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尘安然无恙回来,秦基业很是高兴说:“师傅很是欣慰,原本是一场灾难,现在好了,都回来了,你,杨去尘,还有谢宝卷。”
由衷拍了拍去尘的肩膀:“师傅不得不赞誉你杨去尘舍己救人的做法,只是暂时没这个必要罢了。”
又拍拍宝卷的阔脸说:“好啊宝卷,竟然不顾性命,追着去尘去赔罪了。勇则勇矣,只是也没这个必要罢了。”
又用眼神扫着其余人说:“师傅同时责怪你们:封驭,甚至还有你,敢斗。你们前不久似乎也都是去尘之流!
若非安禄山作乱,你等还在长安,巴不得自家阿爷也能攀到杨国忠的高位,惟恐家里不出贵妃娘娘那样的亲族。去尘得罪了你们,你们就恨他;你们得罪了何人,扪心自问吧!
你们不能因为目下刚有所变化,略有些少年英雄的嘴脸,就把去尘当眼中钉肉中刺,把他交出去当替罪羊!如今兵临绝境,你们彼此之间要的是团结与协作,而不是埋怨与出卖!”
最后盯着晋风说:“不是师傅当着学述的面说你:若是当初去尘也喜欢你,把你搁在心里,像他如今对待解愁一样,你一路走来,不是要唱着歌跳着舞么?”
宝卷、封驭、敢斗等人十分羞愧,不再吭声了。
晋风羞红着脸,侧转身说:“师傅这话虽说得不动听,可句句都说在理上呢。”
蓦然,叛军又开始喊话,是十来个单体贼兵凑成的大音:“李猪儿大将军又得发话了:赶紧交出杨去尘,其余人尽数去江南,我等不再为难,甚至可以送些马匹粮食襄助上路。”
敢斗看了一眼去尘,忽然抓弓在手,看了个真切,一箭射杀一个刚露头叫喊的贼兵,如此一来,其余叛军也就暂时不喊话了。
稍顷,喊声又起。众人都趴着瞄准,偶尔射出几支箭,射倒几个喊话的贼兵。尽管如此,去尘忧心忡忡道:“困守此处终免不了死路一条!师傅,您老人家就由着我打头阵冲将出去吧!”
“不成,我答应你父亲给你绝对安全的!”秦基业坚决说道。
“就算阵亡,我也毫无怨言!”去尘恬然说道,“你想吧师傅:若是长安给叛军攻陷,我父兄五口定然不得好死,纵然叛军不要他们的命,黎庶也要他们的命,多半生吞活剥,不留分毫呢。”
秦基业看着学述和众人,回答去尘道:“自然是要杀出去的,但不可过于仓促,更不能死人。师傅不止一次对天发誓:要把你们安全带到江南好生活下去。”
众少年包括去尘见他说得这般郑重,给感动了,纷纷点着头,表示理解他的忧虑。
“学述,你有什么法子?”秦基业说,“其余少年也都想想突围的好法子。如今你们都有武艺在身了,但智谋方面也得跟上;有勇无谋的百人敌,终归比不上千人敌万人敌的智多星。”
学述点头沉吟着:“我思量思量,琢磨琢磨,尽可能想出个好法子来。”
其余少年也都跟着不吭声,一同思量,只有猪瘦、羊肥、鱼二、元宝趴着最前头的树丛草堆之中,关注是否有叛军摸来。
过不多久,学述似乎已有了法子,举头望了望树木之上翻舞不停的树叶,稍顷,还站起身来,躲在树干之后,伸出手去,试探一下风来的方向与大小,自言自语道:“是西南来的风,往西北吹去,论势头,也不算小了吧!”
学述没来之前,想出好点子的总是敢斗,现在虽然略有落后,也嘻嘻一笑,对他说:“学述,你想的多半与我想的一样:火攻!”
随即,宝卷一拍髀骨道:“不错,贼兵如野兽,野兽最怕火!”
又对秦基业说:“师傅,我等索性顺风放一把毕毕剥剥的大火,并顺着火势杀出去!”
“准杀得李猪儿一干人片甲不留,有来无回!”
去尘喜欢这个法子,低声欢呼道:“好,妙!太好了,太妙了!”
秦基业却皱眉说:“法子虽不错,却是一着险棋:大火顺着从东南刮来的风,往西北烧去,而东北方若是有大股叛军隐藏,你我杀不透重围,情况就愈加危难了。”
敢斗应声说:“这有何难:我等先装着要从西南突出去,叛军就会往那儿集中,等他们上当,我等立刻杀个回马枪转向东北,再放一把火,火既阻挡住了西南方的贼兵,又能迫使我等……”
宝卷却伸出手按了按敢斗的额头,吃惊道:“等等,敢斗兄!你是说火烧在我等后头!”
敢斗说:“然也!”
封驭说:“可火一般比人跑得快,照说的那样,我等岂不是要给烧死了?!”
敢斗说:“可马比火跑得快,不是么?”
宝卷说:“可马都死了好几头了,不够用了!”
秦娥说:“我跟照旧跟敢斗合坐。”
敢斗大喜:“好!”
众人争执不下,都看着秦基业和学述,等着最终的定夺。
秦基业说:“好办法,我本来想到用火攻,顺着火烧的势头冲出这林子去,没想到敢斗另想到了火攻法。
要而言之,是先把贼人吸引到西南方向,然后一把大火熊熊燃烧,那火在西南方的叛军前头,在我们几个人后头,若是跑不快,大火吞噬的将是我等,所以这大火等于是逼迫你我舍命突出去,相当于古时候的背水一战。”
学述看着地面,用有形的手势和无声的话语估算了敢斗点子的细节,忽然拍掌道:“好好,就照刘金斗说的办,敢保贼兵做梦都想不到哩!”
“那还等什么?!”去尘说,“赶忙行动起来吧!”
秦基业此时却摇头说:“师傅怕是要给你们泼点水,浇灭你们的兴头之火了。你们能想到火攻,师傅甚为欣慰,这意味着你们会用智谋了。
可惜这么一个地势用不了火攻:其一是目下风是西南风,李猪儿正处在西北处,表面看,火一起,正好往他那边吹去,可你我跟在火后头,不能挨得火过近,免得引火烧身。
如此一来,只要贼兵躲过你我放的火,铆准你我与火之间的间隙,就那么一堵截,你我还是突不去。
其二是若是骤然之间风变得盛大了,并在特殊地势之中造成回旋风,那么那火视怕是要往你我身上烧了。”
学述很吃惊,赶紧用手探了探风:“师傅提醒得太及时了:此时此刻,西南风已转成西北风,转回来了呢!”
敢斗懊恼说:“怪我,没想周全,白白虚掷了时间!”
秦基业继续说:“其三,纵使前两个不利之处均未出现,这树林这草丛怕也烧不起来。为何?前几日下了许多雨,树叶、枝干、草茎都浇了个透,看似干了,其实不然,水份渗入到里头,火断断烧不起来。”
敢斗、学述等人纷纷去摘树叶砍树干拔草茎,仔细勘验后说:“果然!”
“是有不少水份在里头哩!”
“师傅好眼力呢!”
秦基业说:“千万莫要沮丧了,火是到处用得着的好战法,今日弃用,不等于以后用不上!”
敢斗道:“可眼下怎么办,终究急于突出去啊!”
不等秦基业答复,马上又对学述等人说:“你我分散开来,再好好想个切实可行的法子来!”
学述道:“不怕没更好的计策!”
秦基业却说:“各位锐气可嘉,不过来不及了,再说师傅有妙计了,方才说火攻之际便想周全了。”
众人忙问他究竟是一种什么妙计,秦基业便这般这般、如此如此仔细交代了。众少年一听便知道这一计谋的好处,大喜过望道:“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不像我几个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不怕李猪儿不上钩呢!”
“师傅,你就差拨我们任务吧。”
秦基业说:“先去两个人替下猪瘦、羊肥。”
宝卷、封驭自告奋勇获得同意,便弯着身子去了。稍顷,猪瘦、羊肥回来,听了秦基业的策略,当下便去掘地搁灶,要煮上熊耳山割来的野生豆子。
秦基业又吩咐敢斗、秦娥道:“后头有一处毛竹林,赶紧砍几竿腕口粗的竹子来。”
敢斗、秦娥便执着刀剑去了。
去尘、晋风道:“师傅,我两个做什么?!”
“去找一些硬石头,打制箭镞用。今日的箭过于消耗了,所剩无几了。”
去尘欣喜道:“我早从流水那儿学会打制石镞了!”
“师傅知道,所以差你与解愁去办。”
去尘便与解愁迅速去办了。
秦基业又吩咐学述、晋风说:“你俩可去搜集些散落的鸟羽毛来,这一带必有不少。”
学述扫了远近一眼,说:“师傅说对了,树上草中都是鸟羽毛。”便牵着晋风的手去了。
转眼间单剩下丹歌了,她噘着嘴说:“义父,我做什么,你还没说呢!”
秦基业笑着说:“好闺女,你暂时没事可做,一边陪着义父不好么?”
“好虽好,可别人家都有差事,而我……”
秦基业笑着说:“你的差事是在义父边上坐着,任意唱上一曲。不用女声,专用男声,悠闲一点的,叫叛军听见了,估摸我们虽给堵住了去路,可丝毫都不怯战。”
丹歌欣喜道:“这就唱么?”
秦基业说:“这就唱,千万唱悠闲了!”
丹歌便唱起来,别出机杼地把《秦王破阵乐》唱得悠闲自在,似乎在向李猪儿表明,破他的铁桶阵,那断断是迟早的事。
果然,半曲下来,那边李猪儿的人马便开始议说这蹊跷的事儿:“竟有心情唱歌,人都快死了!“
“如此沉着,这般好听,自然说明人家少年子并不怵俺们!”
“箭矢不知道还剩下多少。还有不少吧,不然哪能唱歌,歌唱的哪能这般神闲气定!“
“多有准头,人家这箭射得!”
“个个都堪比古代的养由基哩!”
去的人没耽搁多久便都回来了:敢斗、秦娥砍来了两竿长毛竹;去尘、解愁扛来了好几块坚硬的岩石;学述、晋风捧来了两大束颜色斑驳的羽毛。
丹歌仍唱着歌,却已是《昭君出塞曲》了。
解愁刚听说秦丹歌歌咏的用意,蓦地就手痒痒了,便埋怨去尘道:“可惜五郎砸碎我上好的桐木琵琶;若还在,撒手弹一曲《十面埋伏》,保管叫李猪儿一拨贼人听得心胆俱裂!”
去尘垂下头,后悔莫及道:“你莫要再怨我了。那天我真以为你也弃我而去了,一怒之下砸了琵琶。往后若是机缘凑巧,我一定给你弄把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