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荒土滚沙浪,满目青天落残云,湿婆大秘藏外围气息显露,一切景物色彩都在流动,仿佛有淹没世界的海水在方圆三千二百里的魔洲西南盆地中盘旋起龙卷般的漩涡,其中的压抑与周围的撕裂感,使得占满高山半空觊觎宝藏的万千修士纷纷开启灵光。
风云突变,天昏地暗之间,无数修士灵光组成的光芒仿佛一颗颗贪婪的眼睛,紧紧盯着这洪荒时代大人物的秘藏。
“岁星当头,冲煞灾劫,大忌大凶。”
太岁山到来的一位人族仙帝,掐算着气运,伴着呼啸风声,语气愀然。
闻听此言的外围小修士心中一紧,本就在这大景象下战战兢兢的众人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终究是说给气运雄厚之人的,本是想在边缘稍微捞上些好处,尚且以为自己是撞大运,现在却显然是撞上了大凶之事,灾劫之数,虚无缥缈,向前一步,便是踏入局中。
海水异象仿佛滚沸,无数水珠都仿佛独立开来,极速颤动,凌辰拉着小良连退三百里,落至一些凡魔观景之地上,此片区域之内,已经有不少魔族尸体躺在地上无人修士,似乎是在之前阿修罗一族大帝怒吼之下被直接震死之人。
“永远不要小觑末法时代之前的大修士,那是混元大陆灵气复苏至极巅之时的盛世才能诞生的大人物。”
文曲仙帝几人推演而出的结论亦是前进凶险。
不少修士也都在退后,那大秘藏的庞大海洋异象仿佛苏醒的噬人巨兽,让人心底冒寒气,禁不住地毛骨悚然。
凌辰相信,能够在此时识趣向后退来的修士,除却胆怯之人,也应有明晓失态之辈,但无疑都是些毫无背景的修士,之前那个言谈之间眼界不浅的魔族修士也向着后方而来,甚至有不少虚灵境也不想贪一时之利,决定观望之后再作抉择。
“该动手了。”凌辰传音,身上魔气灵光化用《性命圭旨》亨集的本源令,这是帮助修士以本源掌控法身的术法,少年的身形刹那如鬼魅一般颇有种无影无形之意。
小良如是,二人摸着主命至理修炼这太古大修士推演主命的术法,事半功倍。
这功法提倡“穷理”、“尽性”、“了命”,循序而进,可说是先残破三千大道至理,而后随性不逾矩,继而触碰主命,凌辰看出这功法的理论极为精妙,似隐隐间确有勾勒主命之意,繁杂却唯缺一种大道至简的韵味,若是深陷其中,思维练达,却也容易被天地间本有的大道至理固化思维。
凌辰身负主命至理已久,也能感觉这至理也是存在层层境界,而这畅行本有大道至理主命定是初境,即是这《性命圭旨》最终所成就的境界;打破常规,视无常如有常定数,应是第二境;开辟命途如当年在亡灵洲他所感悟的道途,应是第三境……
而现在,凌辰正迷茫摸索在第四境之中,小良已经察觉到少年的一些古怪,只因他走进了一个追求尽善尽美的怪圈,处处寻求完美,见不得瑕疵,仿佛处处与宿命作对,以至于诸多行为在小良看来,都有些不自然。
凌辰当局者迷,即使处处做出令大修士都心觉惊诧的举动,但在小良看来,未必是少年心中所愿。
何时这位少年愿意被大义裹挟被推到风口浪尖?凌辰哥哥道心更似侠客,从不是主持大局之人,却是能够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之人,可在东南帝殿建立之初,就大量耗费心神推演布置,一举之下,让诸多古大帝斟酌后都奉为真理。
紫帝、玉帝还有南极长生大帝都是同地位之人,酆都大帝身为鬼道,顾临渊有将才无帅才更非东南区域之人,后土大帝稳坐亡灵洲无暇相顾,其余大修士继任帝殿之主也为人诟病,凌辰突然插手此事,无论是实力还是谋略都被认可,几乎是被架着登上东南帝殿的主位。
但真说凌辰有多少权力,却也只能俯首望向地府那寸土之地,在小良的心中,如今主战派攒聚起的帝殿内,更像是因为这个位置需要有个人才将凌辰摆上去,而不是帝殿之主这个位置有多重要。
看着化作虚幻身影的少年,在少女眼中如流光般周游四方,小心翼翼做贼般偷着一些修士的记忆,小良心里满是复杂滋味。
天上又落下一场清雪,穿过已经被漩涡拧成麻绳似的白云,有人在叩响魔洲天境的大门,带着影响整座大洲的寂寥悲苦,风中带着萧瑟,人们抬起头,望见了总在岁末年尽带走灾厄的神灵,那是一个犹如暗蓝色傍晚的神明,一个吞噬黑夜留下白日的神明。
小良散去身上的本源令,仿佛懒惰般站在原地,违心之事做来疲惫,十倍的疲惫。
女孩抬起头,即使有假面掩盖真实面容,但这小狐狸的眼睛依旧是那般澄澈,仿佛透明的星辰,倒映着星空,随着引力环游恒星,可在那星辰之上看来,却又像是整个星空都在环绕着她兜兜转转。
久久望着天境之上若隐若现的神明,望着这一场清雪,不知何时,小良感到一只温软的手掌,缓缓盖在头上,根根柔发贴紧头顶,那温暖自发丝之间渗透而今,仿佛能包裹住神宫中正呆滞着微微蜷缩的白狐神魂。
“小良,这天下不该这样,是吗?”凌辰神魂传音,声音响起,依旧是那般清朗,那是日升月落都无法沧桑的声音,似是永恒不变之物。
“凌辰哥哥问不出为什么了……”小良惆怅般说道。
少年盈盈笑着,站在女孩身旁缓缓说道:“为什么曾经想改变的,都成了理所应当存在的?”
小良心中魔性作祟,可对于这实际上极为怕生谨促的少女来说,那魔性也不过是抚平了局促起来的褶皱,将本性完完整整铺开在这天下。
“不是,是这令人厌恶的天下,与凌辰哥哥何干?”小良不敢与少年对视,她说出了一句可能是他不爱听的话。
远处的城市响起灾难来临的警报声,凌辰发现自己好像剔除了周围好多无用的信息,此时却在耳中在脑海中不断放大,那是无数人惶恐的心音,无数发自肺腑带着恐惧的呐喊,这遍地尸体的荒山之上,人头攒动,惊恐的气氛存在于俗世,贪婪的心绪扎根在修炼界。
凌辰愣神许久……
宿命在告诉他,道洲应当毁灭,影星系应当扎根这大陆,告诉他,束手无策的无奈才是面对宿命的态度,无法反抗,不断挤压,斩断一条条命运的岔路口,不给人重新选择的机会,直到最后只剩下一条呆板通往死亡的路。
所以他谨慎再谨慎,便是开辟,便是走向生死莫测的岔路,他也要走向遥不可及的完美结局,他处处逆着宿命一般的最大定数,却仿佛忘记了,那宿命也有与自己道途重合之处……
少年的手缓缓落在女孩的肩膀之上,将小良缓缓与自己拉进,天空飞着太岁神明莫名引动的雪色,地上是蔓延的汪洋异象,两个人偎依在一起,在无数人死走逃亡的荒山之上,分外寂寥。
就算救得了一人、一城、一国、一座大洲、一个天下,可人有新愁,城有新灾,国有新难,大洲也有新的桎梏,天下更有新的乱象。
他所修炼的红尘大道是昂扬的,但天下更多还是与沈叔那红尘大道一般现实,其中有救世神明也无法改变的东西,有绝天地通斩灭轮回都无法动摇的事物,有龙族洒下主命气运都不可扭转的本性。
那事物不是真人道不敢碰触而选择无为的七情六欲,不是亡灵之主钻研一生的生灵劣根性,而是更为根深蒂固的东西。
“就从道洲开始吧……”凌辰轻声说道。
小良疑惑抬眼望向少年早就望来仿佛寻求意见般的目光。
“就从道洲开始,让这天下不再如此令人厌恶吧!”
………………
“凌辰没有探清神魔二洲心思之前,哪一方实力都不可妄动,否则,不必求和派出手,本帝便亲自动手斩杀!”
地府之内,天机上帝愤怒拍着桌案,处理过玄洲万年,他还从来没有这种焦头烂额之感。
不少地府长老脸上也都有拂然,如今四方大洲来至道洲的所谓主战派之人,着实难以管辖,他们从未高估地府的威势,可如今却顿觉地府的大印,似乎连那些已经成了规模正四处作乱的主战派之人都不想理会。
“法不责众!法不责众!”天机上帝一掌把摞起的一沓子隐秘堂信息直接拍成齑粉,如今主战派人心不可散,轻重缓急排列出来后,却满是令人厌恶的道理,什么杀了这位得罪了那位,得罪了那位得罪了一片。
“混账至极,简直是土匪!”
“天机,有消息来了,魔洲的湿婆大秘藏打开了,凌小子说,那魁魔一族并未被魔洲修士如何排斥,可先以神魔二洲与天洲有二心来推演。”
地庐道人挥袖将满天纸屑碎尘重新施展术法还原,老人熟练的动作,简直让人心疼。
杨怀湘始终坐镇地府,对于凌辰乍现山河洲转折魔洲之事,他担心之余,也难免有所欣慰,接连传来的消息,是天洲开启的连绵洪荒海的信息封锁后的久旱甘霖。
无数推演一一印证了凌辰的之前的某些猜想,东南区域的求和派成分,也摒弃了少年有关攻伐战的推演,天机上帝如今也佯装积极备战主动出击,暗下却也在拱筑防御。
“神魔二洲的心思依然难测,对方能为了整座大洲倾尽资源推演构建神魔空间,却也有种挑拨两方势力引起大陆大乱的举动。”
天机上帝缓缓落座,手指敲在桌子上,一条条命令化作传音飞出落在镶在墙壁之上的颗颗双生符上,而四方也不时有双生符传来信息,也在告知如今大陆四方的各种动静,大大小小几无用处,却不断邀功,便是红尘道人都觉得烦心。
正当时,门外秩王序王走来,脸上有着些许丧气的表情,“那封阵老人并不想出山,也根本不在乎轮回,对方前往了中央天池沿着无定河到了西海,祭拜了地藏王之后,就前忘了道洲秘境,之后气息就消失了。”
“这位前辈只与凌辰能说上话,就是灵道子和昆山道人其都不想再见,我等也是没有这个本事了。”杨怀湘早就料想到了这个局面并未有太多惊讶,只是略有惋惜,若是此人坐镇地府,至少话语权能翻上一倍。
“帝洲所在的几位天洲大帝和玉帝相处融洽,倒是我道洲的武极仙帝和秦白鹭被屡屡说是罪人,甚至还有想在天宫大陆大修士到来之前斩杀那刺杀天剑宫主弟子的白无常。”
红尘道人觉得事事不随心,不由得抱怨几句,如今地府代理府主清风真人承受的压力可不是一般大,更别提帝洲与玄洲的恩怨也让人做了文章,如今就连道洲都开始反感天机上帝的命令,整座大洲上的主战派简直就是一头难以驯服的野兽,甚至有反过来当主人的想法。
“重建帝殿还是心急了些。”天机上帝心觉东南区域的大修士的心急定要出大乱子,若是那些大境界悉数前往东南帝殿,这主战派内恐怕还得分化成一个个谁也不服谁的势力,关键是,地府在其中甚至还不是足够强大的势力。
可再思索,若是地府参与帝殿的修士不够多,恐怕也要被帝殿以护佑混元大陆的命令抽筋拔骨。
长老阁内,清风真人倏尔落座,老人神情上有着冷笑,“给所有战死之人以轮回,帝洲是无法领情,追着我地府打压,这是什么道理!”
显然是地府请来天机上帝,引起了些许众怒与抵制。
“他们恨的不是玄洲,恨得是得到的还不够多!”天际上帝看得真切,若是让其全力施为这地府,足以让这些乱说话之人肠子都悔青,但那时主战派也就彻底割裂了,甚至在推演之中,极有可能这种言论最多的帝洲会彻底与道洲出现嫌隙。
“曾经帝洲和道洲还是天洲统治的走狗之时,我玄洲都敢招惹,若是惹急了,我玄洲可是有能够调集所有众生愿力的玄洲之主,先斩杀几个仙帝来稳稳人心。”
天机上帝故意放声到地府之外,本就是痞子心性的杨怀湘不忍偷笑,悄悄向这位存世悠久的大道器竖起了大拇指。
清风真人无奈,却也只得无奈拍桌,佯怒般指责道:“玄洲敢动主战派,你天机上帝也别离开地府了!”
这两位这些时日也不知唱了多少次红白脸,这招数缓住一时,却只能带了更不可抑制的反弹,天机上帝和玄洲定是要遭到更为恶劣的口诛笔伐。
“大洲之间国仇家恨,帝洲和道洲加起来被玄洲杀死的人,也不如你们反攻之时杀死的三分之一,清风道友,别以为玄洲内部就全然是想和帝洲和道洲合作之人。”
天机上帝不想摆架子,但在他看来,玄洲无甚错处,其甚至帮助帝洲将天庭掀翻,而道洲当年恶意召回初代玄洲的小弟子秦明月,却只是稍作反抗就倒戈天洲,在玄洲看来,属实该死,当时道玄一战,下死手在他看来也无可厚非,只是没想到道洲之内早就是反抗天庭的景象。
“这些消息先不必告诉辰儿,等其修为恢复虚灵境再说此事。”清风真人看了地府长老阁内的几人,这句话他也同样说了不止一遍。
“那小子参与个帝殿推演就能被那些大帝人物推上帝殿之主的位置,你想照顾他,未必没有人想累死那小子!”天机上帝冷笑一声,他与这少年相谈一番之后,难得舒心,便是说做一场莫逆也不错,而当年凌辰拿命挡住玄洲灭杀道洲一战,也算是止住玄洲酿成大祸,天机仪愿意帮少年推演一下前途。
可这推演结果可好不到哪里去。
当年进攻玄洲,道帝二洲联合大军的总指挥也有那小子一份,其身上的恶业属实不浅,天机上帝心中颇有些为少年不值得,可心想一句不好听的,当年若是没有凌辰作下这个决定,如今稳固下来的主战派,恐怕第一个就要先攻打玄洲!
恩仇交杂,大多修士自然是选择报仇不报恩,也就短短六年,道洲和帝洲之外的诸多势力,似乎已经忘记了六年前偷袭天洲后方的主力,其实还是玄洲。
“让凌辰回地府累死,也比在帝殿累死好的多。”
天机上帝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意外地,清风真人并未动怒,对于辰儿来说,统筹全局而累及地府,的确有些违心了,可此间显然有求和派之人故意引起主战派内部仇恨,舍弃大局,而顾及地府,却也私心太重了些。
“星空一战之后,让其继续担任地府府主,如何?”
天机上帝看向清风真人,此人是凌辰的师尊,少年就算意愿如何强烈,也不可能违背师命。
清风真人眉头缓缓皱起,可此时长老殿桌案之上唯一放着的一枚阵纹复杂的双生符再次亮起,一道传音响起,正是凌辰!
“天机前辈,赠千幡谷天罚蝶王前辈、剑圣叶江离前辈、剑神姜沧海前辈、古道洲秦白鹭前辈、武极仙帝前辈、海族鲛人王前辈、神洲秩王序王前辈地府斩恶堂麒麟牙,刑主战派,反抗者杀无赦!告知天下,这是地府上任府主凌辰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