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南宫麟带着棋盘来找张太直下棋。
两人少年时就是棋友了,只是他们自己也没料到时隔三十五年还有机会再下棋。
南宫麟故意让了一子,语气很是和缓,“谢谢你救了小于。”
张太直看了看他让这一步,觉得莫名其妙,不管他,自己还是按原来下步。
“我救自己的学生,有什么可谢的。”
南宫麟低头看着棋盘,“我虽然子孙众多,可天资聪颖能进黄璞书院的就他这么一个,如果他有什么事,我可真是……”
张太直敲了敲棋子,“小于确实是近年来天资最卓越的暗笔,没能让他接我的位子,我也替大梁感到可惜……”
南宫麟叹了一口气,换了一副轻松的语气,“长脸马,你说你如果当时留在大梁的话,现在是不是已经进了内阁了。”
张太直似笑非笑,胡子微微上扬,眼睛还是认真看着棋盘,“这就瞎说了,我也就算个账算得不错罢了。”
南宫麟看着这老朋友,“我还记得以前在书院一直不服你,文章比不过你就硬说你不会武功,结果你苦练了两年剑,就跟我练了十几年的打了平手……”
张太直摇摇头,“好汉不提当年勇,再说你当时确实文武双全,优胜于我,至于后来找你对招,那都是你让我的。”
南宫麟在棋子盘里摸索棋子,“我现在仔细回想,当年那次其实是你让我。”
张太直抬头看着这个老卷毛,“怎么了这是?今晚是给我开表彰大会吗?把我说得天上有地下无似的。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谁要是赢你一两分,你都恨不得跳起来咬人。”
南宫麟舒展了眉头,深吸一口气,“我想想你这样刀口舔血三十多年,这样的忠心铁胆,单凭这一点我就认输,输得心服口服。”
张太直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棋局,“输什么输,功勋都是大梁的,孩子才是自己的。我一想到你儿孙满堂,心里都嫉妒死了,你才是真的赢了。”
南宫麟忽然神色很不自然垂下了头。
忽然棋盘上的棋子漂移了起来,散了一大片,烛火也在疯狂摇动。
张太直抬头四望,感到整个船在转向,“怎么了?”
南宫麟用手按住棋盘上的棋子,解释道,“大概是遇到了礁石要绕开,我来的时候,也是时不时遇到礁石群。”
张太直点了点头,看着棋盘上的乱子摇了摇头,“看来这局谁输谁赢只有天知道了。”
南宫麟收拾着棋子,“晚了,等会早点睡吧。”
等船终于平稳下来,南宫麟才离开。
第二天,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风波。
迎面来了一艘东伊人的船想打劫,南宫麟把船上所有的人都集中在甲板,手里拿着刀和剑准备迎战。
甚至连厨娘手里都提着两把短刀。
后来东伊人的头子觉得这船破旧,这票只怕干起来不划算,最后还是将这船开走了。
张莫鱼躲在一处死角看着那厨娘的两把短刀,脸色煞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到了傍晚,张莫鱼找到张太直到船边谈话。
“我这几天早晚去甲板上小解,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发现你年纪轻轻的肾不好了?”
张太直刚吃完晚饭,心里只想着下棋,这昨日他被南宫麟勾出了棋瘾,现在已经刹不住了。
张莫鱼无语至极,但他还是十分严肃,拉着张太直走到栏杆处,“来,你过来看那片礁石,里面是不是有一个石头很像女人?”
张太直认真看了一下,“哪里像女人了,像把梳子。”
张莫鱼左右看四处无人,才压低声音对张太直说,“像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船昨天早上就路过了这里。”
张太直眉头蹙紧,“你说什么?”
张莫鱼紧张地四处张望,拉着张太直去到房间,“走,房间里细谈。”
两人进到张莫鱼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张莫鱼才细声说道,“我看过地图,去大梁应该一路往南,再往西对不对?”
张太直点头。
张莫鱼却摇头,“可我们的船却在往北开,这不对头。”
张太直思索了一会,“刚刚太阳西落是在船右边,方向没错。”
张莫鱼还是摇头,“白天没问题,晚上问题却大了,我晚上看见,北斗就在船的正前方。而且晚上这船开得极快,我在船边扔石头测过距离,大约是白天的两倍。也就是说这船白天往南开一步,晚上就往北开两步,所以我们刚刚看到的礁石是昨天早上路过的地方。这船……不是去大梁的。”
张太直想起了散落的棋子,这船一到凌晨和晚上,总要大转要绕礁石,原来并不是为了礁石,而是为了绕几圈换方向。
张太直低头沉思,但是他一时间已经无力想什么了,他的心已经凉透。
他三十多年的暗笔生涯都在与人斗并生存下去,但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心爱的母国大梁,可现在这船上全是大梁人,他却还要思考斗与生存。
他虽然面上表情未变,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和疲倦。
张莫鱼捏紧拳头,最后还是准备袒露这件要紧的大事,“还有一件事,今天那个厨娘拿的双刀你能看出来历吗?”
张太直想了很久,没能找到线索,“我已经离国三十五年,如今,知大梁反不如知新罗深。”
张莫鱼皱眉,“那于泽诚可不可信?要不问问他,但是你要漫不经心的问。”
张太直问道,“这厨娘有何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