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瘦、羊肥等望不见去尘了,便埋怨众少年道:
“何必这般叫他下不来台?!”
解愁说:“不怪别人怪我。我以为去尘的面子要全然戳破,否则岂肯死心踏地习武?”
猪瘦道:“只怕要出事哩!”
解愁道:“不要紧,出了事我看觑他。不会出大事的,至多出些小事,总比送命强。”
秦娥说:“解愁妹妹其实是一片好心,我等成全她的好心罢了。别再说了,回去吃兔子吧,今日猪哥、羊哥是东家,要做啥就做啥。”
宝卷一阵激动,搂了搂猪瘦、羊肥道:“两位好兄弟,宝卷这厢预先谢过了:这么快又有肉吃了,明日气力就越发长大了!”
众少年齐臻臻笑开了怀,纷沓沓一同回院落去。
去尘当猪瘦、羊肥的昆仑奴,以换得一口残羹剩饭吃的事秦基业都听说了。他不想再刺激去尘,便叫在灶间炙了那只大野兔。
两个黑昆仑不想过于为难少年同伴,叫每人说一个与大唐关系交好的国度的名字就分了肉。人人都说出一个那样的名字来,便一同吃了兔子肉。
秦基业不准大声喧哗,赞扬解愁说:“解愁做得对,不能叫去尘再这么下去了,激将法很管用。”
训斥宝卷道:“你偷偷照拂封驭的事师傅早看在眼里了,过去的过去了,今后再不允许了!”
宝卷唯唯诺诺道:“再不敢了!”
秦基业又说:“这只野兔是猪瘦、羊肥凭自家本领打来的,你们吃了,纯属贪人之功以为己有,得之无名,食之有愧。若想吃肉,明日一早都带弓箭随师傅去山深处走一遭,看这些日子下来,是否能一同猎得野兽吃。”
敢斗垂头说:“多半还不行!”
宝卷闭眼道:“绝对射不中!”
而秦娥,笑道:“其实,师傅的意思是我等合在一块,从各个方向射出一支箭,多半能自食其力了。”
众少年这才明白秦基业的用意,都舒心笑了。敢斗说:“这许多箭同时射将出去,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散了后,众少年分男女回各自屋子歇息,以便养精蓄锐,明日习武更有长进。
封驭出得屋子来,转到村里那个老去处,却怎么都等不见宝卷带兔肉来,不禁啜泣了。
回到院落里,他索性骂将起来,冲着窗棂子:“呆胖子,你不是东西,我替你作了许多活,你一口吃的都不给我,是何道理?!”
宝卷隔着窗棂子,晃着大脑袋说:“以后你要自家弄吃的了,表兄叫师傅和其他兄妹看见了,今日自家都罚去了兔肉,正饿着哩!”
封驭气愤道:“呸!你真饿着的话,说话便不是这种吊儿郎当的口吻了!”
宝卷笑了,故意伸懒腰打哈欠,朦朦胧胧说:“明日表兄要去猎大虫了,亲手射得一头吊睛大白虎回来,所以,眼下便由着你泼泼辣辣地犯浑!”
封驭愈加恼怒,手摸拾到石头,狠命朝他的影儿扔去:“看我先射杀你这头呆胖虎!”
幸好没扔中,只砸坏了窗棂子。
自然,等宝卷反应过来,封驭已跑了。宝卷大怒,要冲出屋去追封驭,鱼二、元宝扯住他说:“不妨事,弄坏的窗户我两个修修便好了。”
“夜里一准透不进风雪来。”
封驭不见宝卷追来,在村子各处虚晃了晃,无意中走入马厩,见那十匹驽马簇拥成一团,边闭眼边喷鼻。他蓦地笑了,便回去了。
进得屋子,他上榻与去尘一道睡。去尘暗地里哭得眼睛都红肿了,一直背对封驭。封驭推他道:“可好受些了不?”
“杀了猪瘦、羊肥便好受多了!”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要杀就杀秦基业!”
“天哪!”
“没错:杀了秦基业,你杨去尘就是俺们少年的总头领了!”
去尘说:“要杀你去杀,砍得他的脑袋下来,我便封你为副头领!”
封驭笑道:“我杀不得秦绩,就杀得了马匹!”
去尘听出他话中有话,愣住了,须臾,翻转身来问:“怎么,你要杀了那些马吃肉?!”
“何必‘那些’,一匹足够吃一个月的了!”
去尘兴奋道:“说说怎么想到的!”
“也没什么大缘故,躲我表兄慌不择路,一下子撞入马厩,心头豁然开朗,自己对自己说:何必仰仗六亲不认的胖表兄呢,这些畜生可不都是能吃的肉么?”
去尘也豁然开朗了:“我怎么偏没想到!你说说:几时杀了吃?!”
“你说哩?”去尘攥紧拳头,在空中狠狠舞了舞道:“事不宜迟,说干就干!”
封驭又转了转脑子,说:“再等等,过了子夜去较为稳便!”
两人汗流气促,兴奋异常,守望在窗户下,耳听眼看。
子夜到了,四周静悄悄,院落蓝幽幽。封驭下了榻道:“差不多了!”
去尘却想到个棘手难题,捉住他胳膊道:“杀了秦基业的马,他如何饶得了你我?!”
“马是用你我家的钱财购下的,其中你家的钱还占着大头,你杀了吃,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奈何得了你么?”
去尘点头道:“是啊,就这个道理!只可惜目下你我不幸都在大山里头,秦绩那厮没人约束,一点道理都不讲,杀了马吃,他势必发天崩地裂的大脾气!”
封驭沉吟道:“如此说,得想个好计策:既杀了马吃马肉,又叫他怪罪不到你头上!”
去尘埋怨道:“别总你你你了,说你我!你我都骨碎筋缠血渗在一块了,何苦你归你我归我!”
封驭道:“对啊,这倒是。可是你我得想出个好计策,明日杀了马也成!”
去尘道:“明日你我几乎都饿死了,等不及了!这就想出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和好法子来!”
封驭吮着手指头忖度片刻,笑道:“有点想到了!”
“是什么?!”
封驭便如此这般说与他听了。去尘频频点头,笑着说:“这个计策果然了得!我就着你的法子补充几个要紧处。”就这般如此说给封驭听了。
两人吱扭扭开了门,踏入积雪的院落里,先一同去那户悬着大红辣子的人家。去尘持着那串大红辣子,闻了又闻说:“果然是吃了周身冒火的大红山辣子哩!”
封驭说:“干透了,你取些,用手仔细研碎了,藏于身上;我呢,去他处找些绳子索子来!”
两人便分头去做,不一会儿做成了。
两人再奔进马厩,摸将进去,挨着马了。若是骏马,两人突兀进入必定嘶鸣,可那十匹马都是驮重物驮坏了身子骨的驽马,只是醒来喷喷鼻便安稳下来了。
月光多少透入些来,封驭打量一遍马道:“杀大的抑或杀小的?杀母的还是杀公的?照我看,还是小的好公的好,即便秦绩那厮查出是你我杀的,雷霆之怒也要小一些吧。”
去尘摇头道:“不然!一样是冒险,不如杀大马吃一个月!”
“也有道理,便听你的!不过,这两匹怀有身孕的牝马便饶过了吧,免得一杀杀一双。”
去尘点头答应,转而看其他马,指着当中的一头高大而虚弱的道:“便是这匹了,够吃上一个多月的了!”
封驭解了马缰绳,与去尘一同上去跨着了,策着叫它往外走,小声喝道:“别跑快了!”
那马极为驯服,驮着两人懵里懵懂走在狭小的路上,渐渐出村口了。
距山村远了,去尘、封驭泼了胆,使劲策着马奔驰。这些日子,那马多少养壮些了,居然也跑得有模有样,不复方才垂头丧气的光景了。
去尘见月光下的左近有一处树林,右近有一处石滩,便道:“差不多了,就此处开杀戒吧!”
封驭勒住马,与他一同跳下马来,将它系在一株矮壮的树上。
去尘道:“你撑开马嘴,我倒入辣子粉!”
“你又长又大,有的是气力,你撑开马嘴!”
去尘没奈何,只得把罗帕包着辣子粉给封驭,自家先哄了哄那马,而后使劲撑开马嘴道:“快些倒入去!”
封驭早掀开罗帕来,把辣子粉都泼入那马的咽喉里,拔腿便往后跑,叫喊:“大功告成了也!”去尘随即弃了马,舍命追上他。
须臾,两人便听见后头那马开始嘶鸣挣扎,连它边上的树木都撞着了,呼呼生出大风来。两人兴奋死了,跑得愈加快,一个道:“一定要赶在秦基业惊醒之前回屋子躺下!”
另一个说:“秦基业最好别听见,而其余人稀里糊涂听见了!”
两人就快奔回到院落了,望见秦基业的屋子、男孩儿的屋子、女孩儿的屋子都没动静,而马的嘶鸣声依旧,只是并不太响罢了。
两人进入屋子,关上门,跃上榻,搂成一团,互相抖着身体。去尘说:“秦绩似乎没醒来!”
封驭道:“动静不算小,但愿至少有二三个人听见!”
正说着,对面屋子有开门声了,两人便屏声敛气去窗前张望。原来宝卷出来了,冒着严寒去院落一角撒尿尿。
去尘凑封驭的耳道:“太好了!”
封驭凑去尘的耳说:“不知他听见了没有!”
“必定听见了,你看他那样子!”
果然,宝卷撒尿之际,颈脖子伸得长长的,似在谛听马的嘶鸣声。稍顷,他完事了,返回屋子,自言自语道:“这么晚了,山里哪来的马鸣声?”
去尘赶紧用手捅封驭,封驭便装着做恶梦哭泣道:“阿爷,我就快饿死了,秦绩却不许我吃东西了!”
宝卷听见了,叹息说:“可怜的表弟,梦中都怨恨秦师傅哪!”
摇了摇头,关上门。
这下,去尘、封驭又搂作一团,说:“成了!!”
“成了大好事!!”
两人稍等了等,不见再有人出来,便又出去了。
到了那片树林子里,去尘、封驭就听得见那马的喘息声了。近处一看,不禁大喜过望:那马因奇辣难忍,折腾光了大部分这些日子养得的气力,早奄奄一息了。
它见了来人,睁开满是眼泪的眼睛,嘴边都是白沫,身边细微的树倒了一大片。封驭不忍心了,掩着眼道:“我怎地就想出这个法子来呢!”
去尘鸷忍道:“好法子,近一个月不愁没吃的了!”
扯封驭去乱石堆道:“用石头砸死它!”
封驭哭了,挣脱出来道:“你做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