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尘既惊又喜,手脚渐渐不老实了:“原来你还恋着我哩!”
解愁低声喝道:“公子听着,我是来救你的命来的。古城不能去了,去了你要给安禄山凌迟处死了!趁还来得及,赶紧摆脱老窦!快,起来,回头走,尽快找到师傅他们!”
去尘不以为然说:“可古城有我爹悉心栽培的刘将军啊。”
“你清醒清醒:前日傍晚,窦抱真并非用药迷了师傅,而是下毒手,杀他与秦娥姐姐等人,幸好给猪瘦、羊肥及时识破!”
去尘一骨碌起身道:“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去尘惊慌道:“这可如何是好,古城已近了嘛!”
“不打紧!师傅既然没死,此时此刻,断断率众追来了!”
去尘问:“眼下可如何是好?!”
“不着老窦的道道,我几个自行走回头路,尽量碰见师傅他们!”
“说得是!”
“公子暂时躲着,别出来。我去找猪瘦、羊肥、鱼二、元宝,一并带封驭、晋风来,叫窦老儿成为孤家寡人,烂死在野地里!”
再说窦抱真遣去鱼二、元宝之后,就一直与封驭、晋风、猪瘦、羊肥在小河与小村之间的小林子里守着,等去尘、宝卷完事归来。
窦抱真年纪大了,老要尿急。目下又有了出水的念头,便从树下起身,去稍远的树边蹲下排掉。他好了,刚起身,学着有鸟儿的正常男人抖身子之际,不曾想有人在他后头使劲捂他的嘴。
他正大惊失色,却听见那人笑道:“窦管家,需久不见,别来无恙?!”
窦抱真听得是刀婴的声音,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于是嗝声嗝调道:“去尘等王孙你……你自与赤火劫了去,留下……留下俺……俺的老命就谢天谢地谢你了!”
刀婴疑惑了,并不放开他,转到他跟前道:“赤火?赤火不是与你在一道么?”
窦抱真恍然大悟:“妈的,上当了!赤火早已叫两个黑昆仑杀死了!他两个还诱骗我走了这么远的路!”
刀婴松开他,恨恨道:“找你找得苦不堪言!李猪儿都大光其火了,几番要杀了我,说我一直耍他呢!”
窦抱真欣喜万分道:“李猪儿!可是安大将军手下大将么?!”
“不错,正是!就在外头十来里地等着,叫我先来捉去尘!胡人警觉,不敢过来,说起码要捉一个王孙与他看,即便不是去尘!”
窦抱真道:“没奈何,先捉猪瘦、羊肥,他两个就在前头!随后捉封驭、晋风,你先将他俩去献与李猪儿,叫他的人马赶紧过来捉去尘。捉成了,你我就鸡犬升天了!对了,这些天,杨去尘不见瘦,反倒长胖了;倒是我,日见其瘦!”
刀婴大喜说:“安大将军重申杨去尘多少重,就折算多少重的金子给我们!”
“真正太好了!”
刀婴便手一招。几个黑影立刻过来了,都持明晃晃的军器,都是原来的杨府家丁。
猪瘦、羊肥正坐着,听得后头有风刮来,便起身。见来的是刀婴、窦抱真,马上明白了,惊呼道:“封驭、晋风,赶紧逃,莫要给捉住了!”
封驭、晋风一听,便赶紧起身逃逸。
猪瘦、羊肥正待拔出柳叶刀、剔骨刀迎战刀婴一伙,无奈彼此距离过近,来不及了,给他们扑翻,捆了个结实。窦抱真叫刀婴去追封驭、晋风,说去尘就在河边。
刀婴等几个家丁去了,窦抱真勃然大怒,用马鞭狠抽猪瘦、羊肥道:“你两个放了秦绩,杀了赤火,可是么?!”
猪瘦道:“不错,正是!”
羊肥啜泣道:“你胆敢杀俺们,秦绩赶来杀了你!”
封驭、晋风朝小河跑去,叫躲在草中的鱼二、元宝接应走了。见后头刀婴等人持械追得近了,鱼二、元宝灵机一动,叫两人分头跑,他俩则分头迎战。
说是迎战,其实是抓起地上的尘土,飞扬开去,迷了刀婴一伙的眼目。这一点计谋立刻奏效了,——刀婴一伙停下来,以手蒙住眼,气得哇哇叫。
再说藏好去尘之后,解愁跑来了,要趁窦抱真不注意,带走封驭、晋风、猪瘦、羊肥、鱼二、元宝。于是,她正好看见刀婴一伙抵达了,封驭、晋风正在分头逃窜。
她小声叫喊他俩道:“过来!你两个到我这头来!我看见了,刀婴那厮给迷眼了,暂时追不来!”
封驭、晋风便到了她边上,哭泣着说:“好悬哪!”
“差点给抓住杀了,跟我兄长一样!”
这时,丹歌也到了,接走了两个太岁,到隐秘的地方,一同予以藏好。
解愁张望刀婴一伙,不见人影,以为撤回去搬人马来了,便想一个人去解救出猪瘦、羊肥,自言自语道:“就窦老儿一个人管着他两个,用琵琶一砸就成了。”
她猫腰走了没几步路,便当听见去尘哭喊道:“解愁,快来救命,刀婴快追上我了啊!”
她吃惊不小,赶紧回头跑,却听见四处都有哭声,宝卷的,封驭的,晋风的,显然都给一一捉住了。最后,她都听见丹歌、鱼二和元宝的叫喊声了。
丹歌的喊声是:“妹妹,就你一个没给捉住,作速躲起来要紧!师傅他们或许就快到了,你要带着他们追上来啊!”
解愁叫出许多声苦,急得团团转。前头一个黑影摸过来了,一看便是刀婴的样子。
刀婴笑嘻嘻说:“解愁,你别躲!我是刀婴,与你认得许多年了,也恋你许多年了!你若顺了我,我叫你成为我的妻室,一同在安大皇帝的麾下享受大富大贵,可不好么?!”
解愁此时冷静下来了,便去边上的林子里一钻。她几次三番要丢弃琵琶,却几次三番没丢弃,一是舍不得,二是怕还能派上大用处。
去尘、宝卷、晋风给捆在树上了,丹歌、猪瘦、羊肥、鱼二、元宝也同样如此。就封驭没在树上,独自反剪着手,跟一棵树捆在一道。除了丹歌、猪瘦,其余人都在哭。
窦抱真本性大暴露。他折断树枝,一个个挨着抽打,就是没碰丹歌。他抽去尘最为厉害,颤抖着哭诉说:“杨国忠之子杨去尘,哪想到你也有今日!我几十年在你家效力,吃了多少苦哇,受了多少罪哪!你爹几时将我当人看了?!”
去尘只能且哭且求:“此话差矣,我爹待你不薄!倒是你,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窦抱真怒吼道:“住口!!”
愈加疯狂抽他。去尘哪吃过这么大的痛,哇哇哭着叫着。刀婴赶来了,制止窦抱真道:“不能再打了!若打死了,安大皇帝许诺的金珠宝贝通通泡汤了!”
窦抱真便弃了那树枝:“好了,李猪儿应该听见这边的动静了,不由得不信。你且带封驭先去,由他问明白是什么人,一同来到此地还有谁!”
刀婴道:“好,就这么带封驭先去那边!”
窦抱真拈须道:“叫他过来取另外几个王孙,尤其是杨去尘,不然我几个要遭他轻视了。杨国忠说对了:待胡人,你须得恩威并用,不然个个要杀你,剜你的肉吃哩!”
刀婴与另一个家丁刚要带走封驭,不料不远处来了风雨般的马蹄声。其实,这动静窦抱真早该听见了,可这里靠近湍急的水边,故此等听见了,已这马和马上的人也挨近了。
他变色吃惊道:“可是李猪儿亲自带领人马来了么?!”
刀婴细听了听:“怕不是!李猪儿的坐骑跑起来不是这声响,要强劲得多,都是一日千里的西域好马!”
窦抱真道:“莫非秦基业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去尘等人都使劲叫呼起来:“师傅师傅秦师傅!”
刀婴赶紧下令每人嘴里塞把草,于是没人再发声了。四处只剩有马蹄声,远了近,近了远,似在转着找着。
窦抱真未免得意,朝虚空的地方指指戳戳,说:“撞北边去吧,秦绩!若撞见李猪儿和他的人马,杀得你身首分离呢!”
不料解愁却跑来了,就在前头二十来步之处,运动之中撒手弹开了琵琶,是慷慨激昂的《秦王破阵乐》,以此给秦基业等人指明这个位置。
窦抱真大惊失色,催促刀婴道:“捉住她,一刀割了脑袋送我把玩!”刀婴便率着两个家丁扑去了。
好解愁,艺高人胆大,——一边绕树,一边拨弦,音中的千军万马、枪林箭雨叫追她的刀婴等人无不手脚发软。
就算是到了他们就在眼跟前的危急关头,解愁不见得有多大的恐慌,索性先把琵琶扔上树去,然后是她自己爬上树,重新拿到琵琶。
到得顶处,她横跨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弹琵琶,并用脚狠狠蹬下刀婴的一个手下来。
这个节骨眼上,马蹄声越发响亮了,仿佛触手可及。
窦抱真见这个阵势,知道再不逃的话,秦基业转眼就到了,到时候求生生不得,求死死不得。可刚要起腿跑路,秦基业却一马当先赶到,手中的虎头錾金枪戳在他胸口上,以挡住他的去路。
他的左边是敢斗,右边是秦娥,都瞪着愤怒的眼睛。与此同时,绝地、超影等曳落河早已捉得刀婴等人,赶来了,说:“就逃脱一个人!”
秦基业喝令:“捆住窦抱真,解去尘等人下树来!”
窦抱真绝望哀号道:“秦基业,即便你捉住我也逃不了!安禄山帐下李猪儿大将的人马就在前头,整整一百多号人……”
话犹未了,给跳下马来的敢斗塞了一嘴的臭泥巴,并给牢牢捆住了手脚。
去尘、宝卷等人解下后,无不冲向窦抱真,踢他个半死不活。秦基业喝住他们,低沉说:“绝不能发出大动静来!越无声,那个所谓的李猪儿大将军就越怕!对付胡人师傅有的是办法!”
说了,跑向猪瘦、羊肥,亲自解他两个下树来,挨个搂着说:“好样的黑仑奴,都立了大功了哩!”
猪瘦、羊肥汗涔涔说:“可师傅到得有点迟了!”
“要是再晚来一步,多悬哪!”
敢斗笑道:“也不看看俺几个坐的是什么马!”
众人一看,便都笑了。原来那几匹驽马早就吃不消,好不容易到了,早已倒下身躯狠狠喘息着了,口中冒出的白汽弥漫开来。
最后,秦基业去不远处的大树下找着仍在上头的解愁,让她踩在他的肩膀上下来,半空搂着说:“好闺女,今日多亏了你的《秦王破阵乐》啊!”
解愁啜泣道:“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师傅怎么才来啊!可吓死我了,吓得我半死不活了!多悬哪!”
见去尘到来,便狠狠白他一眼道:“不该救了你!谁都该救下,就你不该!”
说毕,蒙面哭了起来。去尘尴尬道:“幸好宝卷不曾……”
解愁并不理睬他,蹬他一眼,就跑去与秦娥、丹歌搂作一团,共庆劫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