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二不禁兴奋道:“没想到两个杨府的奴儿肚皮里也另有主张!作速说与丹歌姑娘听!”
两人趁着窦抱真、去尘、宝卷、封驭边奔马边说话,三两策下去便到得丹歌边上,说:“猪瘦趁窦抱真、杨去尘不注意,适才用柳叶刀割下侧路口树木上的树皮,像是做标记与师傅他们几个看哩!”
丹歌欢天喜地道:“实在没想到两个昆仑奴也都是好人!如此,总共有六人站在秦师傅一边了:我与解愁妹妹两个,你两个,猪瘦、羊肥又是两个。若得机会,得巧妙告知猪瘦、羊肥,他俩不是孤立无援的。”
“姑娘宽心,若得机会,俺一准说与黑不溜秋的两个昆仑奴听。”
走直道,今晚子夜差不多便能抵达古城了。窦抱真一绕起远路来,最快也要明日夜里方能赶到。
虽说酉时还不到,但前头的路已渐渐暗了,渐渐黑擦擦不见五指了。
窦抱真当然不敢再走,说:“林中生火吃鸟,而后保住所生的火,就着席地过夜。”
去尘等人巴不得今晚便到古城,催他道:“古城有的是好吃好喝的,不如打火把赶夜路!”
宝卷道:“鸟到古城再吃也是香的。”
窦抱真想道:“如何打得火把,万一刀婴、赤火看破我走的是弯路,追来不就见着我们了!”
便颤巍巍笑道:“即便打火把赶夜路,古城今夜仍到不了。宿一夜也明日抵达,更可避免打火把撞见歹人。”
去尘厉声道:“你老窦就是为不撞见歹人才拐上这偏路的,为何又说这里头也有歹人?!”
猪瘦巴不得窦抱真停下,以便秦基业追上,露着白牙藏着黑面,说:“歹人直路上久候不至,或许会寻这路而来。”
羊肥附和:“不笨的人才能当歹人,笨的人专做歹人喜欢吃的人肉哩!”
去尘等人听得毛骨悚然了,便赞同停下宿夜,不过强调要找更隐蔽的地儿。这个建议窦抱真无法反对,只好差鱼二、元宝去找更合适的宿营地。
两人去了不久回来,说附近有个山坡,有个只见十来户人家的村子,村民早不见了,有现成的房舍可供夜宿。窦抱真很高兴,叫立刻开拔去。
自然,这一路上,猪瘦、羊肥又在后头做了树标记,丹歌、解愁又从鱼二、元宝嘴里听说了这个事。
到得那人鬼一律不见的小村子,窦抱真分各人住的房舍。猪瘦、羊肥找着灶头,把猎得的灰喜雀煮在铁锅里。
水滚香飘之际,鱼二、元宝摸入来,一个守在窗前,另一个捉住猪瘦胳膊说:“好你个黑昆仑,竟敢在树上留下标记,要将去尘等王孙卖给强人!纵使你善于欺天瞒地,可躲得过俺无所不见的宝贝眼睛么?!”
顿时,羊肥唬得手中的木勺子都掉地了。猪瘦心里叫声苦,嘴上却说:“俺两个不曾留下树标记,元宝兄的宝贝眼睛转得过快,必定看差了也!”
元宝冷笑,扯他往外走道:“你若不肯跟我说你留着标记给什么人看,这就见过窦老儿!”
猪瘦撑着说:“去便去,横竖是你诬赖我!”
羊肥扑通一声跪地道:“猪哥,说了吧,横竖是为了我家的去尘公子好!”
猪瘦叹息一声,小声对鱼二道:“那标记是专门割给秦师傅他们看的。前日夜里老窦要我与羊弟药杀师傅他们,可我俩觉察出老窦心存不善,没舍得下药,反倒杀了来接应的赤火!”
羊肥见元宝眨着眼听着迷了,便道:“俺们怕老窦抱真要劫去尘等王孙献与安禄山,便说赤火投刀婴去了,一准前头路上等着劫,要劫持去尘。老窦吓着了,这不走远路来了?”
猪瘦道:“故此俺们在树上留下了给秦师傅他们看的印迹。”
“你俩同我俩想一处去了!尽管如此,我俩实在不曾想刀婴是窦抱真指使去联络安禄山那反贼的,今晚本要动手拘下老窦等人哩!”
猪瘦失色道:“万万不可!纵令老窦拘下了,师傅几个人若不赶来,你我必定丧在刀婴手里。他必当带着安禄山的人马转悠在附近,岂肯白白丢失杨去尘!”
鱼二叫羊肥望着窗外,过来轻声说道:“最稳便的法子是令杨去尘觉察到老窦的歹意,尽量拖着不去古城最好。猪瘦,你何不把话与他挑明了?”
猪瘦摇头道:“我与羊弟是下贱的黑昆仑,他如何肯听我俩的?再说即便是我家相爷大人,对老窦也是极信任的!”
元宝道:“没奈何,俺只能叫解愁、丹歌悄悄说与各位王孙听老窦的异常了!”
猪瘦欣喜道:“真没想到两个美人儿也是你我一伙的!”鱼二道:“所以我等并不孤单,人多势众呢。”
正说着,听见窦抱真在外头大声找鱼二、元宝道:“你两个溜哪儿去了!还不快给公子打扫干净屋子!”
猪瘦当下便从锅中捉出两只煮熟了的鸟儿,给了鱼二、元宝。二人啃着奔出去道:“我俩饿坏了,缠着猪瘦要鸟吃呢!”
开吃当儿,窦抱真贵贱有别,将去尘、宝卷、封驭、晋风安排在较为宽敞的屋里。四个太岁占着一张大食案,去尘南向,宝卷北首,封驭西边,晋风东端。
去尘正襟危坐,尽量装得颇有些头领气概。宝卷涎瞪瞪望着中间不多的鸟和饼说:“这般少,还不够我一个人塞牙缝的!”
“不怕,有我做主。”去尘说。
便分起吃食来,居然多给了宝卷一只鸟。宝卷没想到,愣了愣说:“你恰才在路上不也嚷嚷着饿么?”
“不妨,明日便到古城了,我多留些胃口,别吃坏肚皮了。我爹待刘怀来那厮恩重如山,他见了我,必定好吃好喝、好玩好乐伺候。”
宝卷便赶紧掇了只杌子到他边上坐下,大大咧咧搂着他的膀子说:“我说去尘兄,明日一到古城,我几个就等于迈入你家的门槛了,你可不能撇下我们三个不闻不问,只顾自家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嘛!”
“你呆胖子除了一开头与封驭耻笑我过几番,到目前为止其实还算不错啦,——对我倒也常常言听计从。”
宝卷、封驭尴尬得面面相觑了,一个道:“那时年幼无知,你大人就不记小人过了吧!”
另一个说:“既往的坏处俺用以后的好处来补偿,去尘兄不是更合算么?”
“这话中听!好了,都既往不咎了吧!”
晋风也拖着杌子到去尘另一边,挨着他坐下,笑嘻嘻道:“去尘哥,说说到古城你怎地待我好?”
去尘愣了愣,乜斜着眼睛看她道:“你不妨自个儿说说你要我怎地对你好?”
晋风附耳对他道:“你千万莫要忘了,长安到洛阳路上,若非秦绩那厮无理取闹,我高晋风差不多就是你的人了!”
去尘登时有些迷糊了,顺势紧紧搂着她,小声道:“到了古城就没秦基业干扰了,那时你我之间的风流快活事好……好说哩。”
宝卷听见了,便哈哈笑道:“不过晋风姑娘啊,这个去尘公子可不是你家能随便招上门来作女婿的人选哦!”
晋风正正经经点头说:“关于这个,我近些天思量好了:若是选你宝卷,你必定当我家的上门女婿;既然挑的是当今宰相之子去尘公子,上不上门,做不做入赘的女婿就另当别论了吧。”
封驭不甘心不能挨着去尘溜须拍马,便先悄悄到得宝卷身后,趁他说话屁股一颠一颠的,火速把一根没煮烂的鸟骨头搁在杌子上。宝卷没留神,屁股一触着,就叫痛站起身来。
封驭便占据了他的位置,挨着去尘道:“去尘兄,小弟觉得你将来必定也是宰相的料,所以处处最服你老人家了!”
随即凑着他小声说:“这个高晋风真不怎么样,不过你不耍白不耍,对不?”
去尘哈哈大笑道:“古城还没到,你三个的嘴都一个甜似一个了!今日什么好日子,叫我耳朵如此畅快!”
宝卷终于弄清楚触痛自家屁股的鸟骨头是封驭放置的,他勃然大怒,揪住他便要一阵暴打。去尘却捉住他的手道:“你可看我的情面饶了你表弟,他无非是要对我说些贴己话罢了。”
宝卷登时点头,扯起封驭,夺回杌子坐下:“那就算了!”
去尘谓晋风:“你可与封驭左手持鸟、右手抓饼,到外头去吃,我有些十分要紧的话,想与宝卷兄悄悄说。”
晋风老大不情愿起身,噘着嘴说:“我晓得了,不是说解愁便是话丹歌!两个纨绔子弟凑一块说的好事休想瞒住我高晋风!”
便抓了自己的鸟与饼,与封驭一同出去站着,挨着冷风把东西都吃了。
去尘听得门砰地一声关了,便问宝卷道:“我要你转送与丹歌的斑犀钿花盒她收下了么?”
宝卷道:“收下了,以为是我给她的哩。”
“我的东西你也送与解愁姑娘了么?”
“她要下了。”
宝卷迫不及待道:“你问我这事必定有大名堂。我听着哩!”
“我想说的是,明日一到古城,你的丹歌可成为我的丫鬟,我的解愁亦可转做你的青衣,彼此换着使唤几日,不就等于我俩人各有俩美貌青衣了么?”
宝卷喜不自禁道:“正合吾意!予有此心久矣,只是不早以前,没来得及跟我的大表弟封牧做成类似的美事!”
去尘沉吟道:“不过,一到古城便互相换着使唤各自的美婢,在官军和刘将军看来,未免有些突兀了。”
宝卷领悟道:“是是,小弟极以为然!”
“今晚便叫两个小娘子有个预备,你说呢?”
宝卷道:“如何预备法,去尘兄明说不妨,我这里无可无不可!”
去尘便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宝卷连连点头称好,且喜得抓耳挠腮。
恰好这当口,外面解愁、丹歌齐声叫道:“开门!”
去尘一努嘴,宝卷便起身去开了。两个小娘子娉娉婷婷进来,不知何故,早脱却小厮装扮,穿上青衣盛装,看得两个早已动了色欲的太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解愁微启檀口道:“这几日两位公子路上吃苦了,我与丹歌姐姐无以宣慰,两个恰才一商议,想歌一曲舞一番歇去两位公子的乏,如何?”
去尘、宝卷喜不自禁,异口同声道:“好好!”
丹歌则侧转桃腮道:“今夜外头倒也不甚冷呢,二位王孙可去户外听歌观舞。这山野人家的屋子未免局促,歌来了不见个回声,舞去了多半要给啥东西撞着了!”
去尘、宝卷顾不得剩下的煮鸟与蒸饼了,当下便起身随她两人出去了。
你道解愁、丹歌为何这般殷勤?
原来此二人与鱼二、元宝一商议,觉着今晚便要叫两个太岁晓得窦抱真的诡计,所以想出这个献艺进言之计;她两个也生怕秦基业、秦娥等几个即便追来,也会因窦抱真临时叫一干人投宿于这个小村子而错过了,故而想以歌舞之声吸引他们追来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