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魔洲落下一场雪,奇景引得无数生灵驻足原地抬头观瞧,清雪天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细腻的雪花连湖泊的涟漪都未掀起,未至地面,就被暑气蒸笼的地面烘干,也只红翠花木上少留的露水证明这并非一场梦幻。
从海上来至魔洲的一对男女同样驻足抬首望着这一幕,两个身影周身缭绕着魔气,是灵光境魔头,容貌平凡至极,是丢入人群中也不易被发觉的那种,尤其是身上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俗气,像极了久居世外的小修士。
横渡洪荒海,处处志之,终是在六月的尾声来至魔洲海域,又用了几天御风踏水,凌辰和小良才终是来至此地,为了缩小目标,文曲仙帝进入了书剑教导刚收下的弟子,而梦黄梁作为真人道大罗修士,也与西极大帝的部下论道交流,顺便为凌辰推演吉凶。
西北三洲永结同盟,其间港口传送阵接应的虚空楼船一幢接着一幢,空间波动浮动海水,二人尚未上岸,已经被潮气打得满身都是雾水。
踏着水面,随意找了处陆地上岸,混元大陆这一元几无天灾降落在西北之地,几次爆发的大型战事也不可能接近魔鬼怪三洲,便是之前击退三大影星系大帝便是数万年来规模最为宏大的战事,然而,有天洲接引影星系之人,那一战虎头蛇尾不了了之。
小良以轻扯素白衣襟遮住嘴角,鬼鬼祟祟说道:“星魔,星魔,怎么没人注意我们,就这么混进来了?”
轻咳两声,看着码头上一些大力魔搬着各种密封的货物,少年微微颔首,半握拳头放在嘴边,谨慎似地说道:“月魔,月魔,自然一点,别让人看出我们是从族内逃出来的。”
两个幼稚鬼像是根本不知晓,自己早就在魔洲海陆边界的感知之中,二人身上的魔族气息并未触发感知阵法的示警,看其年纪不大又有灵光境界,守备着巨大港口的小魔也并未心生怀疑,只当是从哪个家族里跑出来的天才。
两人毫无威胁,小魔也不愿意大题小作,只让一个灵海境界的大力魔走上前,提溜起两人的衣领,送入了这闲人莫入的虚空港口,确保自己管治之下一丝不苟,小魔微微缩身,双腿架在桌子上,取来一旁的灵茶缓缓品味起来。
港口大门之外,巨大闸门落地发出的震响,让周围的路人都吓了一条,星魔和月魔自然也被惊得缩了缩脖子。
不过,二人却心有灵犀似的相视一眼,眼角眉梢多了几分窃喜。
看道洲之外的世界,或贫瘠,或繁华,都让这一次扶若传送多了几分惬意,此行对于他们而言心急无甚作用,理清了东南区域的局势后,他们要做的也只是等待星空一战,只是在这等待的时间内,能否借着此次传送的机缘得到更多消息,也不过是看看能否钻空子。
抬眼看着魔洲的摩天大厦以及平整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原本臆想中以为魔洲魔窟遍地邪诡至极的景象与现实差距极大,除了其中行走着诸多古怪的魔种,此地简直是一处鼎盛大世,一个若是带着悲伤或是凄惨经历之人无法融入的美好之地。
夏日的阳光迅速蒸发了凌辰和小良身上的水汽,两人沿着一棵棵缀满风铃的树荫,看似从容却全然没有目的地向着仿佛永无止尽的大路前方走去。
高空中,时常有庞大的魔族如乌云般飞过,发出轰鸣般的声响,周围常见至极的传送阵光芒无声无息地散发出通天的光柱,每一个魔族行色匆匆,也有一些妖族和怪族,未曾修炼妖神道和怪神道,每个种族都用着自己的本相,安稳生存在此地。
这里显然也奉行三界分立,除却那庞大港口内,凌辰并未在这座临近港口而建造的大城内感受到超越人仙的气息。
尚在动用推演根据周围闲谈,迅速推演勾勒魔洲现状,凌辰却没成想突然被一个坐在海边栏杆旁的老者突然按住了肩膀,那老人是个怪族,却似乎是一位跌落境界成了人形的怪族修士,一身灵气滋养过的蛮力,捏着少年的肩膀酸痛至极。
“这位公子,触怒修罗,命犯太岁,命不久矣,命不久矣……”
老者的眼睛中有破碎的七彩琉璃之色,此时眼睛瞪大紧紧盯着凌辰,仿佛凸现而出的海鱼眼,嘴中“命不久矣”四个字念来,只让小良眉头紧皱。
“外地人吧?别看那老头,你看他,他越是说些晦气话。”
有男子赤裸上身踏海水而来,翻身落在栏杆,甩去眉角发梢的水渍,手中擒住一尾大鱼却又扔回了海中,男子眼睛望向远处高厦顶端,似乎只是路过提醒二人,随即直接弹身而起如飞剑一般直接飞向了远处。
也不知从何处虚空突然跳出了两位身着漆黑劲衣的虚灵境女子,上下打量了凌辰与小良这两个外来魔族修士,随即踏空而起化作两只漆黑乌鸦,迅速追着那男子而去。
那男人不过灵光境界,却有两个虚灵妖族做护卫,在这东南港口巨城也绝对是大家族子弟。
也就是眼前老者是个怪族,无从搜魂,凌辰目光错开这老者,对方果然像是失去了目标,茫然四顾,又缓缓走向海边,佝偻着后背远远望着蔚蓝海面,如一尊雕塑般久久伫立。
“怪人真多。”
凌辰感慨一句,却也并未太当回事,周围一些尚未修炼灵气的魔族心音流露,已经透露出这老者遇见谁都会说这些话,甚至一些心音天马行空,让凌辰渐渐推演出了太岁山所在,以及这修罗所代指的阿修罗恶魔一族。
有关魔洲一些普天皆知的事情,凌辰从诸多典籍之中也多有得知,但大抵也是一些大修士对魔洲的推演,在本就摒弃七情的大修士眼中,若是没有利益相争,总是能理性剖析,可这魔洲却是一个例外,绝不是因为鄙视魔族,而是魔洲崇尚的理念全然崩坏人伦违逆道德。
凌辰觉得泛而不精总是眼高手低之人的通病,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今亲至魔洲,却顿觉那些典籍也只能参考,不可全信。
也许是为了方便记载,一些大修士总是要将诸多种类的生灵划为一族,而后一棍子打死,像是妖族,飞禽走兽万类都要根据修炼的道统归入一个妖族中,生灵天性相差极大,后天生存方式与环境更是影响思维方式,善恶或可辨别,但绝非如此定论。
至少在这座大城之内,凌辰也能深刻感受到,这个平静发展了十几万年的魔洲,有种灵性盎然之感。
少年将这想法告知文曲和梦黄梁,二者却纷纷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之类的话语相劝,却也让凌辰觉得自己有些第一印象主观看待了。
“星魔,此地着实古怪,有些不像是修炼界和俗世分立的样子。”
小良看着路上乘着灵石车行色匆匆的诸多凡魔,似乎都在向着同一个区域而去,而穷极目光观察一些高架大桥与通达大路,似乎这大城之内的道路都是笔直向着远处交汇,而在那尽头,就是隐隐散发着人仙气息和诸多传送阵光芒的庞大高楼。
凌辰也稍微动用灵气附于双目,远远望向远处,他瞬间就发觉到了古怪,那是这些凡魔心音里早就习以为常也根本不会表达出不对的景象,这座东南港口大城之内,竟然只有向着城中心交汇的道路,这些高厦巨楼细细察觉,竟然全都是紧密拼凑在一起,除却一些狭隙,就好像这一座大城就是一个整体。
道洲各地风土人情都不同,更不必说魔族各个魔种之间巨大差异造就的不同大城,红尘难以琢磨,而这也正是魔族的红尘。
凌辰抬头望向天空,除却一些本就要在空中飞行的魔族和时常经过的大修士,确实少见一些小修士御风飞行,否则,他绝对要跃入高空细细探查一下这座大城。
“那城中心,似乎是出城的唯一去处。”凌辰望向那里频频亮起的传送阵流光,似乎也只有那里才有远距离传送阵的光芒,而这道路也在空间上限制了所有从海上进入此城的人,必须通过城中心才有出城的资格。
方才还因为这大城内繁华而心中动容的凌辰,顿时察觉到了一种压抑感,自己这是被凡魔的单纯蒙蔽了双眼,细细思索,魔族修士若是也追求理性而摒弃七情,单凭欲望侵扰本就魔性大于神性的魔心,只会是灾难,这繁华,也许不是此地匆匆忙忙的凡魔的繁华,而是那些坐在高厦之上品着茶水的魔头的繁华。
凌辰收回目光,心中推演不停,他与小良的脚步也不停,如今得到信息太少,却也让其生出一种怀疑,小良聪慧至极,也忧心起了与少年相同的事情。
“星魔,出城只有那一去处,那岂不是入城也只有那一个来处,这城池若是有记录,我们岂不是被瞬间查出来,是凭空出现的两个魔族?”
空间光芒一闪,小黑和哦呦突然出现在凌辰和小良的肩头,两个仙灵深蕴灵气,曾经小黑能施展主命术变化成九域魔神的鹦鹉,此时变化成一只妖族也不再话下,两个小家伙得见天日,也如两个护卫一般显露出冷酷的神情,虚灵境妖族的气息立于肩头,顿时让周围投来的修士目光连忙缩了回去。
凌辰就这般招摇过市,魔洲的边疆布控十分稀松,他们能用这种粗浅的方式进入,也是看出了这一点,魔洲位于鬼洲和怪洲中心,三洲同盟,永结同心,几乎是完全开放,即使这座大城的布局像是设了一道关卡,却也绝非是为了审查本就是属于魔洲的修士。
看出此次大修士高高在上,而无数凡魔都是一副打工仔的模样,凌辰顿时放弃了灵光境小魔的身份,转而和小良化作如方才那大家族弟子一般的作风。
简单试探,顿觉身上扫视的神魂数量都消失许多,少年心中也有所了然,顿时放肆起来,在小黑张开巨翼之后,二人直接落在对方后背之上,来至高空扫视下方景色。
四方高楼之上,有背生魔翼的执法魔头审视四方,但在感知到那黑鸟是虚灵境气息后,也不敢上前探查,只是任凭对方穿行高楼之间。
“俗世处处透露着古怪,恐怕用俗世身份寸步难行,魔族修士之间以魔气辨认身份,我们如今且化作魁魔一族的气息,寻找机会找个魔头搜魂。”
凌辰传音给少女,终究是刚接触这座大洲,若是不迅速调整身份,以至于困在此地,那可就白白浪费了此次进入魔洲的机会,看天上修炼界的大魔头一个个横空而过,而凡魔都要拥挤到城中心沿着大路行走,若是继续用两个灵光镜小魔的身份,定然效率低下。
即使此行但求无过,可凌辰也想着即使探查不到大修士的心思,能够如进入山河洲一般探查一些大洲的人文地理也是好事,若是被困在港口出不去,那可真就是笑话了。
而且此地在二人的感知之中,毫无大宗门立宗的灵脉,定然也都是些小家族把持,在道洲魁魔大帝灭杀天洲不少真君仙将,少年以对方一族的气息,至少也能简单看出这魔洲如今对天洲的态度。
二人尚未被排查身份,自然也不会释放魔气证明什么,感知着这大城始终开启的薄弱护城阵法的气息,也知晓不能硬闯。
“原来只有临近海边的这一半大城如此。”知晓不能显露出少见多怪的神情,小良虽然传音语气惊讶,但脸上依旧是一种平静神色。
俯瞰之下,这整座庞大港口大城确实以城中心一条横亘的庞大城墙分为两半,靠近海边的这一半,大路从海边汇聚到了那城墙中心的一处包裹着种种传送阵的广场之上。
远远看去,那些凡魔也都在忙碌着分拣从虚空渡船之上卸下的诸多物资,即使是拳头大的匣子也要挑选放在指定的传送阵上,似乎只要货物堆积足够,就瞬间触发阵法离去。
这些物资之内满是灵气波动,甚至有道韵之物在其中,此地的凡魔显然服务于修炼界,半座大城都似乎是在为修炼界打工。
看着沿着条条大道下方隧道不断被大力魔搬来的诸多大货物,凌辰也惊叹这城池的分工。
“原来两位的身份也不一般。”
身后有虚灵境气息显现,似乎是破空而来,一只庞大乌鸦之上,之前从海上回归的那个男子竟然身着一套与此间格格不入的锦色道器长袍,手中单指擎着另一只乌鸦侍从,随意打着招呼。
凌辰报以友好笑意,看此人脸上有着急色却依旧破空打招呼,少年心中顿时有所猜测,连忙说道:“这位朋友也接到消息了?”
“的确,没想到湿婆的大秘藏外围开启,宗门急召,不能担待。”
凌辰本就是在模仿那男子的作风,如今对方显然是将他们当做同道众人,凌辰只是随意套话,就得到了一个大消息。
“在下罗摩宗内门弟子如海,不知朋友……”
凌辰随手显露出一丝魁魔气息,魔族之中魔气几乎就是证明种族和背景的象征,如海眉头微挑,眼中有着惊疑与诧异,“原是魁魔一族的天才,失敬!”
“什么天才,我兄妹二人不过是族中庸庸碌碌之辈,正游手好闲却得到了命令,让我二人前去探看这湿婆大秘藏,在下名作魁星,这是我妹妹魁月,阁下便称星魔月魔即可。”
魁魔一族在魔洲的数量不少,突然冒出一个也不算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这如海惊讶,也只是因为这港口大城从未出现过一个魁魔,这位魔洲足以排入前三的大魔帝,几乎堪比三清在天洲的地位,同族沾光,自是有种天生高人一等感觉,怎会来这汗臭味遍地的地方?
如海却也想交好此人,笑着说道:“我父是这港城内的司徒,也可免去与这些货物争传送阵的机会,若是二位不嫌弃,走这货物阵法也能加快些时辰。”
男子伸手作请,脸上已经做好被魁星拒绝的表情,如今宗门催的急,他也不想多耽搁。
“平日我与妹妹都是行山跨海,怎又会嫌弃传送阵?”
魁星也不拒绝,几人瞬间破空,倏尔就落到了一处传送阵之上,知晓这位是城中如司徒的儿子,便是一些手持道器记录诸多货物的执事都赶忙上前帮忙开启传送阵。
在这专门为货物建造的诸多传送阵中,凌辰也看到了着魔洲的底蕴,只在基础设施之上,此地只不过是道洲金风阁一般的区域,可比起如今刚刚在战后恢复的道洲却领先太多。
阵法开启,魔族的阵法中刻着诸多魔纹,稳固空间通道,将一些意外降到最低,似乎一些魔纹之地,都可以直接跃出,像是直接可以从传送之中离去也不会遭受什么伤害。
魔洲大体的地图,混元大陆各处都有记载,但也只是对于俗世较为详细,一旦涉及修炼界就完全成了未知之地,像是道洲亡灵洲这种几乎在混元大陆都彻底透明的大洲,甚至连大宗门布置的护宗大阵是什么都天下皆知,这藏在西北三洲最中心的魔洲,也只有天洲可能在有详细的修炼界记载。
看似在空间传送之内经历了数个呼吸,但在外界也不过一瞬,待到几人从一处名为神速阁的建筑中走出,已经是来到了罗摩宗所在的魔山下方,而这座大城似乎也是归于罗摩山管辖,一些阵纹甚至都从山体之上蔓延地面直接连通在这城池之上。
“二位,湿婆大秘藏附近再见,师门有命,在下告辞!”
如海足下的乌鸦知悉主子的想法,瞬间破空离去。
“真要前往那秘藏吗?”小良感觉那似乎是一处了不得地方,之前在港口城上方横空而过的大魔头,似乎也是向着这个方向而来,宝藏之地设计利益,定然要有争斗。
“远观即可,这湿婆大秘藏有着毁灭气息,若无大修士带领是无法进入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