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写个拜帖这么难吗?给你笔墨纸砚伺候等了那么久,你一会要喝茶一会要吃点心一会要出恭,死老头子怎么花样那么多?女儿的终身大事怎么一点都不卖力呢?”
张太直低头叹气,“就是因为我就这么一个亲生骨肉,我舍不得她嫁出去,我还是想给她招赘,留在身边。我老了,我想儿孙绕膝,荣华富贵对我来说从来不重要。”
秦淑娴愣了一下,思绪也回到了从前,想到了许多过往,不由神伤起来,过了一会她鼓起勇气问,“你的意思是说莫鱼还是要被接走吗?”
张太直叹了一口长气,“随便吧。”然后换了一个姿势叹气,“父母爱子女,为之计深远,不论如何,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把这两个孩子安排好。”说罢便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说起来,这百济和新罗在约几十年前还是一个国家,但自从遭逢一场巨变后,北方便成为了百济国,南方则受了大秦的诰封成为了新罗宣慰司。自此以后新罗便不再有皇室贵族,唯有龙宋两大世家,虽然名义上依旧是宣抚使最大,但连新罗三岁孩儿都知道,龙宋平分新罗的歌谣。
“龙在岸边造码头,
宋在河上煮茶饭。”
龙家掌握的是新罗的土木工程和港口通航,而宋家则把握着所有的内河漕运以及茶叶、粮食的垄断。两大世家虽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姻关系,但终究难免有利益冲突,于是相约两大家尽量井水不犯河水。
两大世家各自旁系脉络也多,宋家尤甚,简直是个人就能跟姓宋的七拐八弯攀到关系。龙家相对干净很多,只有三五支血脉,与嫡系关系最好最亲的就是居山野这一支。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能跟龙家攀上亲,那含金量真的是太高了,因此龙家四公子要来松港游访的消息着实在松港的贵人圈里震惊了好久,那真是路过的蚂蚁都要说一声牛逼的程度。
但张家倒是大方,给柳家也送了信邀请一同作陪。但柳家倒是客气,推脱说公务繁忙,张家倒也没有勉强。别院的那位妇人倒是挺热心说想来见见世面,秦淑娴只是微笑客套,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从这天开始张家上下都在里里外外大扫除,恨不得石头地上能磨出镜子来。
张闻歌在家俨然一个小将军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神色自若,甚至眉眼里还露着几分得意。
而张莫鱼呢,被母亲狠狠训斥,罚去在蒲言子那里干脏活累活,但蒲言子倒是对张莫鱼很照顾,每日拿了草药来张府让张莫鱼研磨,自己一旁陪着,写写方子看看书打发时间。
张莫鱼就这样在后院一边捣药一边看张闻歌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他忍不住问蒲言子:“我在平时听到大家提起龙宋两家都奉若神明,我们张家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请龙家的人来相亲?还从松都大老远赶过来?”
蒲言子并不抬头:“松都离松港又不远,天气好走水路半天就到了,只不过富贵人家讲究多,看着阵仗大罢了。张大人是松都的官,你看他三天两头回松港的家。”
张莫鱼觉得此言有理,但依然追问:“但是我们张家真有那么大的面子么?”
蒲言子抬起头说:“两大世家也要做生意吃饭,你爹是户部第一把手,是税官,实权很大的。”
一旁的张闻歌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也凑过来得意得说:“可不止如此!自从新罗变为宣慰司后,老贵族都去了百济,整个新罗唯有两大世家而已,只有母亲不同,她是新罗里唯一出身老贵族的后裔,秦家虽然已经没落,但教养遗风仍就是多少暴发户乘风都赶不上的程度,龙家素重教养。因而是他来求我们张家,不是我们求他!”
张莫鱼恍然大悟,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此显赫,又是贵族血脉又是实权派,确实牛逼极了,可这么牛逼为什么还会让一个传销大师登堂入室呢?这明明就是土地主家才会发生的事情啊。
但是他感念蒲言子这几天对他的照顾,实在是不好明说,“那我家既然那么显贵,那为何不请名医,倒叫师父在母亲身边解惑呢?”
蒲言子一下就听出了张莫鱼的弦外之音,气得扔掉了手里的方子册,大声说,“我怎么了?我在大梁都见的那才是真正的达官显贵!小小的新罗富户怎地还敢看不上我?往前数几十年从百济到新罗都是我大梁的属国,新罗人穿着我大梁服制、写着我大梁文字、连说话都是我大梁的话,怎么?才被大秦人册封了两天就得意忘形了吗?若没有大梁人,你们新罗人到现在没开化,还在穿兽皮吃着野果呢!”
闻歌自觉哥哥身为新罗人说这话理亏,连连替哥哥致歉说没有冒犯的意思,随后闻歌又吹了好一通大梁的彩虹屁才让蒲言子气消,整个过程让张莫鱼目瞪口呆,也让他增长了一点新的见识。
等到张家最后一块水磨砖被擦得透亮,龙家四公子就真的按照约定走水路来松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