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距洛阳两百多里地,到汴州也就五百来里地,一去一回,二十来日足够了。”
众人都不说话望着去尘。去尘学着他父亲杨国忠的模样,咳嗽几声,正襟危坐,说道:“谁听我的,我给好处;若是有人胆敢违背我的旨意,驱赶了事;实在惹恼了我杨去尘,处死也有可能!”
宝卷第一个道:“去尘公子,我谢宝卷乐意追随你!”
封驭也这般表示。
小厮、家丁、丫鬟和御夫都这么说了。
秦娥、丹歌也道:“能耍子总是好的!”
敢斗说:“江南蛮荒,越晚去越好!”
见没人违拗,去尘尝着了发号施令的甜头,便立刻下令掉头北上。车马出得林子,沿着官道辚辚萧萧走了十几里地。
但今日越发像隆冬季节了,由北往南吹的朔风如刀子一般厉害,所过之处,无不摧枯拉朽。
太岁们都有马车坐,就是苦了徒步跟着走的小厮、家丁等人。窦抱真上得去尘的马车,与他一同坐着,说:“不如投西北方向走捷径,也好到得快些。”
去尘装模作样沉吟一番,道:“我准你,你下令。”
窦抱真刚要下去,却又坐下,笑着问:“不知少爷这下可体会到你爹当宰相的好处了?”
去尘道:“难怪我爹不让其他有能耐的人进入朝廷要害部门,怕失去相位哩。”
“你看你,公子,就因为小人出了条小小的计策,就能发号施令了。”
去尘见他邀功请赏,便正色道:“你的好处我自记得,不说也罢!”
窦抱真唯唯诺诺,下车去,叫最前头的人折向西北。
秦娥、丹歌徒步跟着,冻得手脚都快麻木了。她俩始终望着关着秦基业、绝地等六人的两辆油壁车,见前后都有家丁把守,知道抢他们出来怕是相当不易的。
敢斗的马车停在前面,他人跳了下来,等秦娥、丹歌赶上,便道:“太冷了!二位姑娘上来一会儿暖暖身子吧!”
秦娥轻声道:“不必了,你自上去,赶紧到前头,离我俩尽量远点!我三人不能老扎一堆儿,可别叫窦抱真看出端倪来!”
敢斗领会了,便上车去了。
秦娥、丹歌又跟着走,听得前后左右有小厮抱怨说:“我等当下人的原来也有马车轮流坐,现在用来关押秦基业等五人了!还是秦师傅人好,做事也公平得多!”
丹歌很兴奋,对秦娥说:“再往北走几日,小厮、家丁怕都要造反了,那时抢师傅出来就更容易了!”
秦娥道:“再耐心几日,只要安禄山不打来便好。”
走到亭午左右,老天一怒之下便降了今冬头一场大雪。一个时辰后,四野便白茫茫一片了。徒步跟着走的人深一脚,浅一脚,越发走不动了,愈加抱怨不止。
去尘即便坐在马车里头,拥着炭火,仍觉着冷,道:“我要下令暂停前行,干脆吃了午饭再走。”
同在车里的窦抱真却说:“公子专门发号施令,可不能出尔反尔,收回成命,否则以后再没人听你的话了!多学着一点你爹,他一声令下,即便梗着脖子都做到底呢!”
去尘想了一想,说:“也对,那就一直走下去,直到傍晚。”
窦抱真咯咯笑了几声,说道:“不过公子怕要给众人一些小甜头尝尝了。”
去尘道:“叫猪瘦、羊肥在车上用行灶做好吃的,昨日的那几头融脂肥羊都做了吃了吧。”
窦抱真摇头说:“光给吃的,怕还不够哩!”
去尘诧异道:“还要给什么好处你!”
窦抱真笑道:“公子不如叫那些小娘子舞起来唱起来,众人观赏之余,便走得不冷了,也不觉着远了。载歌载舞,边走边乐,该有多好!”
去尘沉吟一番,道:“老窦说得倒是,只是边走边乐,怕是不易吧?”
窦抱真道:“容易得很,小人这就去安排!公子届时开了车门,往后观赏便是了。”
便下车去一一安排了。
窦抱真叫车马暂停下来,又吩咐几个能做粗活的小厮用器具卸下两辆马车的棚子,暂时改成露天马车。众人都看不明白,一个个伸直脑袋。
丹歌、秦娥互相之间用眼神问道:“窦抱真要作甚?!”
敢斗也觉得古怪,便要下车过来。秦娥目视他,不叫他过来,免得窦抱真起疑心。宝卷、封驭也看不明白,道:“窦抱真老糊涂了!”
“天下雪,风又大,老家伙拆了车棚子做什么!”
待到两辆去了棚子的马车并排了,窦抱真下令十个丫鬟五个上左边那辆,给了乐器,另五个给了鲜亮的衣裳,去有棚子的马车里换了之后,再上右边一辆。
众人顿时看明白了:那些可怜的丫鬟要在车上顶风冒雪载歌载舞了,即便解愁,如此幼小,那般美貌,也得上去。
晋风这些日子一直兴致不高,老埋怨去尘冷淡自家,这回一看有如此把戏,便到了秦娥、丹歌边上,笑道:“去尘未免太残忍了点,幸好高晋风没迷他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更有叫众人吃惊的事发生,——窦抱真下令:“一边走一边乐,众人要看,尽量赶在前头去看;若是停下了,便看不见了!”
去尘惟恐窦抱真占了功劳去,便探出脑袋来,发大声道:“是俺的好心好意,叫你等边走边看,也好忘了旅途的劳顿!”
虽说残忍,毕竟有趣,有马车的纷纷赶到前面去看了,敞开了后头的门,坐着看。小厮、家丁自然也起劲,奔跑着赶上去,乐呵呵观赏两辆露天马车上的歌咏舞蹈。
天太冷了,风雪盛大得很,又是在移动的马车之上,故而那十个丫鬟乐器操得七零八落,身子扭得歪来倒去,有几个甚至还互相撞击在一块。
这反而叫所有人都笑将起来,乐不可支,尤其是杨去尘与窦抱真,还有宝卷与封驭。
秦娥、丹歌赶上去看了几眼,实在不忍心,便停了下来,于是两辆载歌载舞的马车便擦着过去了。秦娥一看见窦抱真关注的眼神,赶紧扯丹歌又跑上去了。
丹歌掉泪了:“不看!看了她们就是对不起我自家!”
秦娥道:“姐姐的好心肠我向来看得多,可为了师傅他们,不得不应付窦抱真!他正凝望你我呢!”
丹歌明白了,又跟了上去。
正跑着,丹歌忽然道:“妹妹,我有法子救师傅他们出来了!”
秦娥道:“说与我听!”
丹歌望着最前头的两辆马车:“师傅、突厥阿叔和翻雨姐姐在最前头,看押的人都看着解愁等人载歌载舞。我若是出马的话,一定叫所有人看得头脑天旋地转,而你与敢斗,最好再找几个人,趁势摸过去,三拳两脚打翻看押的家丁,事情就成了!”
秦娥跑得快,以便看得更仔细一些,道:“绝妙的念头!妹妹都见着那几个家丁色迷迷的模样了,一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你我分头准备,我找宝卷,你找敢斗!”
“怎么,姐姐要依仗宝卷的气力?可他不牢靠呵!”
丹歌道:“我找他,是叫他向杨去尘吹嘘我的本事,以便我上得车去,旋得所有人辨不了东西南北!”
秦娥笑了:“对,由宝卷吹嘘你,去尘愈加要看你的舞蹈了。”
两人便加快步伐,分头追上去,一个上得敢斗的马车,另一个上得宝卷的马车,加快说清楚要说的话。
宝卷一听丹歌自告奋勇要献艺,就想到这很能在去尘跟前长一把脸,便笑着对不远处的去尘道:“去尘兄,我承认你样样东西几乎都赶得上我:爹是宰相,家住得宽,吃得好,喝得妙,你的丫鬟比我的丫鬟多,可就有一样东西没法跟我比!”
“我哪样东西比不上你了?”
“我有一个丹歌,抵得上你那十个丫鬟呢!她若是舞蹈起来,你的那些丫鬟索性撞墙死了吧!”
“休得说大话,你可叫丹歌上车比试一番!”
“倘若我胜你输,你有何见教?”
“从今往后你就是老大了,我惟你的命是从!”
宝卷道:“一言为定!”
接着,对一边的丹歌道:“我叫停了马车,姑娘小心下车,小心上车,一定要给我长脸!”
宝卷的马车停了,丹歌下去。去尘也叫停那两辆载歌载舞的马车,喝道:“都下来,谢宝卷的丹歌姑娘要上去献艺呢!”
十个丫鬟风里雪里冻坏了,巴不得歇息,便从两辆马车下来。
丹歌上得一览无余的车,望见秦娥、敢斗下了车,趁人不注意,与元宝、朵儿说着什么,便对去尘道:“去尘公子,可否借用解愁妹妹的一手好琵琶,与奴家奏乐?奴家总不能一边弹一边舞吧?”
去尘还没说答应或者不答应,还没有彻底暖过身来的解愁便持着琵琶,重新上边上那辆马车,微笑道:“妹妹乐意,姐姐放心。”
去尘顺水推舟道:“成,就由解愁替你奏乐。”
丹歌便对马夫道:“赶得飞快,奴家这就舞起来!”
说毕,那马车便辚辚地往前奔驰,其余的马车跟着一道走,争先恐后到得前头,以便看得见丹歌正面舞蹈。丹歌对并排在一边的解愁道:“妹妹,胡腾舞!”
解愁便撒手弹将起来,舞动的手指本身也在跳上佳的舞。
丹歌和着铿铿镪镪的琵琶声,疾如风雨舞蹈着,俯仰腾跃,环行急蹴,停顿之际,故意面朝去尘扬眉动目,然后是一阵更为急速魅惑的动作。
去尘大吃一惊,道:“我晓得丹歌眼下旋的是男子的胡腾舞!奔驰的车上居然脚步不乱,身姿刚健,真是天下奇观呢!”
宝卷得意洋洋,哈哈大笑,道:“我没瞎吹嘘吧!”
其余人也都喝彩了,愈加使劲驱车跑步,惟恐落在丹歌后头看不见。看押秦基业等人的家丁索性上得马车顶上,以便看得更清楚些。
秦娥、敢斗,元宝、朵儿以敢斗的马车为依托,正在接近最前头那两辆马车。
秦娥最后望了一眼窦抱真:“稍等,那老家伙警觉得很!”
敢斗果然见窦抱真与去尘并排坐着,面无表情,不时看看丹歌,又望望前头,惟恐出意外。
秦娥急了,心里喃喃说:“好姐姐,再恨一些,叫窦抱真望得目不转睛才好呢!”
丹歌似乎听见秦娥的话了,也似乎望见窦抱真的神情了,忽然改舞胡旋舞了,才一忽儿,解愁的琵琶也跟上了。
风大,雪飘,车奔,人跑,什么都在运转之中。丹歌兴奋到极限,衣裳都贴在身上,诱人的体态时隐时现。
宝卷猛烈拍掌道:“好丹歌,今日你可替本公子挣回面子来了!”
果然,人中阉人窦抱真被感染了,被吸引了,直勾勾盯着丹歌不舍,道:“这个丹歌实在不可思议!公子哪日也得拿来用作肉屏风!”
去尘看傻眼了,道:“说若能那样,也不然枉做个人间男子了!”
窦抱真叹息道:“可惜公子看上了,不然小人也要碰一碰她呢!”
去尘笑道:“你恁般老了,裤裆里又没家伙可动用,为何还动这种淫念?”
窦抱真说:“说来公子不信,这个小娘子舞得老奴枯木逢春了!”
去尘道:“好说,若是我先碰得了,随后白白让与你碰一碰,只要你尽心尽力!”
窦抱真阴沉道:“公子莫要食言了!”
秦娥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下令道:“叫车夫赶上去,所有人都不再注意你我四人了!”
敢斗便对马夫说:“赶上去,尽快到最前头去!”
那马车便快速上去,渐渐接近最前头那两辆关押着秦基业和凉州汉的马车了。等到渐渐接近了,他们一同跳下敢斗的马车,秦娥、敢斗跃上左边一辆,鱼二、元宝跃上右边一辆。
两个看守的家丁正盘腿在两辆马车顶上,笑嘻嘻望着丹歌,哪想到会有人摸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两个马夫哎哟哟滚到雪地之中去了,紧接着,秦娥、敢斗,元宝、朵儿猛然勒住马,马车上的那两个家丁猝不及防,哇地叫出声,也跌落下马车,滚了几滚,都昏过去了。
秦娥、敢斗赶紧跳下马车,回头跑了十几步,从两个家丁身上取得佩刀,分头去砍那两辆马车的门。