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娥不解道:“可那马已死了,不如……”
秦基业训斥她道:“马是灵物,不管是骏马还是驽马!若非敌军围困、断炊绝粮,一般不许杀了吃,不然要触犯天条的!”
“闺女明白了!”
解愁最后一个出去。她刚要把悄悄包裹上的野猪肉扔在去尘脚下,蓦地改主意说:“五郎,再怎么说,你与封驭杀了马,马的好处你也清楚!”
气愤扭头,出去了。
去尘追喊她道:“姑娘,我就晓得你的心肠好!你替我悄悄看一眼那死马掩埋在何处,回头说与我听。对了对了,你找时间,拿刀割了捆住我与封驭的绳子!”
解愁纵马得得去了,回头怒斥道:“休想!”
秦基业率众少年秘密掩埋好了死马死鹰,下令猪瘦、羊肥道:“去割了那两个太岁的绳子,并传我的令:若再不随众人一块习武,就不许回山村去住了,往后自家在山里找东西吃,弓箭佩刀留给他们!”
猪瘦、羊肥得令,去树林子里,稍顷返回说:“给吓坏了,后悔莫及,要随同师傅一道回去呢。”
秦基业冷笑一声道:“来不及了!”便率众少年骑马回山村去。
去尘、封驭奔将出来,追着马尘,哭叫声声,等实在追不上,便停下来。两人返回树林子乱石堆附近,不见死马,也不见死鹰,就见乱石堆里的血迹和弓箭佩刀,还有茫茫雪原。
见封驭持续号泣,去尘道:“死马掩埋处总寻得见蛛丝马迹的!”
封驭便不哭了,与他一同去找。两人找了几个时辰都没找到。
天色渐晚,山里愈加有肃杀之气,封驭愈加恐惧,于是扯着去尘说:“要不回去习武吧,不然你我就没得吃没得住了!”
去尘倔强道:“有吃也有住:这山大了,必定有许多村子,不仅那一个!”
“若是野兽袭来呢?!”
去尘狠狠说:“走,找回弓箭佩刀,我拿一样,你执一样!野兽吃不了我两个,我两个反能吃了野兽!”
封驭听他这么说,便道:“好吧!”
又等了等,愈加明白,发狠说:“是不该向秦基业的淫威低头!说到底,是他虐待了你我!”
去尘说对了,大山里果真有山民遗弃的其他村子,位置较为隐蔽,不易寻觅到。去尘终究还有不小的智慧,试着沿小一些的山包一找,还真找到了。
两人撞开山民家的门户,也不收拾干净,倒头便睡了一夜,难耐的饥饿暂时为极度的困倦驱赶走了。
自然,翌日出太阳之际,两人便为一波又一波赶来的饥饿感给噬咬醒了,无奈起了身,发誓今日无论如何要猎得什么野兽吃。去尘执弓箭,封驭操佩刀,出门上路。
到了昨晚秦基业率众少年到过的山谷开阔地,猎物真还不少,小到老鼠、野兔,大到岩羊、野猪,这里闪现,那里跃过,走马灯似的。
所有灵动的野兽在去尘、封驭的眼里当然都是移动的肉食,可他俩实在使不来弓箭佩刀,劈空射偏乃家常便饭。此外,他俩更不擅隐蔽,野兽还没全然过来便哇哇冲将上去,一阵砍,几番射。
可惜,去尘惟一一次差点射中的不是野兽,却是封驭。
封驭见他射偏了,歪着身躲过吱溜而过的箭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几乎都尿出来了。他叫喊道:“杨去尘,你莫非想射杀我吃我的肉?!”
“非也!”
“那你为何不长眼睛,不觑准了再射?!”
去尘自己也害怕,可见封驭到底没事,便跑去端着他的脸看:“又没射中嘛!我如此精准的箭法,故意要从你这下边射过去,也好叫你见得我的手段哩!”
封驭怒了,指着碎岩石上蹦跳而过的一只毛茸茸的野兔道:“你射得精准,射中那东西给我看啊!”
去尘望了一眼,旗鼓十足扯开了弓,却又忽然放下,摇头道:“毕竟太小了,即便射中你我也不够吃嘛。”
封驭冷笑说:“看见那只羊了?人家光吃着草,不见你哩。快快射中了背回去,叫秦基业一伙人赞一赞你的好手段!”
去尘扯开了弓又放下箭:“可惜又太大了些,你我背不回去哩。”
封驭呼呼耍了耍手中的佩刀:“怕个啥,割一半扛回去不就成了!”
“那好!”去尘装模作样又搭箭拉弓,煞有介事瞄准,“你说射它左眼还是射右眼?!”
“射它的大屁股就得了!”
“射屁股可不成,一是死不了,二又太看低俺的射术了!要么左眼,要么右眼,你来说!”
“你爹是右相,那就射右眼吧!”
去尘趁机装发怒,放下弓箭道:“那不成,你不能叫我射它的右眼,我不能如此对不起我的亲阿爷!”
封驭咆哮道:“那就左眼得了!”
去尘再度像模像样瞄准一会儿,须臾,又放下道:“可惜左眼在另一边,没正对着我哩!再等等,直到它转过脑袋来。”
封驭道:“我这就替你让它转过脑袋来!”
说了,狠命扔过去一块石头,那岩羊受了惊,当然一窜便不见踪影。
去尘生气了,放下弓剑道:“瞧,是你吓走这块大肉肉的,并非我射不中哩!”
封驭为他的胡言乱语搅得脑子发胀,同时肚子又饿得快穿孔了,便仰天大喝一声:“老天,赶紧掉一阵鸡蛋雨下来吧,我真的快饿死了呢!”
引得去尘笑得肚皮都痛了:“没用的东西,真有老天的话,安禄山也就不会起兵造反了,你我两个贵介公子也就无须跟着下贱的秦基业去江南避所谓的难了!”
封驭却不再说话了,因过度饥饿而无声晕厥了。去尘着急了,心想道:“封驭毕竟是我最后一个盟了誓的友朋,不能不稍微关心一下!”
便去搀扶他道:“封驭小弟,你醒醒!不会没吃的,不是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
稍顷,封驭醒来流泪:“去尘兄,你若再射不到吃的,我索性也选一样好家伙,随着秦基业习武吧,免得遭如此大的罪过!”
去尘只好背着他跑:“顶住!你我是翩翩王孙,并非纠纠武夫!”
封驭道:“那你好歹想个法子叫我填饱肚皮啊!”
“不正赶着去弄吃的嘛!”
背着封驭的去尘不得不低头看路,意外望见粗阔的岩石隙里长着一种奇怪的木本植物,不仅树叶还没凋零,还挂着十几个颜色鲜红的果子。
他狂喜道:“驭老兄,你看看,老天还是开眼了,叫你我有甜甜蜜蜜的果子吃哩!”
封驭在他背上也望见了,眼睛登时都绿了,连忙翻滚下来,趴着动手拨弄和用眼端详,喃喃道:“是哩,是哩!多可爱的小果子,吃了自然也能饱一阵子哩!”
“老天安排的,几乎天衣无缝呢!有了这些小果子吃,你我就无须屈从于秦基业的淫威了。”
封驭点头道:“我也就能追随你一辈子了!”
去尘趴在封驭身旁,一个个摘下道:“说得好!你我八辈子不吃秦基业的嗟来之食!”
制止封驭动手道:“你别动,才昏厥醒来,身子着实虚弱着哩。我摘给你,你我一道吃,一同吃个饱,随后再打猎吃荤食!”
封驭接得去尘摘下的红果子,用衣衫略擦了擦,给他一半道:“你消停一下,与我同吃。”
去尘刚送一个进嘴里,又赶紧取出来了,心内想道:“若是毒果子,这一咬便丢了性命了!阿爷往日里说得对,为人一世,草木一秋,凡事都得过一下心计,一疏忽便倒霉!”
便故作姿态不吃了,看着封驭道:“你吃,我等等!”
封驭也不吃:“奇怪,你为何不吃?要吃一同吃,果子还算多嘛!”
去尘成心诳他道:“好兄弟,你比我更饿,都昏过一回了,万一你吃了不够饱,我的就留给你吃,自家再去别处摘了吃!”
封驭着实感动坏了,哭道:“去尘兄,我若能活着与你回到京城,今后断断与你生死与共!”
去尘心内紧张,面上笑着说:“甚好,正合吾意!吃下去,不够我再去摘来给你吃,你先觉着饱了我再吃,这样我也好放心得多!”
到头来,封驭就说:“好的,我这就开吃了!”
便送了一个红果子进嘴,一嚼,红色的汁液便流出嘴来,神色立刻有些变了:“哎呀我的娘!”
去尘颤了颤道:“怎地了,不甜么?!”
“甜倒有些甜,可更多的是所谓的涩哩!”
“尚未熟透的缘故吧?”
封驭点头,又吃下一个,但蓦地不嚼了,说:“我说去尘兄,这果子里不会有毒吧?!”
去尘想了想说:“我记得阿爷曾对我说,多少有些带甜味的果子一般不会带毒!”
封驭不管了,接二连三吃着:“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忽然停吃了说:“去尘兄,你怎么仍不吃?我觉得肚子好受多了。剩下的吃不尽,你与我一块吃吧。”
去尘仍不放心,还想等一会儿,便虚情假意说:“你再吃几个,等真不饿了我跟着你吃不迟。”
封驭边吃边掉头,神态略微异常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歪着身子说:“奇怪,吃着吃着就没什么滋味了。不对嘛,嘴麻了。去尘兄……你也……吃吧!”
去尘很吃惊,已然判定这野果子里头必定有毒,于是一把抱住封驭道:“你怎地了!”
封驭无力倒在他怀里,粗声喘息道:“千万不能吃,我……我中毒了!浑身麻木,不能动弹……动掸了!”
便闭上眼睛,一丝半点知觉都没了。
去尘吓坏了,大叫一声,赶紧将封驭搁在石头上,退后到不远处,手足无措看了他许久。
稍后,他又过来了,连叫几声封驭封驭,不见他应答,便浑身冰冷说:“太过糟糕了,竟是毒果子哩!幸好我没吃,令他先吃了!阿爷的教诲太有道理了,到头来救下我一命!”
渐渐去远了,喃喃说:“不好啊,封驭要是死了,我连最后一个朋类都没得了!但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我自家活着便是大好特好!”
走了没几步,又停住了,意欲返回去,自言自语说:“哎呀,我与他毕竟难兄难弟一场,那么搁着是要遭野兽吃了尸首的!”
急急忙忙找着岩石之中的缝隙。也是老天有意不叫封驭给野兽吃掉,正好在附近安排下一个小洞子。去尘终于寻找到了,便塞入封驭整个人去。
干毕,去尘执着弓箭,扔了佩刀,惊恐万状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