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愁说:“是呢是呢,我等变得太正常了,反倒辜负了大好春光哩。”
秦娥道:“正好,师傅叫我们午后去山里走走,不如学着流水的法子,看山看花,看个通通透透。”
敢斗道:“若是我们众人都改用流水的眼睛看这大山,不怕看不出点新奇的景致来。”
流水不再说什么了,放下手中捧着的花,每个人都给一支,插一支;给到了手上,插在了头上。
宝卷笑呵呵道:“谁能想到,我们几个来自长安大户人家的少年,如今倒是鲜花插满头的山中儿郎了!”
敢斗欢天喜地,说:“若没安禄山起兵造反,如此的盛景还真遭遇不上哩!”
午后的游乐,猪瘦、羊肥就不跟着一同去了。
因马少:鱼二、元宝跨去了两匹,剩下可骑的只有七匹了,而要去山深处的人有秦基业和翻雨,秦娥和敢斗,去尘和解愁,宝卷和丹歌,封驭、晋风与流水,总共十一个人。
秦基业叫秦娥、敢斗一匹,去尘、解愁一匹,宝卷、丹歌一匹,剩下的人都跨单独的马。
他还叫带去那两匹小马驹,专门托付给翻雨说:“即便徒步跟着,也能长长见识,以后见怪不怪,自然啥都不怕了。只是辛苦你了,——实在累了,可来乘我的马”
初步习成武艺后,众少年还是头一回走在无边无际的熊耳山里,耳际听得的是风,眼中望得的是花,鼻里闻得的是近处的花香和风带来的远处的花香。
他们如今看东西,果真都带着流水那么关注而热切的眼神了,如此一来,山愈加雄了,水越发秀了,树更见妍了。
收获不期而遇,谁都不曾想到。马走在路上,一般最为警觉,眼下闻到特殊气息,忽然止步不前了。熟悉马性的秦基业张望四周,感悟道:“这里必定有马可吃的东西。且别动,听任往前走。”
那些马便又走了,拐了几个弯,到了朝南的山坡。秦基业一张望,顿时笑道:“难怪!原来长着这么多的野豆荚!”
那些马便来野豆荚所在地方,埋头吃着快成熟的豆子,而秦基业叫所有少年都下得马来,叮咛道:“熟的都采摘下来,装在皮口袋里。幸好带来这么多皮口袋。”
没错,每匹马边都挂着一只皮口袋,是用野兽皮做的,是猪瘦、羊肥、鱼二、元宝用骨针、葛丝缝制好的。豆荚足足装了十皮袋之多。
秦基业欢喜说:“剥出豆子来晒干,起码能吃上一个月,如此,则路上愈加有保障了。”
还有更大的收获:沿着山中溪流深入探究之际,是流水而不是别人张望到异样之物的身影,诧异道:“那究竟是啥庞然大物?可是从前我没瞎眼之前见识过的黄牛么?”
秦基业、众少年都张望到了,都说确实是黄牛。去尘当即挽弓在手道:“师傅,足足有三头,射了宰割了,拿最好的肉带在路上吃,可不好么?!”
秦基业道:“牛肉是最好的肉,若能带上路途,这路就走得愈加踏实了。却是奇怪,这山里究竟从哪来的黄牛?!”
去尘应口说:“定是野生的!”
敢斗却笑道:“并非野生,有一头脑袋上有一个气球状的白点,似曾相识哩!宝卷,你还认得出么?”
宝卷看清楚了,拊掌道:“不错,我认得!”
“可不是给占据大庄院的歹人掠夺、敛聚的黄牛么?!”翻雨明白说道。
封驭欢喜:“可不是我几个特地放走给流民吃的牲口么?!”
丹歌也惊喜:“也是奇了:两地相距不短,居然活着,又进入这大山来了!”
关于这个故事,秦基业、去尘、解愁、晋风早就耳熟能详了,都说不可思议,想想都不大可能,可居然真的发生了。去尘恼怒道:“别啰唣!射还是不射,师傅你给个痛快主张!”
秦基业道:“照理说,最好射杀一头,制成肉干,皮张也有其他大用场。不过这三头黄牛劫后余生,千里迢迢得到此地,也算着实不易了。”
秦娥、翻雨、敢斗、宝卷、丹歌、封驭互相议说一番。秦娥道:“跟着我走的人都以为实在要杀,就杀一头吧。”
“内中似有一头垂老的公牛,”视力出众的女曳落河翻雨仔细看了说,“必定活不到明年了。”
秦基业看仔细了说:“是有一头衰迈了。”
去尘见流水有些舍不得,便道:“流水兄弟,你说杀还是不杀,我就听你的!”
流水沉吟一番道:“毕竟古人早说了:天地间,人为贵。”
去尘明白他的意思,便下马,悄悄挨近那三头黄牛。众人看着他树丛草堆中若隐若现。稍顷,还没听得弓弦响,就看见两头健壮的黄牛奔腾走了,扬风一样刮刮杂杂地;剩下的只有老牛的哀鸣声。
解愁不忍心,仰面叫喊说:“五郎,赶紧搠进温侯戟去,趁早刺死了,也好叫它好受些!”
去尘虽没应承,但又出现在前方树丛草堆中,只见耸身一跃,寒光一闪,那老牛就没动静了。
因猪瘦、羊肥没跟着来,背地里跟着他俩学会解牛的敢斗大显身手了,还算熟练地剖了皮张,然后将那公牛大卸八块。
秦基业叫女孩儿就地取材,用山上的藤蔓制了四张大网,每两匹马之间安一张,放上沉甸甸的牛肉块。满载而归,不在话下。
不到六日工夫,鱼二、元宝便灰头土脸回来了,向秦基业诉说:“山外情势有了莫大变化:首先是,真源令张巡偕同许远在雍丘与安禄山大将令狐潮所部对峙四十来日,致使叛军有所顾忌,暂时不敢侵犯江、淮方向;
其次,官军积极声援张巡,四处陈兵,遥相呼应;
第三,虽说汝河一带全线陷落,但南阳节度使鲁炅率领岭南、黔中、山东南道共计五万子弟,已屯聚于叶县以北、滍水以南,整日筑栅掘壕,随时有可能渡过颖川,向张巡靠拢,直至与虢王李巨的大军一同消灭令狐潮叛军,最终解去雍丘之围,收复大批中原失地。
秦基业没想到情势已变得对出山有利,当众褒奖鱼二、元宝,然后叫点起篝火来,说:“你们众人随师傅在这大山里已四月有余,如今多少也算有些武艺在身了,即便在路上遇见贼兵、强人或逃兵,情势也会好得多,何况南下之路忽然打开了,去江南的时机又成熟了。”
众少年兴奋得抓耳挠腮。
不错,他们在这大山深处整日习武,未免单调,所以从心理上觉得呆得够长了,几乎天老地荒了,所以特别渴望重新上路,关键时刻,必要卡口,还能大显身手,打得不怀好意的歹人落花流水、闻风丧胆。
秦基业扫视众人,通过各人的神情琢磨透了他们的心理,笑着说:“师傅晓得你们这会子都在想什么,可师傅要特地叮嘱你们,提前警告你们:
切不可因为略有些薄技在身便得意忘形、妄自尊大,动辄以壮士自许,小觑今后有可能遇见的危难局面。
切记:尔等还是少年,并非大将,躲在这大山深处习武说到底是为了防身,是率先确保尔等的性命不受戕害。
想必尔等还记得,师傅带尔等去的是江南,为的是避难,而非带尔等去中原,为的是跟安禄山的贼兵厮杀!”
众少年都点头,说记住他的谆谆教诲了。可看得出,他们之中有不少人表态表得很勉强,心里早已开动的厮杀念头,犹如解除冰封的黄河之水,汩汩流淌,不可阻挡,——尤其是去尘、敢斗和宝卷。
秦基业即便孹画出山之事,手头也并不空闲,抓紧时间刻削弩子,道:“猪瘦,羊肥,限你俩三日内准备好五日之内须得吃的食物,并趁着日头正盛,抓紧晒干黄牛肉。”
猪瘦道:“即便晒不干,我两个生火都能烤干哩。”
秦基业说:“很好,吃的用的没有能难倒你两个的。”
又叮咛鱼二、元宝道:“你俩可于这几日内多带马匹去水草丰美之地,尽量都养出肥厚的膘来,免得日后辛苦,劳损掉很多很多的马力。”
鱼二、元宝得令去了。秦基业又向其他少年一一指派了任务,说:“秦娥,敢斗,师傅令你俩不管用什么法子,尽量把长兵器变成可以随时拆下装上的短家伙,并妥善掩藏起来,以便带着上路,不易察觉。”
秦娥、敢斗便去一边试验如何将过长的军械拆长为短。
秦基业还在下达命令:“解愁,晋风,你俩立刻寻翻出从前穿过的男装,并去山谷里寻找可以涂黑面容的植物,碾成汁液以便备用。”
解愁、晋风也立刻去了。
秦基业最后叮嘱宝卷,丹歌道:“你俩带领去尘、封驭和流水打扫干净村民的房舍。虽说村子空了,村民的地主之谊还是要报答的:可留下若干细软,免得人家到时候返回来,见白白损耗掉若干物资,心里不平。”
宝卷、丹歌立刻起身,去着手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