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剑路结束天庭出手之前,凌辰必须离去,假的真不了,待到玄洲稍微有所异动,天洲定然要关注山河洲,他这个冒牌监察使必然暴露无遗。
一袭歌舞之后,竟是一群打扮成女子的男人纷纷来至众人身边,奉上仙家药散与种种爽利神经的丹丸,天庭统治,是修炼界的安稳,可安稳滋生的堕落,又和俗世有什么区别。
“监察使大人可以猜猜,这炉鼎之上所烹何物?”
抚掌轻启,冷九歌将方圆数百丈的鼎盖拍翻,浑厚的荤腥气蔓延开的刹那,只让凌辰眉头皱起,这气息之中掺杂的气息中,有真仙级别的神萃气味……
凌辰猜料不到,只是眯着眼说道:“山河洲第二宗门果然大气。”
“魔洲太岁山神明本源,气与之冲,则为煞灾之物,气与之和,则为大补之物。”冷九歌法相凭空升起,双袖翻卷,印决如流火贯空,刹那间千百灵药悉数剔骨去皮,仿佛当做香料投入调味。
“大人。”凌辰身旁那位男修将玉盘玉鼎放在凌辰面前,正镶在桌面的凹槽之处,一方桌面的阵纹瞬间亮起,仿佛流动的金玉画作一般萦绕祥瑞异象。
凌辰已经被这天雪山的豪奢震撼到了,烹食器具竟然各个都是不俗的道器,甚至将气运阵纹雕刻在桌案之上,只为消解这太岁神明的煞灾之气,追求极味,修炼界比俗世更要极端。
至神萃烹至佳时,下方有一批捧着玉盒的女子御剑将之送至每为大修士的鼎中,而场中曲调瞬间酥柔媚骨起来,万千合鸣伴着这奢靡,极其欲,却也摧其心。
凌辰几人自是定心凝神,但知之滋味的诸多天洲监察使仿佛早已迫不及待般打开神宫接应这些道音仙乐,仙光霞彩,虹气如桥,天人仙境般的景色中,全然是一副凌辰都不想直视的污秽景象。
“仙帝境界的冷宗主,原来早就不知不觉将这些真仙监察使握得牢牢的了。”
凌辰眼神平静,语气更是毫无感情,如果自己所追求的是高于天穹的虚无缥缈,那这些人的道已经落入了地底最污浊的泥潭之中了。
“若非如此,本座又怎会将凌府主请入天雪宗呢?”
冷九歌不动声色地传音,让凌辰神情都微微一僵,却也忍不住失笑,没想到除了天庭,还有修士看破了他的真实身份。
“监察使可不会秉承正道,救济俗世,更不会一步步搜魂探查山河洲,府主一无所知来此险境,本座佩服!”
文曲仙帝知晓怎么愚骗天庭,在纯阳道人帮助下,凌辰也着重欺诈天庭,却没想到这些山河洲的天庭忠犬,似乎也别有二心,竟然还特地前去探查他来此的一切细节。
少年身份暴露在即,却依旧从容拾起玉箸,夹起鼎中如玉石般凝固的灾劫神明神萃,缓缓送入最中,不必桌案之上的各种祥瑞气息化解,少年身上自有气运至理飞卷,否极泰来之术让少年印堂都微微闪烁祥华。
这一块太岁虽然只有真仙境界,可其年岁灾劫之气可谓跗骨沾心,这少年随手祛除灾气,只用灵光境气息,完全无法理解。
“冷宗主,有什么想说的大可直言。”
少年缓缓盖上鼎盖,放下了筷子,似乎是食物不得心意。
冷九歌心中顿时踟躇起来,此人不显露一丝口风,关于对方的身份也只是自己的推演,在未彻底确信之前,若是当对方是凌辰来交谈,未必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怎么?冷宗主想要与凌辰交谈的话,还不能与天洲监察使耳闻?”
凌辰故作威势,一旁文曲仙帝立即显露出些许独属于天洲仙帝的气息,天雪宗主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笑意,“大人多虑了,只是妄作猜测,如果你真的是凌辰,自是就地正法!”
这大修士可不是一般的墙头草,在凌辰看来,此人心机深沉,未必不是想在主战派和求和派之间,两头通吃,立于不败之地,在高天之时,凌辰就有所察觉,那些大宗门比起说是天庭忠犬,倒不如说,都在附和这冷九歌。
“原来如此,可倘若我真的是凌辰呢?”
少年咬字清晰,传音一字一字落入冷九歌耳中,后者脸色顿时阴晴不定起来,此人是逼着自己赌一赌其真实身份,不然说错话站错立场,绝对是两头得罪。
“监察使就是监察使,即使别人想要诬陷,本座也只当大人是监察使。”
好一个奸滑,此人的确是个能屈能伸的枭雄,也怪不得山河洲之主将权力交给此人,也只有这种人才能還转两方之间,保存住整座大洲。
冷九歌看着略有深意地看向自己的监察使,心中不由感受到了一种压力,自己恐怕已经被对方摸透了,而对方的身份到现在都未曾盖棺定论。
“这宴会味道重了些,下次若是来山河洲,冷宗主还是上一些粗茶淡饭薄酒即可。”
凌辰缓缓起身,文曲仙帝几人纷纷起身,缓缓向着山门外离去,冷九歌紧紧凝视着那监察使的身影,眼中满是凝重,此人做事滴水不漏,绝不是自己能轻易算计的。
“师傅,可否将对此人的怀疑交给天庭,让雾岚仙帝立即询问天洲,定然有结果!”
雪冷山始终站在宗主身侧,显然是对方的心腹弟子,拜这天雪山宗主为师,也怪不得如此年纪就做事老辣。
在踏离此地之际,凌辰陡然回头,略显玩味的眼睛与高高法坛之上的二人相视一眼,而后一步迈出,消失在天雪山大宴之上。
冷九歌脸上仿佛有着万年不化的冰冷凝重,“徒儿,做任何事都要为自己留好退路,事情做绝,绝的未必不是自己的生路。”
“师尊教诲的是。”雪冷山恭谨抱拳,俯首恭听。
这位宗主轻叹一声,转身望向天雪山南方,喃喃的声音还未飘远,就消散在咫尺之外,“无为道人,玄微子死,你混账也得撑过这一劫!”
………………
行走在飞雪高原之上,几人顶着狂风,走着向那传送大殿而去。
正如凌辰所想,人在得到安稳欢愉之时会有奴性,但是真的有所压迫与鞭挞,立即就会产生反抗之心,这山河洲,大修士不少,参破生死者也不是没有,如今的天洲开始调用大修士与主战派对抗,后方也开始紧绷,如今掌控虚灵境,彻底统治修炼界?这天洲对山河洲的压迫,和东南区域的对峙一般,只会是开始……
“走一趟这山河洲天庭,我们也该离开了。”
天洲想要整饬后方,若是再留在此地,未必不会被天洲整饬了,待到进入西北妖魔鬼三洲,再变幻头面,也可少去些担忧。
“府主,那些人醒了。”
文曲仙帝突然开口,其借助挪移术法,将八位西极天皇大帝的部下收入了嵌合在书剑上的天庭内,这些人神魂有着帝气庇护,醒来的速度的确够快。
一线神魂沿着经脉进入手腕,没入袖口的袖里乾坤之内,芥子纳须弥的金剑之内,尚在茫然的八位大修士眼前,倏尔间,出现一道少年化身。
同样的真人气息弥漫,凌辰混元之体仿佛包揽寰宇所有星辰,无尽道统雏形异象归一,渐渐化作清晰真实的少年形象。
凌辰一出现便看向原本化作溜达道人的一个满脸懊恼的男子,这应当就是那玄微子的亲传弟子萧浮了。
“道洲凌辰,见过诸位前辈。”
少年的气息实在太过恐怖,即使凌辰如今的神魂尚未彻底恢复,可若是动用凌神化身的威势也足够让人惊惧。
“凌辰?!”
“主命至理不会有错。”萧浮突然撑剑起身,来至凌辰面前,男子脸上满是怪异与气愤,“你就是那个监察使吧?”
“阁下先别冲动,我已经与你师尊玄微子接触过了,有些莽撞之事,尚可从长计议。”凌辰对这些抱着必死决心前往剑路的修士报以尊敬。
一众西极天皇大帝的部下上下打量少年这一缕残魂化身,眼中满是惊艳,怪不得时常有传言说这道洲凌辰会是末法时代第一个进入无量天尊之人,原以为是对方的修炼速度恐怖,才有这传言,可如今近距离接触,才惊觉这少年对大道至理的感悟已经远超大罗。
“从长计议,意思是继续隐忍?”萧浮眼中有着古朴的剑意,紧紧攥着手中的道剑,指节发白。
“天洲调走数十位生有逆反之心的金仙,为的就是将主战派牵扯,而后将自身后方的不安定因素彻底拔出,亡灵洲背叛天洲之事,三清尚历历在目,若是这主战派不可如臂使指,便是斩去几条胳膊又何妨?”
凌辰不说自己与两位大剑修定下的计策,只是以天洲的决心来告诫几人,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正是天洲最想看到的事。
“你的意思是,无为山和我等还是要死?”
萧浮眉头紧皱,山河洲如当年被天庭统治的道洲,消息闭塞至极,除了大境界,其他修士眼界都不宽。
“此事诸位就不必担心了,你们有心反抗天庭,我主战派也必然会相助。”凌辰看似是在安抚这些大修士的心情,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几人瞬间变了脸色,“诸位已经得知了我的身份,也彻底暴露,也就别想继续待在山河洲了。”
“凌府主,这未免有些为难老朽几人了……”
几位大修士能自发为反抗天庭付出生命,大体也因为本身寿元将尽,而如今山河洲内部正逢变局,他们却要就此离去,太过违心。
“不为难,凌某此行便是要横穿求和派深处,说不得与天洲一些大修士还有一战。”
萧浮瞳孔一缩,这少年的胆魄未免也太吓人了,但也仅仅是让其惊诧,倒也不会害怕,一个抱有必死之志的天才,何尝也不是为了死得壮烈,死得惊世,若是能进入求和派后方杀上一通,那绝对是快事。
“既然玄微子前辈与府主达成约定,老朽几人也愿听从府主调遣!”
几位真人境老者眼神隐隐望向萧浮,脸上不由多了些舒缓之意,如此也能让山河洲留下一个反抗天庭的天才,未来未必不是一个大帝,确也是幸事。
凌辰再与几人交谈了一些有关山河洲天庭之事,便让这些人且歇息,随后神魂便离开了书剑,再细微的动作都是留有痕迹,他如今要前往天庭,如何能让人发觉自己神魂一线通往袖里乾坤之内?
“这山河洲的天庭曾经一度也如帝洲一般,也是仰山河洲修炼界鼻息,但西极天皇大帝被处刑之后,才有了如今的掌控地位,不然,恐怕这山河洲又是一个帝洲。”
凌辰言语与小良几人感叹般说道。
“隍沉渊之死,也是当时地位正盛时的天洲调集诸多大洲修士造成,就是玄洲和帝洲都有人被邀请观礼处刑,天洲之人对曾经为天洲开疆拓土的元老大帝如此行为,也的确让人觉得心寒。”
小良调查过此事信息,语气中也满是唏嘘。
这天下若是要向着利益而去,也总要跑开道义德行,似乎这也是诸多大修士摒弃七情的原因,凌辰心想,可能在诸多大修士眼中,看待这希望航路,也只是当做万千文明在争夺一场利益……
随着一道传送阵亮起,又一大批修士进入了皇兵山,依旧是如画的景象,惊诧散修,但凌辰几人却也觉如常,缓缓走出此地,抬眼望向高处扫视而来的大修士眼神,凌辰眼中有着几分狠厉之色,仿佛是前往一场天雪山,心情极差。
没有人敢主动触这个动不动就要问罪的监察使,对方背景极大,便是吕纯阳都能做出类似谄媚的举动,这已经足以说明太多。
“剑修可参加剑路,若是不愿参加之人可前往周围开放的仙山与仙殿之中等待剑路结束。”
有驾鹤仙子前来引导众人,语气中对散修也并无太多鄙视。
凌辰几人此时已无欣赏风景的心思,转而破空,化作流光越过高天之上的皇兵山假天秘境直入山河洲天庭之内,南天门禁制打开,立即有数位真君走出,将几人请入其中。
谁都看出这些监察使似乎心情不好,也不敢询问与寒暄什么。
那灰衣仙帝此时也来至几人身前,请着几人直接进入天庭瑶池仙境之内,如道洲天庭一般,诸多手持封仙玉圭的仙官逢迎笑着行礼。
此行着实没有斗法生杀,但勾心斗角,却更令几人疲乏,反而是在这天庭之内,诸多修士毫无怀疑与猜忌,甚至有人还在汇报着如今山河洲人口出生与死亡对比,将能够成为修士,有资格进入天庭比例讲出,仿佛如今天下在这山河洲统治之下,欣欣向荣。
凌辰原本阴冷的神情,在看到这些尚可的信息之时,也有所缓和。
山河洲之主本就是为了免遭战事,才主动投诚天洲,即使因为流放的西极天皇大帝引起一些叛乱之事,但而今修炼界还算是太平盛世,只是悲苦了俗世。
“帝洲天庭被打退,道洲天庭被擒获,亡灵洲天庭破碎,如今也只有山河洲天庭还算像模像样。”
凌辰似是夸赞的话,也让诸多仙官打开了话匣子,纷纷言称山河洲未来将为天洲至少输送多少天才,又说及大洲之上随着灵气复苏渐渐能够发掘的灵脉,甚至一些天然秘境的诸多先天灵物何时可采摘产量如何都一一说来。
少年向来是全面分析事情,好比在亡灵洲,他也思索过太清道德天尊的定数理论,却是有可取之处,但显然天洲因为没有无量修士坐镇,根本无法推演出战胜恶魂星域的定数,只能退而求其次转而放在求和之上,而因此,彻底对其他大洲展开了无情杀伐。
此时,他也看出了有着天庭掌控的大洲,同样也是利弊同存,若是这天庭真的是为了一个大洲昌盛而存在,又岂会让人生出反抗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