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生于曹魏嘉平四年,其父魏舒时年己四十四岁。魏夫人幼时随父任职,居住洛阳,喜读《老庄》、三传五经及诸子百家。幼时既受天师道,羡慕神仙,静默养炼。及年长信道益坚,平时按道教养生丹法服胡麻散、茯苓丸,且吐纳气液,摄生静养。
——第五十一回题引
却说洛阳守城将领沈劲,闻说燕兵犯境,忙使偏将军杨钦点起城中氐兵共五千之众,大开城门驱兵出迎。燕军阵内总督先锋慕容垂亲自出战,与杨钦战有二十余合,杨钦不敌,兼且兵少,如何敌得燕军,于是大败。杨钦不敢回城,乃收拾残军,一直走还江南。于是燕太宰激励众将,身先士卒,齐力攻克洛阳。前锋擒执沈劲至营,慕容恪亲招其降,沈劲凛然不屈,只求速死。慕容恪因见沈劲相貌奇异,钦佩他是个英雄,便欲赦之,将军慕舆虔道:“沈劲虽是奇士,观其志度,终不为人所用。若是太宰今日放他归南,若引兵复来报仇,则必非我国守将能敌,反生后悔,不如成全其报国之志。”慕容恪无奈,只得忍痛杀之。燕军既克崤渑,关中由是大震,秦王苻坚自引大军屯于陕城,以作防备。慕容恪乃以慕容筑镇守金镛,慕容垂镇守鲁阳。自振师还邺,叹谓其僚属道:“某前平广固,不能济辟闾蔚;今定洛阳,使沈劲为戮;虽皆非本情,实有愧于四海。”后晋帝褒嘉沈劲之忠,赠谥为东阳太守,为加强关中武备,又诏司马勋任征虏将军、监关中军事,兼任西戎校尉,并封通吉亭侯。
司马勋为政暴虐残酷,嗜杀成性。凡治中、别驾以及州内豪强大族,只要说话不合其心意,就当场命令将其斩首示众,有时则亲自引弓,将其射死于座中,类于前秦苻生作派。关中及河西各郡县官,对其凶虐极以为忧。司马勋直欲占据蜀地,效李特父子割据称王,只是忌惮益州刺史周抚善战,方未轻举妄动。桓温听闻风声,于是极力安抚,使其子司马康任汉中太守。司马勋不为所动,反而以为又得汉中,更增自己势力,于是愈更厉兵秣马,待时而动。并频频派出细作,往成都打探消息,预备一旦有机可乘,便自汉中入川。
兴宁三年二月,益州刺史周抚去世,晋帝使其子周楚承袭父爵,任益州刺史。周抚在益州三十余年,甚有恩惠于百姓,民咸感其德,乃皆拥护其子为主。细作自蜀中归汉中,报于司马勋,说周抚已死。司马勋大喜,于是扯起反旗,于十月起兵反叛朝廷,引兵万余来攻成都。梁州别驾雍瑞、西戎司马隗粹恳谏,司马勋不听,反将二人并皆诛杀。司马勋于是自称梁益二州牧、成都王,十一月兵进剑阁,攻打涪城。西夷校尉毋丘暐不敢与战,弃城逃跑。司马勋乘胜举兵大进,包围成都。益州刺史周楚大惧,急遣使至建康向朝廷告急。桓温闻司马勋叛乱,亦上表请命鹰扬将军、江夏相朱序为征讨都护,派其率军前去救援周楚。朱序字次伦,义阳平氏人,出身将门,乃东晋名将西蛮校尉、益州刺史朱焘之子,于此出世。
朱序领朝廷诏命,于是引兵一万五千人,自江夏起兵,经由巴郡入蜀,逶迤向成都进发。同时,荆州刺史桓豁亦派督护桓罴,攻司马勋之子司马康于南郑。次年五月,朱序至成都,令扎营于城东五十里,密差人射书入城,约会益州刺史周楚,共击司马勋叛军。周楚得书大喜,暗中布置预备。次日平明,周楚会集部下将佐,整顿军马大开城门,杀出城来。司马勋急出营迎战,不料背后鼓声如同爆豆,朱序引军抄其后路,与周楚军两路夹击。司马勋大惊,走投无路,被周楚迎头赶上,马上一刀,砍下头来。朱序驱兵合击追杀,尽擒司马勋同党,与周楚合兵入城,成都遂安。周楚命将司马勋首级传送姑孰,余党皆就地杀之。转过天来,督护桓罴亦将南郑攻破,俘汉中太守司马康及弟司马陇,长史梁惮、司马金壹等,派人押送至姑孰。大将军桓温在姑孰受俘,下令全部斩首,与司马勋一起传首京师建康。可叹!司马勋身为一方诸侯,本来在桓温北伐时立有战功,亦是朝廷西北屏障,只因一念之差,以致家破人亡。朱序因功升任征虏将军,封襄平县开国子爵,其余随征诸将各升赏有差。
再说燕国太宰慕容恪班师回到邺城,旋即病笃不起。燕王慕容暐亲领文武诸臣至府,前来视疾,并问以后事。燕王入见慕容恪,执其手泣道:“叔父出征远劳,今得疾困重,倘若不治,弃舍侄儿,则当如之奈何?”慕容恪道:“吴王慕容垂文武兼才,乃管仲、萧何之属,陛下若任之于大政,国家可安。若舍之不用,则秦、晋必有窥觎之心,引兵来攻。只要江山社稷无恙,老臣今得天命而终,死复何恨!”慕容暐领诺道:“叔父雅荐,敢不从之?愿从尊训。”言讫引众臣还宫。慕容恪自思燕王慕容暐暗弱,太傅慕容评又多猜忌,乃使人召慕容暐兄乐安王慕容臧至卧,嘱托道:“今南有遗晋,西有强秦,皆蓄进取之志。大司马总统全国大军,其职不可任非其人。我死之后,帝至亲者,惟子与慕容冲二人。尔等虽才识明敏,然年少未经艰难,少历大事,某恐变乱临头,不能措置。汝叔父吴王慕容垂天资英杰,智略盖世,你兄弟若能推而任之,则必能混一四海,成其大业。况其外寇,自不难荡平。切切记之。”言讫而卒,享年四十七岁。燕王慕容暐闻之,恸哭终日,诏命厚葬,国人无不含悲。丧葬已毕,燕王于是令其兄慕容冲为大司马,都督全国中外诸军事,总领六军。
前秦甘露六年八月,已故秦主苻生之弟汝南公苻腾谋反,旋被镇压。是时苻生之弟尚有苻柳等五人,王猛劝苻坚皆将其除去,说不去五公,终必为患,但苻坚笃于宗亲之情不从。此时闻报说前燕大司马慕容恪已亡,苻坚便有图燕之志,于是命匈奴左贤王曹毂为使,西戎主薄郭辩为副,前来邺城吊祭,并探其朝中虚实。因当时前燕司空皇甫真之兄皇甫腆及二子皇甫奋、皇甫覆皆任职于前秦,故郭辩随曹毂至邺城之后,即潜至皇甫真府拜见,并对其说道:“某本系秦人,家父为秦王所诛,故寄命于左贤王曹公。令兄常侍皇甫腆及公之奋、覆二侄,并素来与某交厚,故特来相拜。”皇甫真闻言大怒道:“某任大燕司空,并无境外之交,公此言何意,勾连于我?公乃奸人,得无因攀托有故,欲行离间之事哉!”于是令家人送客,轰出郭辩,自入内宫,请燕王治郭辩之罪。太傅以其为外国使节,急劝止之,于是郭辩得与左贤王曹毂鼠窜还国。郭辩向秦王苻坚言道:“燕之朝中虚实,臣尽得之矣。燕国政务无纲可图,满朝诸臣能鉴机识变者,唯皇甫真一人而已。”秦王道:“燕国以六州之众,岂得不使有一二智士哉!如此彼国可攻而有之矣。”遂厉兵秣马,决意攻燕。
匈奴左贤王曹毂归国不久,寻即得疾而卒。秦王命将其部落一分为二,使其二子分别统辖,号其国为东曹、西曹。王猛时任司隶校尉,力荐苻融、任群及处士朱彤等人,使其各得要职。王猛深知贤才遭嫉,故劝秦王保护贤才,须用之而不疑。苻融为人聪辩明慧,文武出众,善断疑狱,见识远大,曾因微过不安,王猛赦而不问,信任如初。对居官不称职者,王猛弃之如腐鼠,并创立荐举赏罚制度及官吏考核标准。未几三秦大治,秦人皆感王猛之德,以歌赞之道:“兵强国富,垂及升平,猛之力也。”王猛执政号称公平,处事果断,办事讲究高效。冀州人麻思请假回故里葬母,王猛允之,并签发路照。待麻思刚出潼关,则见沿途官府均已接到通知,并照章验看其所持路照,妥善安排食宿。苻坚深信王猛,令其裁夺一切军国内外之事,己则端坐垂拱于朝,毫不干涉。秦王尝谓王猛道:“公日夜操劳,忧勤万机,孤则如周文王得姜太公,优哉游哉!”王猛逊谢道:“臣何敢比拟古人先贤?未料陛下评价如此,得无谬赞过分!”苻坚说道:“据孤观之,姜太公岂比王公强哉!”并嘱咐太子及诸子弟道:“尔等敬事王公,须与奉朕等同。”其称王公而不名,君臣相得如此。
秦主苻坚令其境内公国各置郎中令、中尉、大农尉三卿,其僚属均由公国自命,朝中只委任郎中令。当时富商赵掇、丁妃、邹瓮等家累千金,其车服之盛拟则王侯,朝中诸公竞引之为卿。黄门侍郎程宪认为此举有损圣化,秦王深以为然,下令非命士以上不得乘车马。去都城百里之内,工商、皂隶及妇女不得服金银锦绣。随后又下令有司推捡,凡引赵掇等人为国卿者,如平阳、平昌、九江、陈留、安乐五公,均降爵轶为侯。至是秦晋公苻柳、赵公苻双、魏公苻庾、燕公苻武阴谋作乱,苻坚使人征四公还于长安,四公不从,各欲起兵造反。苻坚复又诏使其各安原镇,四公又不从,各会盟啮梨为信,谓必要背离朝廷之意也。
苻坚至此大怒,悔当初不听王猛所谏。于是命王猛率兵二万前往讨伐,王猛领命,引军离京而行。列位看官!你道四公反叛,秦王因何迟疑不决,屡加忍让?需知当时前秦之势,四面受敌:北有鲜卑拓跋氏代国建都平城,兼有其他部族军事集团;西有汉人张氏前凉政权盘踞姑臧,氐族杨氏占据仇池,吐谷浑居于龙固;东有前燕鲜卑慕容氏雄霸邺城;南有东晋司马氏政权虎踞建康。其余尚有若干割据势力,时生时灭。秦国处于四围之中,是以苻坚极恐一旦内乱,便为他国所乘,故此再三羁縻各宗室王公,以先平外围之敌。苻坚自得王猛辅政,先后通过政治、军事手段,至建元二年五月,匈奴刘氏部、乌桓独孤部、鲜卑没奕干部及拓跋部代国都先后归服前秦。七月,王猛率军进攻东晋荆州北境诸郡,初战告捷,掠取一万余户北还。翌年二月,王猛讨平羌族叛乱头目敛歧;四月大破前凉国主张天锡军,斩首一万七千级;继而兵不血刃,智擒原张氏部将李俨,夺占重镇枹罕。经此系列征战,四边皆定,秦王苻坚至此故下决心,方令王猛往征苻柳等四公反叛,前因后果,于此表过。
秦建元四年二月,王猛发兵东征。魏公苻庾闻朝廷大军来征,恐不能敌,竟举陕城降燕,遣使持降书至邺城,请燕王发兵接应。燕王慕容暐召集群臣计议,范阳王慕容德奏道:“苻氏骨肉乖离相残,投诚请援,此乃上天以秦赐燕。天与不取,反受其殃,吴越之事,足以为鉴。臣启陛下,宜命皇甫真引并、冀之众径趋蒲阪,吴王慕容垂引许、洛之兵驰援陕城,太傅总领京师虎旅以为合后。并传檄三辅,示以祸福利害,彼地诸侯必望风响应,则大事定矣。”燕王慕容暐正欲准奏,太傅慕容评越众而出,急谏止道:“秦乃大国,今虽有难,未易图之。我朝廷虽明,未如先帝之时;我等智略,又怎及得太宰当年在时?先帝及太宰尚不敢轻伐强秦,况我等乎?今宜闭关保境,观其成败可矣。”燕王准奏,遂遣来使回去,不受其降。
苻瘐闻燕王不肯发兵,不由大急,于是复遣使寄书于慕容垂及皇甫真道:“苻坚与王猛者,皆乃人杰,欲谋图燕国久矣。公今不乘机取之,恐异日燕军兵临邺城,则悔之不及,惟望裁决之。”慕容垂览书,谓皇甫真道:“今主上富于春秋,见识非凡;又有太傅识度卓绝,皆以为非苻坚、王猛之敌,况你我二人?”于是回书绝之,按兵不出。十二月,王猛引兵至陕城,苻庾只得勉强出战,未经一合,既被王猛遣将擒于阵前,守将遂献陕城以降。王猛使人押送苻庾至长安,来见秦王苻坚。秦王问其因何谋反,苻庾泣奏道:“臣本无反心,但以兄弟等屡谋叛逆,臣惧与彼等终是同死,故此反耳。”苻坚亦下泪道:“你素来本是长者,孤亦知非你本意,但谋逆大罪,罪不能赦。高祖不可无后,孤不罪及你诸子便了。”苻庾明白秦王之意,于是谢恩返家,自杀而死。秦王赦其七子,以长子袭魏公爵,其余六子则继嗣于诸弟之无后者。似此谋逆大罪,犹怀怜悯而赦其诸子者,史上惟有苻坚一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