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尘、封驭后退,消极回避秦基业盯视的目光。宝卷还不错,一直盯着兵器看,心里似乎正在默默抉择。
秦基业看敢斗道:“说说你选哪样?”
敢斗道:“样样都好,巴不得都要哩!”
秦基业道:“别急,每人先从一样入门,以后有别的兴趣,一样样挨着学过来,融会贯通了更好。”
敢斗很聪明,望着秦娥道:“姑娘不如推荐一样合适的给我使唤。”
秦娥征求阿爷的意见道:“父亲,不如推荐他使先祖秦琼擅长的短柄长刀?”
秦基业便操起寒光闪闪的长刀说:“敢斗,师傅随后替你做出一根结实耐用的杆子,替你两厢固定住了。”
敢斗一把抓过那刀来,握在手里说:“太好了,敢斗以后就使唤这个了!”
秦基业又扫其他人了,道:“杨去尘,谢宝卷,封驭,高晋风,解愁姑娘,你们怎么说?若选中了,就各自去拿一样,而后分站在师傅两头。”
去尘、封驭越发后退,嘴里嚷着什么,轻得听不见。秦基业当作没看见,更不想听他们说的话。
他要以其他人的抉择逼迫他俩最终抉择,于是就看宝卷。
宝卷说:“师傅,别忙着逼我挑,我挑一样合适的使又不难。”
晋风与解愁站在一块,问道:“解愁妹妹要哪样?”
解愁不安地看去尘,道:“再说吧,反正总得要上一样。”
晋风说:“师傅,你说我这样的女孩儿,使什么样的家伙最为合适?”
“女孩儿肌骨不凡,风姿飘逸,使宝剑最为得体。”
晋风当即抓来一把剑身上刻着花纹的长剑,打量一番,呼呼挥了几下:“恐怕一把还不够哩!”
秦娥笑道:“怎么,晋风姑娘要学翻雨姐姐的样儿,使鸳鸯剑么?”
晋风认真点了一下头:“照理说,我们女孩儿不必舞刀弄枪,娇滴滴的身子由男子汉保着就行,可如今光靠男人反而危险了,他们有许多变成女人了,所以女人只能被迫变成男人!”
敢斗笑道:“这种说法跟鸳鸯剑又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有些男儿表面是男,实际是女,不男不女,亦男亦女,故此我手中得有两把剑,一把表明是我女的,另一把表明危险到来,我也可以是男的!”
拿眼睛看去尘一眼:“唉,父母不在身边,有些可以上门作女婿的王孙又靠不住,只得再使一把雄剑,免得这把雌剑天天想年亲亲的小丈夫,一个劲啼哭哩!”
众人都笑了,叫去尘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秦基业拿另一把剑给晋风:“姑娘先执着,回头我与猪瘦做木柄安上去,再镂上一些特好看的禽纹兽饰,叫贼兵撞见无不胆寒哩。”
晋风高兴极了,跟秦娥站在一道:“妹妹,除了师傅教我们武艺,你也一并教,是么?”
“这要看师傅的意思了。”
秦基业对众人道:“秦娥自然也当师傅,小师傅,女教师。”
晋风高兴得蹦跶起来:“这下可好了,我日日夜夜随秦娥妹妹学吧!”
秦娥说:“姐姐宽心,名师出高徒,师傅从前尽心尽力教会了我,从明日起,我一定尽心尽力,再教会你等众人!”
众人不约而同等着宝卷作出抉择。宝卷这里碰碰,那里摸摸,放下又拿起,到头来一点主意都没有。
去尘惟恐宝卷作出抉择,他自己就将越发孤立,就在门边提醒他说:“记得你曾对我说你将来是要考进士的,为何如今倒想成为纠纠武夫了呢?”
宝卷笑了笑:“去尘兄,老实说,也是无奈。唉,如今好日子不再了,要活命总得有点本领在身。对了,告诉你,我还想趁机瘦一瘦身哩,不然以后怕没女孩儿真心喜欢我哩。”
去尘很失望,冷言冷语道:“明白了:还是为了讨得丹歌的欢心!”
“不止想讨她的欢心:在下还想以一身武功保护她不再受到伤害,她为了我而受的伤,如今想必指望我带她到江南。”
秦娥喝彩道:“好宝卷,我姐姐听了你这番话会高兴死的!”
正这么说着,丹歌进来了,拐着脚掉泪说:“我都听见了!”
宝卷顿时不好意思了,搔着脑袋道:“来得正好,不如你替我选一样,我一点主意都没有。”
“你喜欢的我也喜欢。”宝卷说:“不对,你觉得我使哪样兵器你方才觉得宽心,我就学哪样。”
丹歌扫着所有兵器,目光停在两把硕大的斧子上:“王孙身子比从前壮实多了,就使这两把大家伙吧:一抡上,极其雄壮哩!”
宝卷赶紧抓起两把大斧,一把狠命砍向桌角,轻易砍没了它,另一把狠狠砸向地面,没入了一半锋刃。他极为满意:“好,就这两把斧子吧!”
丹歌则挑一把佩剑说:“我使这个吧,也学着点,免得到时候拖累其他人。再说我和秦娥有过杀敌约定,都定了贼兵的人头数了。”
秦基业很满意宝卷的抉择:“现在师傅说实话:这两把大斧就是为宝卷准备下的!”
又回头看去尘、封驭:“两位王孙为何还不过来挑上一样喜欢的?”
去尘坐在门槛上,背对他道:“一样都不喜欢哩!”
封驭坐在他身旁道:“我也一样!”
秦基威严道:“你俩迟早要挑一样防身的,迟挑不如早选。”
去尘、封驭不乐意,依然背对他:“不忙挑。”
“一样都不喜欢。”
解愁听到这里,便到大桌前来。她捧起一把花纹出众的宝剑,故意征询去尘道:“五郎,我也随秦娥姐姐学剑,你看如何?”
去尘狠狠睃她一眼道:“奇怪,你今日叫我五郎了。”
“你是你阿爷的第五个儿子,叫你五郎有何别扭之处?”
“并不别扭,只是听着有些古怪罢了。”
“任什么叫法,多听听便耳顺了;任什么军器,多使使便手顺了。”
去尘皱眉蹙额说:“你只管顺你自家的手,别硬拽我入伙:我是大唐宰相之子,决不当杀人见血的寻常军汉!”
解愁知道今天不能再逼他了,便叹息一声道:“师傅,我与晋风姐姐一样,随秦娥姐姐学使剑吧。”
“好闺女,师傅相信你定能学会的,假以时日,或许能成为女剑客呢。”
猪瘦、羊肥也来挑。秦基业道:“你俩本来就有本事在身,任选一样锦上添花的家伙吧。”
两个昆仑奴腰际插有两把刀子,一把批鱼如霜雪的柳叶刀,另一把解羊似奏乐的拆骨刀,当下便取下来,放于那大橡木桌上,窃窃商议一番说:“我俩使惯朝夕相伴的这两样旧家伙了。”
“思来想去,还是添一副能远处杀人的弓箭吧。”
便插回那两把刀子,各拿了一副弓箭,去墙跟前站着了。
鱼二、元宝不甘示弱,上前来挑。鱼二说:“师傅,我俩原本是富贵人家的苍头,套马解马,抓人放人,索性就使套索吧。”
宝卷听得脸红了,骂道:“鱼二,你这不是变相戳我的老底嘛!”
鱼二正色道:“公子从前是哪样一种人,鱼二听人说起过。”
宝卷轻声道:“不必多说了,从前是从前,现在归现在。”
元宝笑着打破尴尬说:“我与鱼歌心里早挑定了:套索好,平时套狼吃,战时套人玩。”
秦基业笑道:“你俩倒也挑对了路子,不过除了擅用套索,佩刀不可不要。”
两个苍头除各取一副套索,还各取一口佩刀。
之后,秦基业集中拿了军器的少年,训导说:“众人,除了你们各自擅用的主打军器,射箭人人都须学上一手。
师傅要你们以后遇见贼人,先在百步之外解决问题,短兵相接是退而求其次的事,能避免则避免,你们都是前程远大的少年,又都没成家,肩负重整山河、添加人丁的重任,不可轻易害了卿卿性命!”
已挑定军器的少年领会师傅的好意,先后上来,添一副弓箭在手,试着开弓,可都开不了多大的弧度便罢手了。
秦基业再度紧盯去尘、封驭,厉声说:“你俩个至少先要一副弓箭,试着拉一拉;别的以后再说,未尝不可!”
封驭登时以手蒙着头道:“好师傅,我人还小,平时又最怕见血,自随你上路以来,无日无夜不梦见我那身子一刀两断的兄长封牧呢!
好师傅,即便我打得过比我高过一个头的贼兵,可只要见着他们的血,准保先一步给吓死了!
再说出来之前,我家阿爷说过:你兄长封牧死了,你一定要活下去,千万别叫封家绝后了!
如今师傅逼我习武,不就是要我与贼兵打来打去,不就是要叫我成为封牧第二么!”
去尘起身,趁着封驭闹的势头说:“秦师傅,照我爹跟你预先说好的,你得一路上保护我,不然你将取不到我爹答应给你的钱款!”
“也对,师傅带你去江南,师傅答应不让你有任何损伤,可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如今情形不同了:
你我身陷战区;绝地、超影、逾辉、腾雾四个曳落河先后战死了;纵是你阿爷加强与我的十个家丁,也逃的逃、叛的叛、杀的杀、放的放;
如今只剩下十四个人,除了师傅是成人,其余都是少年;除了师傅、翻雨、秦娥、猪瘦、羊肥略有些杀人夺路的功夫,其余九个都不会。
在此情形下若遇见贼兵,师傅等人自然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所以,师傅索性都说跟你们明白:
每个少年若不习得些武功,不独江南去不了,即便是珍贵无比的性命,也可能在短短几日内一一掉失!”
去尘道:“再怎么说,习武是其余人的事,与我无关!”
“跟我更是无涉!”封驭说。
秦基业发怒道:“你若说出不习武的缘故,我便依你!”
去尘振振有辞道:“秦基业,你这就听我说出不习武的好缘故来!
头一条:你若不处心积虑骗得俺们进这熊耳山,一行人早就过汝水源去了,这会子都可能抵达江陵城了,没必要费时费力学会武艺,去与贼兵斗个你死我活!
次一条:即便四个曳落河死了,我家十个家丁或逃或叛或死,不是还有你、你闺女秦娥、你的小妮子翻雨和我家两个昆仑奴厨子能杀人夺路么,何必要我杨去尘操军械在手,用我自家的手脚保护我自家的性命!
第三条:你买葛溪铁,用的是我爹出的盘缠,也就是说,你打制的军器等于是我家的,如今其余少年由你教着习武,哪日他们若学会了,不该一并保着我的性命么?
第四条:那日你逼我与宝卷手执佩刀,随曳落河引开李猪儿的贼兵,已经叫我一辈子吓着了,从此再也碰不得任何军械了,再也碰不得任何贼人了!”
秦基业大怒道:“你说的缘故都是借口罢了!说到底,你无非觉着自己是杨国忠之子,天生高人一等,不屑习武罢了!”
“你既这么说了,就算是我不肯习武的另一条好缘故吧!”
忽然,秦基业不动怒了,冷笑道:“杨去尘,告诉你:只怕目下坐金銮殿的天子都不是从前那个天子了,更不用说目下的宰相是从前的宰相了!”
去尘大惊失色,喃喃道:“我的天!听见没有,这个叫秦基业的汉子反了,不要项上人头了!”
拽住封驭,去其余少年跟前鼓动说:“你们也都听见秦基业的胡言乱语了吧?所以,你们随着他纯属死路一条!”
“不如俺们几个人联手驱逐了他,”封驭说,“自家去江南来得稳妥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