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言,怎么样,是不是走不动道了。”
汪蒲鸟目不转睛地看着街对面胭脂铺子的宋樱,仿佛眼睛被什么东西被黏住了一样。
金少言点了点头,“是。因为你踩着我脚了。”
汪蒲鸟这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看宋樱看得太认真,踩住了金少言的脚尖,赶忙移开。
他一只手挂着金少言的肩膀,继续看向街对面的宋樱,嗓子里发出甜腻的声音,“少言,漂亮吗?”
金少言认真观察他指的那个姑娘,粉衫翩翩,蜂腰削背,乌发雪肤,尤其是容颜,秀美无双,好像一片樱花云,清嫩却又艳丽。
金少言点点头,“嗯,比军妓漂亮。”
金少言从出生到现在,这辈子见过的女性除了抚养他的阿姆,也只有北境当兵时见过的军妓了。
汪蒲鸟简直都要气炸了,挂在金少言肩膀上的手也立刻抽回,“这是!这是我的樱表妹,松都最漂亮最尊贵的女子,你怎么能跟军妓比呢?”
金少言不理解汪蒲鸟为什么那么激动,皱眉说道,“不都是女人?”
汪蒲鸟简直受不了金少言这个乡巴佬,数落道,“你真是,女人和女人能一样吗?军妓那是……是给男人用来睡觉的。我的樱表妹那可是尊贵的宋家小姐,松都第一美人啊。”
金少言双手抱臂,“那还不如军妓,军妓可以睡,她再美你也睡不到,除非你娶她。”
汪蒲鸟白了金少言一眼,然后又看向宋樱,语气又甜了起来,带着一点得意,“我当然会娶她!她就是将来的小汪夫人。”
金少言点点头,“那到时候你就可以跟她睡觉了。”
汪蒲鸟简直想打人,“少言!你真是粗鄙!粗鄙之极!等会走过去你别开口说话,知道吗?”
金少言无奈,他以为看一眼就能走了,居然还要走过去看,这踏马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但还是点了头嗯了一声,随着汪蒲鸟走过去了。
刚走到铺子门口,忽然一阵风,宋樱手里的一块手绢被吹落,恰好落在金少言的面前。
宋樱顺着地上的手绢往上看,看到一个穿着宣慰司官服的少年,和善的长相却偏偏一副严肃的神情。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手绢,玉指微抬,“有劳。”
这个小官人倒是面生,不过看着很有英气,就准许他帮她捡手绢吧。
金少言看了一眼地上的手绢,又看看宋樱,“你手脚齐全可以自己捡。”
汪蒲鸟在金少言背后打了一拳,刚刚才叫他少说话,还说!
他立马把那块手绢捡起来,急步走到宋樱的面前递给她,“樱表妹,今天看中什么水粉了?”
宋樱接过手绢递给身边的侍女小嫚,然后拿起一个小小的,包金边的赤色蛤蜊贝盒。轻轻用手点开机关,贝壳便打开了,露出满满一盒子的熟浆果色。“这颜色怎么样?”
汪蒲鸟看到这精美的绝伦如艺术品一样的胭脂盒子,也觉得很美,也只有这样的胭脂配这样的美人。
不由吟诵道,“淡淡青山两点春。娇羞一点口见樱。”
他刚想去接那个胭脂盒子去看,顺便碰一碰宋樱的手。宋樱却已经把盒子合上了,移到一边。
“我也觉得挺好看的,小嫚付账吧。”
汪蒲鸟立刻说道,“樱表妹,我来付吧,上次你生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送的梳子。这就当我补给你的礼物了,好不好?”
宋樱想了想,点点头。“嗯。”随后被姐妹拉到另外店铺更深处去逛了。
汪蒲鸟结果一问价格,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小小一盒胭脂居然要五十金,大秦人杀新罗人也不过赔三十金,这胭脂都快抵得过两条人命了。他知道宋樱金尊玉贵,可这价钱还是让他咂舌,“怎么这么贵,先记账吧。”
那高鼻深目的店老板却说,“本店概不赊欠。”
汪蒲鸟一挑眉,傲气地说,“我可是宣慰司的官员。”
店老板一冷笑,淡淡地答,“这可是雷大使的生意。”
汪蒲鸟一口气泄掉,转头找同伴求助,“少言,你带钱了吗,借我点。”
金少言一听数额,瞪大了眼睛,“这都可以买好几亩田了,买个破胭脂?”
汪蒲鸟搭住他肩膀,“你管我呢,先借我,过两天还你的。”
金少言想想汪蒲鸟是自己来松都第一个请自己吃饭,也是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虽然万分不理解他的作为,但是还是没法拒绝他的请求,然后蹲下开始脱靴子,取出藏在鞋子里的金票。
汪蒲鸟都傻了,“你怎么把钱放鞋子里?”
金少言不慌不忙地穿好鞋子,又拉拉裤腿。“防扒手。”
宋樱和她的姐妹们看到了这一幕,宋樱只觉得脸上无光,走过去低声对汪蒲鸟说,“算了,小汪大人,还是我自己来吧。”
汪蒲鸟连忙让宋樱她们继续进店里逛,说道,“有的有的,我有钱,你别担心,再进去逛一圈吧,你看那里还有些钗很不错。再去看看吧。”
等宋樱上楼继续逛,他又拉金少言,“少言,这里还差一点啊,你另一只鞋里还有没有?再翻一翻……少言,你在看什么东西?”
金少言皱眉道,“这又是宋家的小姐么?”
他顺着金少言看的门口,发现门口停了一辆极豪华的马车,上面挂的灯笼还有红字写的宋,从上面走下来一位淡金色裙子的少女。
汪蒲鸟开心极了,嘴里默念道,“这是宋七的侍女银针,我的救星来了。这钱太味了,你还是放回鞋子里吧。”说完便把带着酸臭味的金票又塞到他手里。
金少言拿着这钱,还闻了闻,“哪里有味道了?”
银针走到柜台,与店老板说话,“上次定的那批水粉到了吗?”
刚说完她就扫到了店里两位官服少年,“小汪大人好,这位大人好,银针给两位请安了。”
汪蒲鸟把她拉到一边,“银针,这么巧你也来买胭脂水粉?”
银针捂嘴摇摇头,“不是,主人在松港看中了张太直家的小姐想求婚,我来置办些礼品送上门。”
汪蒲鸟知道银针出门办事素来荷包丰厚,宋七对汪家又总是三节六礼,这个羊毛不薅白不薅,于是低声说道,“你带钱了吗,能不能借我一百金。”
银针素来机灵,一点就透,立刻笑道,“哦,是了,七少爷一直嘱咐我上次的账要还您呢,今日赶上了,还请小汪大人不要嫌迟。”说罢从荷包里拿出一百金交到汪蒲鸟手里。
汪蒲鸟得了钱还得了面子,简直喜不自胜,握着她的双手摇了好几下。“谢谢,好银针,俏银针,真是太好了。”
汪蒲鸟又去前台拿了一盒一模一样的胭脂,正好两盒胭脂一百金统统花光。然后拿了一盒偷偷塞在银针手里,“这盒胭脂送你,你皮肤白,这颜色你擦了一定好看。”
夜晚,松都宋家,碧螺和银针在宋七的房内算账理着预备给张家上门提亲送的礼单和费用。
碧螺摇了摇算盘,有一笔账她怎么算都觉得不对,“怎么少了一百金?”
银针刚誊写完绸缎料子的单子,回答道,“哦,今天去取预定的水粉,遇到小汪大人,他今天没带钱,借了他一百金。”
碧螺摇摇头,“诶,看来有去无回了,那就先记在人情账上吧。”说完去桌子上取出一本极其厚的蓝皮账本,准备记账。
银针看账目礼单都已经理好了。走到宋七平时用的一人高的铜镜前,从怀里拿出那个精致的蛤蜊胭脂盒子,用手指挑了一点,擦在自己的唇瓣上,抿了抿。随后转过来呼唤正在记账的碧螺,笑眯眯地说,“碧螺,你看这颜色怎么样?”
碧螺记完了汪蒲鸟的那笔账,抬头看看银针,“挺好看的,很配你。”
银针伸手招她过来,“你也来试试。”
碧螺摇摇头,合上账本。“不用了,你出去帮主人撑门面的,我一个内务算账的,还是不要浪费了。”
银针合上蛤蜊盖子,走到碧螺身边,“这怎么是浪费呢,青春年华,连主人现在都有喜欢的人了,也开始穿女装擦胭脂打扮了,她说……韶华易逝,莫负流年……”
碧螺看了看银针,“银针,你是不是思春了……”
银针慌忙道,“我……我没有。”
碧螺手放在蓝皮账本上,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我和玉露,这三杯茶里,主人向来最疼你,吃穿用度跟宋家小姐无异,为得就是富养出你的傲气,叫你不向任何人低头,你是主人的脸面,玉露打翻了茶水还可以再沏。我算错了账还可以再算。你不一样,脸面的丢了没有重来的机会。”
银针手指摸着那个蛤蜊胭脂盒,凉如冰,滑如玉,盯着上面的金制小扣子发呆,“知道了……”
碧螺把桌上的礼单都整理好,交给银针,“不会就好,这里是给张家小姐的礼单,你明天快送去松港吧。”
银针拿着那厚厚的礼单抿嘴笑道,“主人哪里是想跟张家小姐提亲,她明明是想跟张莫鱼提亲。”
碧螺再见到银针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一个月后了,不过仍旧还是她一个人回来。
“怎么就你,主人呢”
银针努着嘴,“她啊,被一条鱼迷了眼,脱不开身。要不是大梁客商催得紧,我看她都不想回松都了。”
碧螺打着算盘,“她为什么不带着那条鱼一起来松都呢?”
银针又走到铜镜前,看着自己姣好秀气的脸,然后取出那盒胭脂来细细涂抹。
“那条鱼明天开始要在松港的宝君庙开粥棚,也要忙了。我估计他们今晚上肯定在恩爱缠绵……哈哈哈。”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啊,说明天回来,让我先回来打点一下,我也是刚忙完呢。”
碧螺点点头,她知道银针办事素来利落,回头看看她,“真是辛苦你了……你怎么又在擦胭脂,这都天黑了,也没人看了,多浪费啊。”
银针看着镜中的擦了胭脂的自己更加俏丽了,带了一点娇嗔对碧螺说道,“我擦自己看不行吗?你啊你,整天清汤挂面的,我也给你擦擦。”
银针扑向碧螺,要给她擦胭脂,两个女孩子嬉笑成一团。
忽然听到外面有声响。
被银针压在地上的碧螺,机警道,“外面什么动静?”
银针立刻放下胭脂盒子起身,“我去看看。”
碧螺在房内听到银针的声音,“小汪大人,你怎么喝得这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