露着大腿。
郑惠笑骂道:“真是的,这么大姑娘了,不怕被人看啊?”
“不怕。”
“不愧是江湖儿女。”郑惠去把门窗关严了,和姜伊儿坐在一起看。
郑惠的家学渊源就不用说了,其父亲郑玄是当世大儒,而且毕生的一大成就,是对《诗经》进行注释。
而姜伊儿小时候是大户人家出身,本来就读过书,后来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蒙郑惠搭救,跟着郑惠在一起,又读了几年书,其学识也自不凡。
姜伊儿翻开了第一页,是《讨王侯》,她的嘴角露出笑容,学着安平军将士们的样子大喊道:“墨吏赃官满九州,公卿得意庶民愁。一旦中黄遇太乙,万千黎民讨王侯!”
这一下,把郑惠逗得咯咯娇笑。姜伊儿也笑嘻嘻地说道:“他们不就是这么喊嘛,这回我们也是他们了,我们也可以这么喊。”
“再看看第二页。嗯,《太平歌》,这个我是看过的,你应该还没看过。”
“偶尔也听将士们念过一些片段……诶,对了,惠姐姐,为什么你看过我没看过啊……你是不是……”
郑惠脸上立刻有些羞红,仿佛做了什么违反道德的事一样,连忙转过话题,说道:“哎呀,别乱想,快接着看。”
他们看到了第三首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看到这首诗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嘶……”
真是好诗啊!
“妹妹,你觉得这首诗怎么样?”
“非常生动啊!前两句描绘出农夫勤苦耕田的模样。后两句更是将道理讲明出来,是难得的佳句!”
“你说得对,除此之外,我觉得这首诗最难得的地方,就是其用语通俗易懂,利于传播。”
说到这,郑惠感慨地说道:“试想,倘若全天下之人都能将此诗熟读成诵,每当要浪费粮食的时候就想起这首诗,觉得羞愧,转而珍惜粮食,那这写诗的人不是有大功德了吗?”
郑姜二人又看向第二首悯农: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这首没有第一首那么生动形象,但是背后蕴含的深刻道理,显然比第一首还要高出许多。短短二十个字,甚至就是一篇深刻的政论!
二人看到这,都激动起来,又往下看。越看越惊奇,越看越震撼。
看了一首又一首,不住发出惊奇震撼之声。
“好啊!”
“妙!”
“……”
两人看完一遍,还不满足,把这《安平诗集》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好几遍。
郑惠说道:“妹妹,你最喜欢哪首?”
姜伊儿答道:“静夜思。”
听到这个回答,郑惠呆住了片刻,许久之后缓缓叹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是啊……确实是好诗……”
最后郑惠下了定论:“伊儿,我不轻易下结论,但我觉得,他写的诗,独树一帜,而且名句频出。他倘若还能坚持写诗的话,很可能日后的成就,会和《诗经》、《楚辞》鼎足而三!”
“姐姐……”姜伊儿双手放在郑惠的腰间,坏笑着说道:“我感觉在当世男子中,配得上你的没几个。可小教主他确实是个人物,武功就不必说了,一手好剑法,还自带无伤体质,攻甘陵这一战,也说明他领兵才能。”
“在文学上,更是写出这种好诗,肯定能名扬千古。”
“你觉得,嫁给他你愿不愿意呀?”
说到最后的时候,还快速在郑惠的腰间揉搓了几下。
“咯咯咯……”郑惠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忙把她的手拨开,头发也有些散乱了。
平静下来之后,仔细解释道:
“论品貌、论才能,他都只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可嫁人这件事没这么简单的,倘若我嫁人之后,还能保持自我,那嫁给他自然是可以。”
“但在当今之时,女子嫁给男子,都会沦为附属,从此失去自我。嫁人之事,我只能先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