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之毫厘，谬之千里，界洲之主，希望你还能走对这一条时间线……”

“你是湿婆？”凌辰心中惊愕，对方的境界极有可能已是无量，可形象却与太古那个毁灭恶魔法相大相径庭，少年脸上有着疑惑，甚至他不清楚对方方才这句话，是否是在与自己说。

“一生的恶孽，轮回后化为一块台阶顽石受七万年风吹雨打，受七万年生灵践踏，已是消解大半，往生扯断因果，现世的孟婆也该赎自己的罪了。”

那女子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对方的目光虽然看向凌辰，却始终无法准确聚焦，声音也渐渐飘渺起来，时间场域似乎翻涌起一个狼头，瞬间扑灭的种种异象……

“……星魔，星魔？”

凌辰耳边响起小良的声音，仿佛是自己恍惚一瞬做了一场梦，就连能够勘破虚妄的他都无法确切定论方才是真实还是虚幻，不过那句台阶顽石的话，他却是记住了，这怪族的确是一块在怪洲大门之地铺就的顽石……

“月魔，我没事。”凌辰给了小良一个不必担心的动作，随后又看向这个浑浑噩噩的老者。

之前他犹豫自己沾染恶业，却更犹豫这湿婆转世若是真的恢复曾经的威势会不会再次成为毁灭恶魔，但这一次恍惚幻象，却让凌辰放下疑虑，果断将另一只手中的顺逆三关之术送入这怪族体内，天地灵气渐渐顺着对方的身体的缺口不断涌入，迅速修复着其几近油尽灯枯的体魄……

如今能让凌辰犹豫的事情已经不多，却在是否帮助这湿婆之时犹豫，也让凌辰发觉出自己在道洲构建轮回的一个大缺陷，他慷慨让所有亡魂无偿轮回转世，可是不少人此生的恶业因果尚未了解，岂能一笔勾销？

无间地狱是处理那些十恶不赦之人，是否也该构建一些地狱让凭生恶业未尝得到报应的人承受苦难？是否也该在三生石轮回之时照顾那些凭生作下善业却未得报偿之人？

可这显然不是如今乱世之下，凌辰能够轻易做到的事情，其中涉及因果循环，善恶判定，甚至也包括着伪善与假恶，加之，非无量之人无法衡量如生命这般的无价之物，这实非地府能为之，与宿命和解后的少年也愿意相信这天地间本就存在的大道至理能将后续的报应延续到善恶之人的转世……

毕竟，方才恍惚之际所见，那湿婆似乎就承受了七万年的苦难……

“小子，你在推演什么玩意儿？我等跟不上你的思维了！”

书剑之内，梦黄梁有些恼火的声音响起，凌辰似乎在某一刻得到了什么信息，推演速度如寰宇群星都化作飞火流星般流窜，一行为其辅佐推演的真人道修士没见过这恐怖景象，都吓得跳了起来。

“与此行无关，只是心中觉得有趣，想了想那湿婆大秘藏的幻象中有多少颗水滴星球罢了。”凌辰随意说了个大推演，也不作解释，只是尴尬笑了笑缓过了这件事。

“星魔，恐怕罗摩宗的人要来了……”小良始终在为少年看着周围，此时城中心的传送阵光柱突然炽亮，显然是远距离的传送阵。

凌辰感受着弥漫而来的细微气息，眉头突然皱起，“有真仙境界的魔王，若是非要斗法，你我就再换身份，用那飞探双侠的气息，那个虚灵境的探云大侠，是个修炼大罗道的虚灵境，也有真仙实力。”

少年瞬间做出反应，临时作下的决定在书剑之内的众人推演的吉凶之中算作一个小吉。

小良可不管吉凶，凌辰说什么她便怎么做，二人同时在如今的形象下方隐藏起飞探双侠的气息，凌辰自是藏了飞鼠大侠的气息，而本就是真仙修为的小良也化做了虚灵境真人道的探云大侠的气息。

这两个魔洲散修之前也着实显眼，两人都有挺深的印象，大致模仿起来，非熟识那两人的魔头也发现不出古怪。

“杀我罗摩宗三位外门弟子，一位人仙长老，二位现将护道者交出，随我前往罗摩宗！”

几乎在传送阵光芒消逝的刹那，那废墟般街道口，就瞬间多了一位兴致缺缺的男子，此人身着短衫一头短发，却有着一身视觉上如金属条一般的魔纹镶嵌在周身，即使尚未绽放威势，也给人一种无可匹敌的强悍之感。

在引动之前那个灵海境吃人修士时，凌辰也顺手抽魂，如他所料，外门弟子虽然有着些许能映照生死的印记，却没有太过高明的神魂禁制，而眼前这位真仙魔王，也在那人的记忆中，是外门最年轻的执法长老——图法魔王。

其是高等魔种中的战魔一族，便是在高等魔种之中也算得上同境界无敌的存在。

“区区罗摩宗也想动魁魔一族的人？”

凌辰看着街道口阴影之中给他强大的压力的男子，脸上却满是纨绔般有恃无恐的表情。

“港口大城死伤凡魔之数过万，滔天罪名，你觉得魁魔一族保得了你？”这位执法长老十分有耐心，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与星魔说话。

凌辰却知晓，对方这是在试探他，想看看其底气。

“就是这座城灭，也未必有人敢在我头上执法。”凌辰似乎不屑般地笑了一声，他必须表现出对这万数生灵的不屑，若是想要以那城主的所作所为来给自己开脱罪名，那就露怯了。

“果真是罔顾生灵性命，魁魔一族难道都跟魁夜那女人一个性子？可就算你们是魁夜和魁昼又如何？”

男子语气中似乎有种宁死也要执法的魄力，并非是凌辰的错觉，这魔头的确是这般人物，死在其手中的超然大族弟子不在少数，这也是罗摩宗将这资质奇绝的天才放在外门的原因，实在是不想为此人屡教不改的刚正担责任……

凌辰实在想飞到天上狠狠给这魔洲一拳，刚来此地他对魔洲的印象还不错，但渐渐深入了解，他却再次生出厌恶感觉，此时，却又跳出一个刚正不阿正派作风的魔头。

“既然想杀我，为何迟迟不动手？”凌辰和小良又穿上一层马甲，此人便是出手又如何？

“因为本王想杀此地的城主和那几位弟子也很久了，那些争斗痕迹我也看了，与你二人无太多关系，而且，你救下了被偷运而来的那些孩子，所以，将护道者交出，你们随本王归罗摩宗，不做反抗的话，本王也可尽力保你们一条命。”

图法魔王肩膀轻撞街口墙壁，缓缓站直了身子，缓缓向着凌辰二人走来。

“小子，被擒的话，是大灾凶！”书剑之内的梦黄梁将声音落在书剑上融合的一些天庭阵纹之中，少年已经将天庭炼化，自是听得真切。

小良体内妖丹渐渐绷紧气机，若是动用全部手段，此人即使再如何无敌，也不会是她的对手，但若是一遍装作那探云大侠，不施展其擅长的术法，胜负就有些颠倒了。

“吾的……秘藏……”

空洞久远，仿佛激扬起尘土，似从地底散发的声音。

一旁的老者开合嘴巴，背对着大海，望向陆地，那一双七彩琉璃般的眼睛像是有着魔性一般，将目之所及之处的万千事物都否定了意义。

在其视线之内的凌辰、小良以及图法魔王都感受到自身仿佛在渐渐虚无，周围的一切都似乎变得通透起来。

几人脸上都有着惊愕，凌辰和小良惊愕的是自身的主命术都差点被这目光给打散，而那图法却是知晓了阿修罗仙帝喊话的湿婆转世就在眼前。

在场几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乱动，只是跟随这怪族老者的目光望向魔洲陆地的深处，他们仿佛共享了此人的视线，通透的景物尽头，正是汪洋般的湿婆大秘藏，而且是外围深处的景象，穷极目力，仿佛众人能看到一个拥有百万丈的庞大魔尸，伫立在秘藏的地底。

是一位女子形象，身着肮脏至极的广袖长裙，却有着惊为天人的面容，正在几人诧异之时，一种诡异之感瞬间萦绕心头，似乎在某一刻，那庞大女子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图法魔王周身战魔纹路如融化的金子一般流动起来，一双眼睛中也有同样的纤细纹路在流转，可刹那间，男子发出一声闷哼，周身战纹似乎都要脱落挣断，一道道鲜血瞬间浸透短衫印出了鲜红色的魔纹图案。

“湿婆转世竟然在此地？二位能先于仙帝察觉此人，你们到底是谁？”图法魔王吐纳都有些不流畅，但沁染鲜血的魔纹散发的威势却愈发恐怖。

凌辰知晓方才在老者视线之下，主命术松动一瞬，恐怕是被此人捕捉到了。

“斩恶诛邪，锄强扶弱，自是侠者所为。”凌辰以已经做出的事情为引，让这图法魔王也先入为主，沿着二人救下那些孩子来思索，而少年摇身一变骤然化作那位飞鼠大侠的模样，小良的身形也突然盛腾起大罗道的气息，身躯化作三丈，成了那探云大侠的模样。

“飞探双侠？你们不是被那扩散的秘藏包裹在内了？”图法疑惑的已经不是二人身份的真伪，而是两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此时自己受了些许伤势，想要擒住这两个人已经希望渺茫，而且二人行事他也不算抵触，就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走也不影响什么。

“湿婆转世在此，我二人又何必急于进入？”

凌辰语气中带了几分和善之意，此人他不算反感，而且他也确实不想与之起争斗。

“二位道友足迹遍布魔洲，实力果然是有独到之处，可为何要装作魁魔一族如此显眼的弟子？”图法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却始终思索不上，只得将所有疑惑之处推演一遍，直接询问道。

“经验之谈，若是图法道友以后脱离罗摩宗也需先学上几手变幻之处，若是装的身份好，未必不能救命！”凌辰没有详细解释，却再次显露善意，也暗暗探查此人与罗摩宗的关系到底如何。

“或许有那么一天，却也未必能等到了。”图法魔王轻叹一声，似乎对湿婆大秘藏也没有什么兴趣。

“道友是在说四十几年后的恶魂星域一事吧？”凌辰试探似地问道。

图法点头，一身炙热的魔纹渐渐熄灭，抬手携来海水中的水汽掠去身上的血污。

“我作为散修不知你们这些大宗门与大种族如何作想，道友不如讲讲，你是担心主战派壮大，还是担心四十几年后死在星空？”

凌辰觉得此人是个能相与之人，便疑惑传音问道，毕竟他搜魂了诸多灵海境与虚灵境，无一人对此事有所了解，眼前之人是高等魔种，又身处罗摩宗这个大宗门定有世人所不知的事。

“两位侠客且放心，主战派如何跳也是打不过天洲封锁线的，我也不过是感慨一句罢了，只是将要至乱世，看不到什么光明未来，故此叹息。”

图法魔王说至主战派之事，也并无什么厌恶，可却似乎不是太看好，凌辰觉得此人颇有些滴水不漏了，于是再度开口：“图法道友为人，我二人向来钦佩，但依我来开，求和派确实不是一条好路！”

男子陡然抬头，眼中多了几分惊喜，仿佛是真的遇见了知音，连忙做了一个噤言的手势，转而传音说道：“飞鼠道友说到了我的心坎里了，只是如今的魔洲与神洲始终不想表态，未必会随我们的意啊！”

凌辰心下推演，倒也再度确信了神魔二洲有些墙头草的本质，他心中思索，也顿觉，不能让东南区域的战事开启，若是主战派和求和派开战，无疑是两方实力都会削弱，求和派本就不在乎实力，已经求和恶魂星域本就是在彰显自己的实力不济，可主战派若是弱了下去，可就愈发希望渺茫了。

到时凌辰也能想到这神魔二洲会做出如何选择，他窃以为除了自己天下修士都喜好定数，不喜好变数。

“两位侠客，也不必急于在魔洲之上做出什么言论或是表态，如今诸多大势力也争得不可开胶，此次七月十五若是神魔帝殿再不给指示，恐怕鬼洲真的就要生出不服了，西北三洲，永结同盟，也要成一个笑话了。”

图法魔王如此悲观也不无原因，此时男子却突然又开口，“都怪道洲出了个凌辰！若是没有突然出现的主战派，天下和和美美地求和，也不至于让西北三洲同盟出现狭隙，结局也打不了是鬼洲所有生灵进入魔洲和怪洲罢了。”

这位风评不错的男子，对待恶人的手段果断乃至狠辣，可是到了思索一些模棱两可之事的时候，总要加上“罢了”二字做尾缀。

凌辰看出此人在乎魔洲，其次才是在乎三洲同盟，而对混元大陆整体却并无太多感情，天洲如今也被天洲天庭统治，饱尝曾经道洲与帝洲之苦，也有大帝修士借此推演到了被恶魂星域统治之后的景象，愤然加入主战派。

而真正没有感受过被压迫统治的大洲，其实更应该是神魔鬼怪四洲，凌辰缓缓开口，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坚决：“图法道友，我虚长你几百岁，虽然境界上比不得你这天才，但心气上，你却比不得我，若是被割让的事魔洲，而魔洲修士要散入鬼洲和怪洲，道友如何作想？”

图法魔王没有太过惊讶，他也设身处地想过这种情形，所以他虽然口头上埋怨道洲凌辰，可其实却并不厌恶主战派。

“也许那些大修士也有着深意吧！神魔二洲连大陆灭亡的后路都准备了，怎会没有剑指星空的意气呢？”

凌辰倒是被这位魔王的话提醒了，他的确将这些大洲想的简单了，尤其是发展了如此长时间的神魔二洲，细细思索，他的确也推演到了一种情况，但想要验证，怎么也得是在魁魔大帝那些魔洲绝巅大修士上探寻，这位图法魔王身在大宗门虽然有所感知，但知晓的事情也不会太多。

“吾的秘藏……”

那怪族老者再次开口，声音中的那种晦涩悠远气息荡然无存，一双聚焦在遥远之地的眼睛似乎也渐渐清明起来。

“是你们救了我？”看向近前几位神情古怪的魔族，怪族老者并手行礼，他能看出来这些人的实力都比他高上太多。

图法与凌辰对视一眼，顿时打量起眼前的老者，前者疑惑开口问道：“你是湿婆转世之身吗？”

老者眼睛蓦然瞪大，脸上显露出几分警惕之色。

“刚才若不是我等再次，你那些魔怔表现，早就被其他修士发现了。”凌辰算是搜魂了一遍这个怪族，对方也不是什么恶怪，只是如他一般谨慎至极，但此怪表现出来的谨慎，却实在是有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感。

“在下名为十二阶，也就是数年前，的确是受到了一种古怪的感召来至此地，像是有人在未来拉着一根绳子牵着我走一般，若是逆着那根绳子做事，总是要倒霉！”

老者语气有些忧愁，显然也受此迫害不浅，甚至差点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