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歌是很伤心的，她想起那个软乎乎的傻呵呵的哥哥她就想流泪，她的出生就仿佛是给这个家庭的一个补丁。

她自小都背负着做继承人的重担，别的女孩子在玩七巧节投针，她却在读经史子集，父亲手把手得教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种种道理，仿佛一块美玉，精心雕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可她身为名门闺秀，为了家族的面子，女孩子的功课也从未落下。母亲请来的是大梁的顶级绣娘，亲自教导，双手被针扎出的伤口恐怕与天上的星辰无异。

最繁重的一门课是管账，大到年节礼仪操办，小到一柴一水，母亲都要求她能落在算盘珠上，一副牛骨做的算盘都被她打得油亮油亮仿佛上了漆一般。

她煮青梅、作诗联、操丝竹。

她刺绣案、斗茶会、打马球。

她算柴米、烹羹汤、管仆役。

她计牌局、品史书、论人物。

她知道父母对她殷切的希望，父母在她身上投入的目光有时候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湖，表面看着宁静祥和，阳光洒在波光粼粼，里面还有游鱼欢快。

但唯独她自己知道，那湖深不见底，她只是不停不停地往下沉，永远都到不了地，湖水冰冷彻骨，水草肮脏污秽，她的身子越来越沉……

她想睁眼、想呼吸、想喊叫，一开口却是冰冷肮脏的湖水涌进她的眼耳口鼻。

这一切都是因为骄傲，骄傲的人永远不允许自己让别人失望。她父母都是骄傲的人，她自己更是！所以她只能在这湖里继续往下沉……

有时候她也会开解自己，街上的贩夫走卒难道活得容易吗？他们张开眼也是柴米油盐，一天不开张就是手停口停，自己已经是锦衣玉食，受得这点压力又算得了什么？

在那浩瀚的宇宙面前，大家都不过是蝼蚁罢了，只要还能晒的了太阳，就该好好活着！

她生活中唯一的阳光就是她的傻子哥哥，终日无忧无虑，只知道开心和傻笑。小时候她也欺负过他，偷偷把他掐的肉，把他疼得哇哇大哭。

但过一会你只要对他笑一笑，他就又像巴儿狗一样贴着你跟你示好。

小时候功课不好被父母打藤条，他也会冲在前面用身体挡着，明明一边疼得哇哇大叫也不肯躲开，气的父亲大骂他是个傻子随后扔掉藤条夺门而出。闻歌每每想到此处就心头一暖，闻歌的心里总是安全的，她知道世界上是真真正正爱她疼她又不计回报的。

她愿意为了这个纯净又爱她的人，肩负起一辈子的担当照顾他周全。

他是她的铠甲，也是她的软肋。

然而，蒲言子那个老道的“灵药”，现在却杀掉了这束阳光，虽然冰冷又深不见底的湖也像一夜蒸发了，但这阳光没了才是真正难受的事情。

比起自由来说，还是心里的安全更重要，那日她失声痛哭，莫鱼贴在她身上安慰她其实只是变成了两个哥哥，她又觉得那阳光其实一直都在，是自己忧思过度。

然而今天她知道自己的疑虑是确凿了证据，她咬牙切齿，她要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两人这会要别了朴大海，临上马车了，她却摇头，说要自己走回去。

大海一愣，是不是马车做得不舒服？我给你叫个软轿吧。

闻歌勉强笑了一下，“不必了，我就想走回去。”

张莫鱼觉察到了异常，但他不知道是因为哪件事，于是也下了马车，“我们两人好久没出来散步了，这里到家也就两条巷子，我们走回去散散步。”

大海听了在理，也不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