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虽然才二十二、三岁，本应是身强体壮的年龄，可她面色萎黄瘦弱得很，几乎已是皮包着骨头。她已无力对付这只瘦得不成样子的母羊了。大哥赶了过来，他扛起了死去的羊只，夫、妻俩相互扶持着走在雪地里。大哥二十五、六的年龄，个头也不是很高，可他知道自己在家里的位置，遇事从不推脱，凡事都是抢在前头。

“又没了一只母羊。”骨瘦如柴的老阿妈，看了看走路都有些艰难的老伴，叨咕着。老阿爸面无表情地正在被风推着往前走，他好像根本就没听见自己老伴说的话。

小桑吉见大哥扛着那只羊，也跑了过去，他在帮助大哥和大嫂，把那只母羊搭在了牦牛的背上。

在一个背风向阳的地方，他们卸下驮在牦牛背上的杂物，搭起了毡房。

“阿爸，这也没什么牧草。”桑吉的二哥看着四周和阿爸说道。

“看看吧，我们也累了，不行休息一夜再走。”老阿爸本就知道是这样，可又有什么法子呢？他无奈地说着。

走了这么多地方，哪里都是一样，冰雪封冻的大地，本也没有什么牧草可用，更何况，能裸露出积雪的地面，都是些寸草不生的岩石，早已是无草可供牛、羊了。虽说，已经支起了毡房，可立在毡房外的老阿爸仍是一筹莫展，他无望地看着这个满是冰雪的世界。

“吃饭吧他阿爸，愁又有什么用呢？”老阿妈掀开被风不断刮起的门帘，叫着自己的老伴。

老阿爸转过头来，看着面无血色的老伴，忙用手扑打着被风吹到身上的雪粒，跺了跺脚便进了毡房。

老阿妈用她那双枯槁的手，捧过一碗稀稀的奶茶递给了他。老阿爸接了过来，热乎乎的奶茶虽说清汤寡水，里面已没有了实在的东西，可这毕竟还算是食物。他刚喝了两口，看看小儿子桑吉，就又放下了，他抬了抬手示意着，让老伴把自己的奶茶端给小儿子。他捡了一小块摆在自己面前的奶渣，放在了嘴里，又顺手把余下的几小块奶渣，隔着老伴，也向桑吉的面前推了过去。

老阿妈很是为难，吃、喝早已成了大问题，靠一家人从嘴里省，也维持不了多久。更何况，从冬盼到夏，从夏又挨到冬，多少年了，父一辈，子一辈就是这么熬着，根本就没有出头的时候。这日子该怎么过？小儿子要长身体，老伴的身子骨也不能垮呀。

两个大些的儿子相互看了看，相对无言。这样艰难的日子，他们也都是紧勒着腰带，半死不活地维持着，也是没有什么好法子。大嫂温柔谦和，虽然自己也是虚弱的很，可她还是把自己面前的几小块奶渣，悄悄地推到了她的丈夫面前。大哥看看自己的妻子，又默默地把那几小块奶渣推了回去。

桑吉的二嫂没有一点好脸色，她看了一眼阿爸推给小桑吉的奶茶，又看看阿妈和小桑吉，便气哼哼地用手臂碰了一下自己的丈夫。她不满地斜着眼睛，在盯着阿爸推给桑吉的那几小块奶渣。

虽说是桑吉的嫂子，二嫂也不过比多吉大三、四岁。这个丫头，个头虽然不高，长的可是一脸的横肉，日子这么艰难，只有她的脸还算饱满些。她可不是个省油灯，仗着自己比丈夫小五、六岁，虽说家境已经难以维持，但她仍觉得自己是个宝贝。

不是吗？要不是自己的家人在远迁的时候，遇见了他们这家子人，阿爸也不会把她留给老二。没有她的到来，这个傻了吧唧的老二，能说上媳妇吗？她最看不惯阿爸这么偏心桑吉。本来嘛，自己这“咕咕”叫的肚子也空着的，为什么他的奶渣只给了桑吉？她努着嘴，表示着不满！同样是阿爸的儿子，难道老二和我就是后娘养的不成？哼！

二哥确实很憨厚，他是个标准的西部青年，个头不低，略显壮实，实实在在的他，一看就有点倔。本来娶这个媳妇他就不心甜，又是这么不明事理，想到自己那个被强行拆散的心上人，他就更加看不惯她了。眉头紧锁的他，没好气地瞪了自己媳妇一眼。

二嫂可没买他的账，端起自己的碗，有意识得“嗞嗞”地喝出了声音。随后，她把碗往边上一推，端起自己丈夫的奶茶，就是一大口。她的眼皮都没抬，还嘟嘟囔囔没好气地说道：

“眼见牛、羊越来越少，往后吃什么？这不明摆着是在等死吗？”

大家看了看她，都没说话。老二觉得脸上挂不住，用手臂碰了她一下。

“干嘛？！本来嘛，我说的都是实话，又没瞎说！”二嫂甩了一下二哥碰她的那只手臂，斜眼怒目，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说话的声音反倒更高了，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

阿爸和阿妈看了看这个儿媳都没说话，只是脸色很不好看。

小桑吉抬眼看看阿爸又看看大家，低下头来也没吭声，只是悄悄地把阿爸的碗又推了回去。老阿爸回头看了一眼，便起身离开了。心已闷得透不过气的他，总觉得不是个滋味。他推开被风顶着的门帘，独自走出了毡房。夜幕下，信奉天神的老阿爸，望着满天星斗，仰头叹息着说道：

“苍天呐！这难道是要绝了人的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